第48章 第 48 章
桑吟拿着这封陈年情书蹲在地上出神许久, 直到沉稳的脚步声从半掩的书房门钻进来,她略显匆忙的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重新夹进书里放回书柜。
霍砚行恰好推门进来:“吃饭了。”
“哦, 好。”
长时间屈膝下蹲的姿势导致腿麻,针扎似的刺痒从腿部蔓延至大脑,她撑着书桌边沿,僵硬的往外走。
霍砚行瞅见她怪异的走路姿势, 上前两步扶着她:“你腿也被螃蟹夹了?”
“你才被螃蟹夹了。”桑吟条件反射怼回去,手抓着他小臂, 借力靠在他身上弯曲着小腿活动了一下:“我是蹲麻了。”
“有椅子不坐。”
“闭嘴。”
还是麻,没那么快能缓过劲儿来。
桑吟慢腾腾的挪动着,下一秒耳边落下一句轻叹,紧接着身子一轻, 失重感只有瞬间。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落进男人怀里。
霍砚行打横抱起她往外走, 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到了餐厅,将桑吟放到桌边坐好。
如果换成在没有发现那封情书之前, 面对霍砚行这种难得眼力见且情商在线的举动,桑吟肯定是要调侃两句,但是她因为惦记着情书的事情,整顿饭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表面上藏得挺好, 但是霍砚行还是能看出她眼神里的游移。
“心情不好?”他装似随意的问了句。
“没啊。”桑吟奇怪的看他一眼:“我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
“那怎么不说话。”霍砚行把装满蟹肉的碟子放到她跟前。
看着瓷碟里白嫩鲜美的蟹肉, 桑吟没有立刻动筷,反而是没头没尾的问了句:“霍砚行,你干嘛给我剥蟹。”
“不是你让我给你剥的么。”饶是霍砚行脑子运转速度再快, 此刻都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 眉稍轻扬:“让你自己来, 你就把嘴扎破。”
桑吟拿着筷子戳了戳蟹肉:“所以只是这样……”
她近乎喃喃自语,霍砚行没听清,靠近些许:“什么?”
“没什么。”桑吟快速扒掉碗里最后一口米饭,从椅子上起身:“我去洗澡睡觉了,赶飞机好累。”
霍砚行眉心微拧,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那碟蟹肉。
她一筷没动过。
桑吟在另一个房间的东西已经全部搬到了主卧,客房没收拾,而且那样太过明显,她只能睡在主卧。
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护肤完全忘到脑后,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霓虹夜景发了会儿呆,摸过床头柜的手机。
给项谨川发了条消息过去。
【三又桑桑:谨川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有点事儿找你。】
她倒不是怀疑项谨川,如果他在中间做过什么,情书也不会到霍砚行手里,而且他也没有理由那么做。
哪怕退一万步来讲,项谨川当初确实隐藏了这份情书的存在,可它还是回到了霍砚行手里,那他又为什么装傻充愣。
越想越烦,桑吟在床上打了个滚。
听见卧室外有动静愈来愈近,桑吟立刻侧身过去背对卧室门口,闭上眼。
心里乱糟糟的一团,她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砚行,所幸装睡。
霍砚行手里拿着一杯热好的温牛奶,走进后才发现桑吟已经睡着,一条手臂悬在床外,被子只盖到腰际。
他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拿走她攥在手里的手机,“叮”一声,有条消息进来。
霍砚行下意识看了眼,镜头识别到人脸,微信消息内容自动显示在屏幕上。
【项谨川:初二怎么样?正好找你帮个忙。】
霍砚行的视线在这条消息上停留几秒,将屏幕按灭,搁在床头柜,拉高被子给桑吟盖好。
关了卧室灯出去。
听见“咔嗒”一声轻微的关门响,桑吟缓缓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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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年三十,桑吟和霍砚行起了个早回老宅,桑伯远就桑吟这么一个女儿,两家离得又近,今年便凑在一起过年,在国外求学的陈屿舟终于是赶上一次国内新年回来,老宅一时间热闹得很。
桑吟暂且把情书的事情放下,一扫昨晚的魂不守舍,见谁都喜气洋洋地笑着,一进老宅就收了一批丰厚的红包。
陈屿舟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霍砚行和桑吟结婚的人,两人领证时他人在国外,一时间谁都没想起来他,还是昨晚到家之后才知道自己厮混多年的发小变成了亲嫂子。
现在见到面,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边玩手机边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怎么还不办婚礼,是怕以后离婚不方便吗。”
话音刚落,肩膀上骤然一阵剧痛。
一根擀面杖掉落在地。
陈禾还沾着面粉的手不客气的往陈屿舟身上招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说话能憋死你?”
陈屿舟抱头鼠窜:“错了错了,妈,我错了,我闭嘴。”
陈禾充耳不闻,一连几巴掌下去,陈屿舟穿着的黑色卫衣被她当成擦手布,洒满了面粉。
一个为他求情的人都没有。
桑吟幸灾乐祸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戏,戳他痛处:“你说你,每次回来都拉着个脸,跟谁欠你钱一样,真放不下就去找啊,我好像听说明芙现在就在京城。”
她拿起茶杯老神在在的小抿一口:“用不用我帮你打听打听具体位置啊。”
明芙是陈屿舟的初恋,也是他这么多年都没能放下的人。
那姑娘长得软软甜甜的,其实是个特有脾气的,当初直接把陈屿舟甩了走人,桑吟一直都挺佩服她的。
能让陈屿舟这么个混球吃瘪的人,她是头一个。
陈禾差不多出了气,收了巴掌:“别管他,让他自生自灭。”
说完,捡起擀面杖回了厨房。
一听那名字,陈屿舟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半死不活的瘫在沙发上,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算了,不用,她不一定想见我。”
换好衣服的霍砚行从楼上下来,路过客厅的时候轻飘飘的扫了眼陈屿舟:“还有点自知之明,不回应就是拒绝的准则记牢点,别往上贴烦人家。”
陈屿舟不耐烦的将帽子往下拽了拽:“知道了,大过年的别扎我心了成么。”
家里其他人都在厨房和餐厅忙活年夜饭包饺子,客厅这里只有陈屿舟和桑吟。
前者精神萎靡,一副为情所困的颓废样儿,后者垂眼盯着手里的茶杯,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霍砚行的那句“不回应就是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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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年夜饭,霍砚行陪老爷子下棋,桑伯远在一旁观战,客厅电视播放着春晚,喜庆又热闹。
桑吟陪着陈禾坐在沙发上看春晚,陈屿舟也没个正形的窝在旁边,表演一个节目他吐槽一个节目,一会儿说这伴舞肢体太僵硬,一会儿说这小品没看头,能被逗笑的都是二傻子。
陈禾刚绽开的笑容登时僵硬在脸上,又是一顿巴掌招呼在陈屿舟身上:“是不是欠得慌?”
桑吟往旁边躲了躲,以免战火波及到自己。
不期然对上霍砚行看过来的视线,她眼里的笑意淡了点儿,若无其事的移开。
霍砚行顿了下,看回错综复杂的棋盘,微垂的眼皮遮住底部的涌动的暗色。
桑吟在楼下呆了会儿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回了三楼,霍砚行还在楼下下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她准备趁他上来前洗漱完睡觉。
如果只是单纯的联姻,她根本不用这样绞尽脑汁的避让,可是她并不单纯。
欲望被束缚多长时间都没问题,一旦找到倾斜的突破口,想要收回是难上加难。
不回应就是拒绝,的确是这样。
成年人之间总是要保留一些起码的体面。
她准备问项谨川的问题,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再去求个答案了。
桑吟长舒口气,趴在床上,脸颊被枕头挤压得变形,呼吸间是荔枝果味的清甜和沉香木的淡雅。
是她和霍砚行身上的味道。
气味可以那么亲密的纠缠在一起,可是人与人之间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房间里开着地暖,温暖舒适,桑吟闻着两股交织在一起的味道不知不觉得睡了过去。
这次没装。
老爷子精神头好,霍砚行多陪着下了几盘,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陈屿舟双手揣着兜走在他旁边上楼,模样有些困倦,语气懒洋洋的调侃霍砚行,手肘怼过去:“怎么样哥,得偿所愿了吧?”
霍砚行拿手掸了掸被他碰过的地方,一字不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陈屿舟:“……”
就他妈无语。
哼两声,加快步子,越过霍砚行往前走。
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那间,不比霍砚行的卧室靠近楼梯。
霍砚行推开卧室门,不出意外看到的还是一抹背对着门口的纤细背影。
被子好好盖在身上,不需要他多余上前。
懒散的步子还拖在木质地板上,陈屿舟快要走到房间,听见霍砚行叫他。
“什么事儿?”
霍砚行带上卧室门,朝他走过去:“拿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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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砚行和桑吟好像莫名其妙就开始冷战了起来。
话还是照常说,晚上睡觉也是在一张床上,但是各有各的心思。
同床异梦大抵如此。
初二那天上午,有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来霍家拜年,桑吟身为儿媳理应陪同,和项谨川约着下午见面。
把客人送走,桑吟上楼换了身衣服,跟陈禾说了声自己有点事儿出去一趟。
“远不远啊,让霍砚行送你啊。”陈禾踢了脚坐在旁边的霍砚行:“别忙了,送你老婆去。”
霍砚行把平板放到一边,作势要起身。
“不用,我自己开车就行。”桑吟摇头拒绝,晃了晃车钥匙:“让他忙吧。”
“那注意安全啊,回来前打个电话,给你做好吃的。”
“好。”
落地窗通透明亮,阳光照进来,成片成片的落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霍砚行目光平静的看着桑吟上车,把车走开走,最后消失在院落拐角。
“哒哒”两声敲击的脆响唤回他出神的思绪。
“说吧。”陈禾的手按在平板上点着:“你俩闹什么矛盾了?”
“没事儿妈,您别瞎猜。”霍砚行不欲多说。
“你是以为你妈是瞎子还是自认为演技在线,能瞒天过海?”陈禾说:“我知道项家那小子回来了。”
霍砚行沉默。
他不是个喜欢将心事告知他人的性格。
陈禾清楚这一点,也不再逼问,只说:“你从小到大做事都有分寸,目标明确,想要什么就努力争取,我希望你能把这点适用在方方面面上,感情最是忌讳瞻前顾后,你多在这儿磨蹭乱想一秒就是给别人多一个机会。”
陈禾点到为止,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半是玩笑半是威胁的说道:“你弟我是不指望了,你要是把到手的老婆弄没,你们哥俩就一起去睡大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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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吟已经决定不再问项谨川情书的事情,但是他还找自己有事,这个约是她先挑起来的,怎么着都得赴。
只需要去办项谨川的事情,便让项谨川决定在哪儿见。
项谨川发给桑吟的定位是一家珠宝店,过年期间走街串巷的多,路上的车比起早晚高峰不遑多让。
小堵了一会儿,桑吟到的时候项谨川已经等在珠宝店外了。
她拿上手包,推门下车:“怪不得要叫我帮忙,买首饰我最在行了。”
“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找的你。”项谨川笑:“一会儿帮我好好挑挑。”
店员见有顾客来,从店内拉开门:“欢迎光临,二位想挑选什么样的首饰?”
“对啊,送谁啊?”桑吟问:“长辈还是?”
“送我女朋友,求婚用。”
桑吟脚步一顿,先是惊讶,然后笑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谈好几年了,她还在国外,过两天过来,想着到时候再介绍你们认识。”项谨川说:“这种事情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眼光不好,就指望着你的眼光了。”
桑吟是真心为他高兴,比了个“OK”的手饰:“放心,包我身上。”
导购引着二人往里面走:“戒指的话在这边,二位跟我来。”
各种款式精美的戒指摆放在柜台里,亮白灯光一打,钻石闪烁着熠熠光芒。
桑吟双手搭在柜台边沿,眼睛逐一扫过排列整齐的钻戒,认真严谨的架势好似给她一套装备就能去鉴别考古。
一连选了几个让导购拿出来看,方便项谨川做选择。
项谨川完美秉承直男思维,一眼就挑了个最大最闪的。
桑吟看项谨川和导购沟通尺寸和细节改动,她慢悠悠走到另一侧男士戒指专区。
边看,边不自觉在脑海里想象这些戒指戴在霍砚行手上的样子。
霍砚行的手很好看,白净细长,应该戴什么戒指都会很好看。
她双手环胸,拇指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摩挲着空荡荡的无名指。
项谨川填好资料表走过去:“要给阿砚买吗?”
“没有。”桑吟收回视线:“随便看看而已。”
项谨川一向细心,自然没有错过桑吟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他沉吟片刻,迟疑地问:“桑桑,你找我是不是跟阿砚有关?”
桑吟抿了下唇,按着手臂的指甲泛起了白:“谨川哥,我记得我当初让你帮我转交情书,但是那封情书丢了。”
“对。”过去这么多年,提起这件事,项谨川还是觉得很抱歉:“对不起桑桑,是我太过粗心了。”
桑吟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往心里去:“然后我后来又让你帮我问霍砚行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你一直都没告诉我。”
其实那个时候桑吟就能猜到,答案肯定不如她的意,不然项谨川不会不告诉她。
可能是想图个明白,抑或是需要一盆冷水扑灭心底恼人的希望火苗,桑吟旧事重提。
“桑桑,有时候人的嘴巴是会骗人的。”项谨川语速放慢,似是在组织语言:“不管是我去问或者是谁,都不如你自己用眼去看,用心去感受。”
“至少在我这个旁观者的眼里,阿砚对你,绝对是不一般的。”
“那嘴巴会骗人,我怎么知道其他地方会不会骗人。”桑吟垂垂眼,有些不满的抱怨:“动动嘴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做。”
“既然你觉得很简单的话,你怎么不自己去问他到底怎么想的,你自己不行的事情又怎么能要求别人。”
“……”
桑吟哑口无言。
道理放在别人身上总是很浅显易懂,等放到自己身上,总是会忽略。
劝别人要勇敢追爱,轮到自己便成为缩头乌龟。
和其他人交往的时候,桑吟从来不会犹豫不决,但是此刻,她必须得承认,在感情里一向无往不利、率性大方的她碰上霍砚行,是个会计较得失的胆小鬼。
项谨川看她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自己去问问,万一如你所愿呢。”
“那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呢?”桑吟找出漏洞。
“……”项谨川失笑:“如果答案不如意,也要比你现在纠结要来的好,而且就算不如意,你难道不会扭转过来吗,我认识的桑桑可不是这么畏首畏尾的人。”
桑吟掀起眼皮幽幽的看着他:“行吧,我知道了。”
她转头看向专柜:“买个戒指给我自己打个气。”
项谨川哭笑不得:“你还挺会心疼自己。”
“那当然啦,女孩子自己都不心疼自己,还指望谁能心疼。”桑吟选了一枚绿松石款,一枚白金镶钻款的戒指,让导购拿出来。
试戴在手上,她伸到项谨川眼前:“哪个好看?”
项谨川:“都好看。”
桑吟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那就都买了吧。”
项谨川正好一起去付款结账,桑吟想说不用,被他挡回来:“就当是补送你这么多年的生日礼物。”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关系就疏远了,反正以后还能送还回去,桑吟点点头:“让谨川哥破费啦。”
“你别再愁眉苦脸了就行。”
桑吟跟在他身后笑嘻嘻的,心里下定决定后,堵在心口的石头也减轻了点,脸上阴霾不再。
天气预报提示夜间有雪,天空灰蒙蒙一片,压抑又阴沉,京城的冬天凛冽刺骨,硬风一吹,光秃的树枝张牙舞抓的在半空晃动。
首饰店对面的马路边停靠着一辆黑色宾利,司机攥着方向盘的手紧张的收紧,大气不敢出一口。
霍砚行望着店内谈笑亲密的两人,桑吟脸上的笑容清晰直白的印在他眼中,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一改这几天在他身边时的闷闷不乐。
“咔嗒”一声,手里的丝绒盒子合上。
霍砚行阖上眼,声音低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