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桑吟问出她最为好奇的一个问题。
情书在项谨川还没来得及转交给霍砚行的时候就已经丢了, 那最后又是怎么跑到霍砚行手上的。
“……”
霍砚行凤眸里讳莫如深的暗色略略褪去,绕到餐桌另一侧,手背贴上桑吟的额头:“不烧了, 一会儿把药给吃了。”
明显又拙劣的转移话题, 肯定是心里有鬼。
桑吟仰着脑袋看他,身上穿着纯白色珊瑚绒睡衣, 黑发柔顺垂在胸前, 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无害,干净又软乎乎的。
只不过她动作一点都不软, 拍开霍砚行的手:“怎么到你手上的啊?”
霍砚行拿上碗碟转身去厨房清洗,就是不回答这个问题, 将沉默是金的原则贯彻到底。
他越是不说, 桑吟越是好奇, 踩上拖鞋跟在他身后。
有些习惯养成在骨子里, 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不刻意关注的时候很难改变,霍砚行有什么吊桑吟胃口的事情, 她总是乖乖上钩, 跟在他身后追问, 手指配合的在他背上戳来戳去。
这次也不例外。
桑吟边戳边问:“快说啊, 谨川哥明明跟我说丢了的。”
背后是熟悉且毫无章法的敲动, 霍砚行眼里噙上抹笑,但还是拒不回答。
拧开水龙头,冲洗着盘子。
“谨川哥肯定不会骗我,丢了就是丢了, 怎么还到你手里的……”桑吟站在霍砚行身旁喃喃自语, 手指无意识在他背上画圈。
霍砚行怕桑吟冷, 房间内空调开得高,套房的衣柜里只放有一身西装,他换了件衬衫,能清晰的感受到桑吟指尖的柔软和热度。
衬衫下的肌肉逐渐变得紧绷,霍砚行将水温调至最凉。
桑吟望着他的侧脸,突然福至心灵:“情书是你从谨川哥那儿偷的?”
“……”
霍砚行动作几不可察一顿:“不是。”
“那你倒是说怎么到你手里的啊。”
“他丢了,我捡到的。”
“不可能,谨川哥从来不会这么粗心。”桑吟上前一步离他更近,小幅度前倾:“就是你偷偷拿的。”
霍砚去觑她:“你这么信任他?”
“对啊,谨川哥做事很靠谱的,他答应我的事情从来没有办不到的。”桑吟回忆着当时把情书交给项谨川时的情形,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男人淡下去的脸色:“我当时亲眼看见谨川哥把情书夹进书里有放进书包最里面的,他唔──”
唇上一软,桑吟叨叨个不停的嘴巴被迫按下暂停键。
男人冷峻的脸数倍放大在眼前,靠的太近,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到她和他的睫毛好像勾缠在了一起。
即便有过一次被偷袭的经验,这次桑吟还是呆呆愣愣的样子。
等想起来要去推霍砚行,他已经先一步离开。
霍砚行蹭了下她的鼻尖:“原来你还记得他把情书放在了哪儿。”
距离太近,桑吟视线落在他唇上,看着他说话时一张一合,大脑迟钝接受着他传递过来的信息。
色迷的心窍猛然清醒过来,这不就是在说她很看重他吗,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连当年让项谨川帮忙转交情书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桑吟顿时羞恼起来,用力推开他:“谁记得了,瞎编的你也信?”
说完,转身就走。
才迈出去两步,腰间一紧,被人不由分说的勾回去。
一起一落,桑吟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中岛台上。
霍砚行挡在她身前,两手牢牢撑在她身侧:“只要是你说的,瞎编的我也信。”
桑吟不带感情的“哦”一声:“随便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放我下去。”
一时嘴快,把本就还没哄好的人惹得更恼了。
霍砚行看着面前垂着脑袋的桑吟,承认:“情书是我偷的。”
桑吟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你不是不承认吗。”
“这不是想哄你开心么。”
“可别。”桑吟抬起手制止:“你这弄的我跟严刑逼供似的,不需要。”
霍砚行知道桑吟是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轻笑了声,牵上她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下:“想哄你开心是真的,偷拿情书也是真的。”
桑吟凶巴巴:“说了别动嘴动手!”
想抽抽不出来,桑吟瞪他。
“我看见你把情书给谨川,以为是你送给他的。”
霍砚行记得特别清楚,那天他和项谨川宋世琛从图书馆回家,宋世琛当时自己在外面住,不回枫桥公馆,只有霍砚行和项谨川一路。
才走进他们住的那一排的林荫道上,就听身后一声传来气喘吁吁的“谨川哥”。
霍砚行几乎不用反应,再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大脑已经自动识别出声音的主人。
他比项谨川还要快的回头。
桑吟也是才放学,周六补课可以不用穿校服,她穿着自己的衣服,针织小马甲搭配一条英伦风百褶裙,踩着小皮鞋,双腿笔直修长。
霍砚行当时正好站在一棵梧桐树后,桑吟跑近后才看见他,脸上表情明显僵硬一瞬。
项谨川问她怎么了,桑吟支支吾吾,眼神瞟着霍砚行,脸颊浮现出两坨红晕,最后和他打着商量,让他先回家,自己有事和项谨川讲。
霍砚行没有任何停留,她说完他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听见桑吟明显松了口气的叹息。
揣在裤兜里的手弯了下,压下心里那点不爽和失落。
回到家,站在二楼书房往外看,是成片梧桐绿叶,和波光粼粼的人工湖面。
回来的时间比较早,项谨川和他约好来他家一起打游戏,霍砚行半天没等到他过来,看一眼腕表,其实也就才过去五分钟。
他沉思良久,把游戏手柄的电池抠下来丢进垃圾桶,以“买电池”为借口下楼。
走出老宅的院子,恰好看到桑吟捏着一封粉色信封递给项谨川。
霍砚行没少被女生追过,各式各样的礼物和情书塞满他的书桌不知有几次。
他一眼认出,僵在院子门口,第一次体会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在桑吟抬头的瞬间,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在院子里延伸出来的藤萝架后。
匆匆回了家,没多久项谨川进来,放下书包去浴室洗手。
霍砚行看着放在手边的书包,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向真实的欲望屈服,凭借着记忆找到情书放置的地方。
才拿出来,听见项谨川靠近的脚步声,霍砚行连忙把书包拉链拉上,情书藏进沙发缝隙里,等他进来后,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不想打游戏了。
项谨川问他怎么了,他说可能是有点中暑,其实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内疚、嫉妒以及厌烦,一切不该出现在朋友身上的坏情绪,全部都是那个时候的他面对项谨川时而产生的。
敷衍的把项谨川送走,他关上门,拿出那封情书,只是看着,没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天色都已经朦胧下来,他才像是找到点安全感,阴暗的心思借着昏沉的环境肆意生长。
没打开那封情书前,他还抱有一丝希望,觉得或许是其他人拖桑吟转交给项谨川。
打开后,他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是桑吟写的没错。
他一边不愿意看她向别的男生倾诉爱慕,一边又不舍错过她的少女心事,一字一句看完,目光停留在结尾处的一句──
“亲爱的X”。
既然没有明确的写上名字,他可以卑劣的将这封情书据为己有。
当成是桑吟写给他的。
虽然他原本也没打算把情书还给项谨川。
项谨川从未跟他提起过情书的事情。
霍砚行不知道是他太过信任自己,还是他压根就不在乎桑吟的这份心意。
如果是后者,他生气于项谨川的不知好歹,但是也有些庆幸他的轻视。
后来项家全家移民出国,他说不上来是对他这个朋友的不舍多一些,还是因为他会离开桑吟的欢喜多一点。
桑吟很舍不得项谨川,哭得稀里哗啦抱着他不让他走,霍砚行看的心烦,强硬的把她扛回家,好像还训她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把小姑娘惹恼了,把手边的东西都丢到他身上,让他滚,去和项谨川交换,说她再也不想看见他。
后来他按照家里规划好的路线出国留学,他走的那天,桑吟没有去送他,他在候机室给桑吟打过一个电话,她好像在睡觉,很久才接,带着些鼻音,不耐烦的跟他说了声再见。
大概是很久没见,有些新鲜感,他第一年假期回国,桑吟还挺高兴的,围着他问东问西。
等到后面几年,新鲜感过去,他假期回国,桑吟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了。
再后来,是他受邀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回长立参加校庆,给学弟学妹们演讲。
那个时候因为忙论文,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国,硬挤出来时间回去,演讲到一半,他看到大礼堂的后门开了一条缝,一抹纤细的身影悄咪咪溜了出去。
即便背着光,他也在瞬间认出那是桑吟。
他的思绪竟也跟着她溜走,后半段演讲有些心不在焉。
结束后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她没回,找去她班级,看到她和其他男生说说笑笑的离开。
而他,站在高三楼层的位置看着他们走远。
原来不是项谨川,她的身边也会有别人。
这些年,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她换过一个又一个男朋友,长久不能得到实现的渴望,压抑得久了,好像也没什么存在感了。
直到桑家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桑吟又被男友背叛,他才动了念头。
既然所有人都可以陪在她身边,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不喜欢就不喜欢,只要他能护着她,让她开心就好。
然后项谨川回来了。
人的本性是贪得无厌,看到徐清嘉发来的照片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也是想让桑吟喜欢上他的,这样她就不会离开,可是他又怕她和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会委屈,怕她碍于情面不好讲,那就换他说。
结果闹到最后,居然是一场天大的乌龙。
霍砚行不善言语,心里明明想十分,到嘴边也只会剩下三分。
桑吟听着他用最平淡直白的话语将这些事三两句话带过,一时间心情复杂。
其实他霍砚行出国那天她压根不是在睡觉,是躲在家里哭,她不想他走,但是又不能成为他奔向前程的绊脚石,所以干脆选择不去送他,不见面,不亲眼看着他离开,她或许会好受一些。
在看到霍砚行来电的时候她故意拖长时间,接起来后困倦又敷衍的和他道别。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性格会变得古怪、暴躁,她不再是外人眼中那个坦荡自在的桑吟,一切不美好的词语像是藤蔓,全都紧紧缠绕在喜欢霍砚行的她身上。
她和他之间有五岁的年龄差距,她咿呀学语的时候,他已经能坐在棋盘前和老爷子对弈,她还不知道“喜欢”两个字具体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的书包里已经开始出现其他女生送来的礼物和情书。
她好像怎么都赶不上他的脚步。
更何况后来相隔万里,距离和时差,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她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黄毛丫头要怎么去抗衡,更何况在那个时候的她看来,霍砚行还不喜欢她。
她该怎么告诉霍砚行,在他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她同样对他患得患失呢。
她总是抱怨霍砚行嘴笨,可是现在,她竟然也讲不出什么。
千言万语都无从说起,嗓子一哽,抓起霍砚行的手又是一咬。
“真烦透你了。”桑吟到底没舍得多用力,意思的咬了下把他的手丢开:“我后来让谨川哥问过你理想型的女生是什么样儿,他不告诉我,那肯定就是和我一点关系都不沾。”
“因为心虚,骗他的。”霍砚行顿了顿:“我没有理想型,喜欢的就只有你一个。”
许是第一次表达,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僵硬。
桑吟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霍砚行抬起手按在她泛红的眼眶下方,附身亲了亲她的鼻尖:“我们不闹了好么,好好过,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桑吟瞅着他不吭声,漂亮的一双眼水光潋滟,无声朝人放钩。
霍砚行眼神不动声色的沉下去,虎口拖在她下颚处,粗砺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缓缓靠近。
桑吟不躲不避,等他离自己嘴唇仅有毫厘距离时,忽地用额头撞了下他。
霍砚行鼻梁骤然一酸,下意识拧眉。
“被你误会这么多年,说两句甜言蜜语就想让我原谅你?”桑吟推着他的脸往后:“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