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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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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杨大人之子?”

年轻男人方走进殿内, 行礼起身,朝华便撑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太史令杨繁她见过的, 那人虽心思细腻,满腹才华, 但却生得委实粗笨了些, 不大招人欢喜, 不过他这儿子,倒一副雅人深致,温其如玉的样子。

“回公主, 我父确是杨繁。”

杨故安向眼前三位公主请了安, 抬起头,便见三位王姬俱神色专注凝视着他,饶他平时性情疏阔, 不拘小可, 也一时被看得面颊发热, 心跳怦然。

尤其是坐于最右的昭宁公主, 昨日远远一眼, 他已知她颜盛色茂,如今近观, 越发觉得她盼倩淑丽,容颜倾城,一颦一笑都让人招架不住。

“先生倒生得跟杨大人不甚相似呢”,朝华笑言。

杨故安也笑:“公主明鉴,我生得更肖母些。”

若真生成老头子那样, 他情愿被塞回娘胎里重生一回。

平娘见眼前的男人说话温雅, 脾气也像是很好的样子, 便学着朝华开口道:“先生教导我们什么?若学得不好,您会生气吗?”

杨故安忙摆手,“那可不敢,王上召我来是为公主讲史,若公主听得云里雾里,不明其意,那必然是我之责,不怪公主,如此,您不降罪于我已是开恩,哪里轮得到我来生气?”

这人想必情商很高了,他此话一出,朝华立时便笑了,平娘也眼神晶亮地看着他,显然刚才那话听了让人实在欢喜。

夏柠见状也笑着开口:“先生可真会说话,瞧瞧,两位姐姐都被您逗笑了呢。”

这声音字字清脆,如新莺出谷,惹人心颤,杨故安这才光明正大将目光落在昭宁身上,他本是善言之人,可一对上那双水波滟滟的眸子,便不知该作何言。

这时,朝华又开口道:“母后先前给我请的老师若是都像这般,想来我就不会将课业学得一团糟了。”

杨故安逗趣似地接话,道:“那也不怪王后,是臣之责,怪臣没有早些从燕国回来,如此,便可早一步为公主师了。”

朝华又被逗笑,接着赐他坐下,问起他在燕国游历之事。

夏柠这才来了兴致,当今七国,她唯独对赵国了解多些,至于其他诸国,那真是提起来就两眼一抹黑的地步。

杨故安轻敛深衣,袖袍微动,在她们对面的矮几后席地而坐,颇有趣味地讲起他的燕国之行。

“燕国地处西南,多瘴多山,幅员辽阔,化外之民繁杂,当地夷族多邑聚而居,占山为寨,燕主当年以庶压嫡继任王位,其下各方颇有不训之言,时日久之……”

听着杨故安对燕国诸事信手拈来侃侃而谈,夏柠不由心中慨叹,果然家学渊源是有道理的,杨故安只是到燕国游历一番,便对燕地的地理,历史,国事,军事,人文各个方面了如指掌,这样的人才,便是当今乱世群英并起,也不多见啊。

纪王找他来给几个女郎授课,实在大材小用了。

不过于夏柠本人来说,有这样一位精通古史,又言谈有趣的先生为她授课,那真的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尤其杨故安讲史,不是那般死板偏刻地按照史书所载讲解,而是结合一些饶有趣味的故事,经历,将这个世界的起源,发展及至周王朝的建立,兴盛,崩解一并说起,且他用词诙谐,偶有玩笑之语,言谈间颇有魅力,让人无法分神。

这样一早过去,到了午食时分,三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朝华和平娘显然对杨故安印象极好,两人凑在一起说起这个,在夏柠看来,倒有些像现代追星的女孩说起自己偶像一样。

当然,夏柠对杨故安也十分敬佩,这样学识渊博之人,又这么年轻,即便放在现代,也绝对是超级学霸的存在,而她向来对脑子好的人有一种莫名的钦羡之情。

此番授课,双方皆是满意,朝华寻空还去章华宫跟王后好生夸赞了杨故安一番,夏柠也在纪王问起来时表示想继续听他授课。

几日下来,双方变得越发熟悉,杨故安知道夏柠和平娘在宫外还有亲人,进宫便顺带帮她们捎些口信。

课后,平娘挽着夏柠和朝华一道去给王后请安,走在路上,朝华连声笑闹跑在前面,平娘在后面缓步走着,跟夏柠商量说:“阿娘和莲姨已经从阴家别院搬出去了,阿宁,你说我们要不要出宫看看,我有些想她们了。”

夏柠蹙眉,她自进宫以来也十分想念阿娘和安奴,只是出宫之事,还需禀告王后求得允准,就她所知,这事恐怕并不好办,王宫中公子可以随意出入宫廷,可公主嘛,就不好说了。

“那我们今日请安时问问母后,若得她允可,我们就出宫看看阿娘鹂姨她们,若此事不成,日后再想办法便是。”

平娘连连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只她一人胆子小些,不敢在王后面前直言所求。

到了章华宫,两人跟王后见礼时,朝华早已抱着王后的胳膊倚在她怀里了。

“快起来吧,自家人,不必多礼。”王后满脸笑意地让两人起来,复又用手点点朝华的额头,嗔怪道:“你这个猴儿,整日一回来就扒在我身上,没半点文静娴美的样子,看看昭平和昭宁,再看看你自己,怎么也不羞上一羞。”

朝华闻言也不恼,就赖在她怀里使劲磨蹭,那个亲近劲儿,看得平娘越发想念自己母亲鹂姬了。

接着,王后略问了几句她们近日的衣食课业,夏柠和平娘挑拣着说了几句,便跟她说想出宫看望家人。

“出宫?哦,对,我差点忘了,你们生母许是已经搬到新家了,也该去看看的,说来你们和朝华不同,朝华自小长在宫里,而你们姐妹自小跟生母相依为命,如今你们进了宫,她们却还在宫外,彼此心里惦记是应该的。

这样,以后每隔十日,便许你们出宫探望一次,总不能进了宫,倒把骨肉亲情生疏了,这事我会跟王上提的。”

这倒出乎意料地顺利了,夏柠和平娘闻言赶紧屈身谢恩,王后客气几句,便打发她们出来了。

没一会儿,朝华从后面追上她们,说是明日想跟她们一道出宫,夏柠问她:“跟母后说了?”

朝华点头:“那当然了,没有母后允许,我也出不了宫啊,阿宁,听说你阿娘和弟弟如今就住在我外翁家隔壁,我明日先去阴家拜访,之后便去找你和昭平姐姐,可好?”

夏柠自然不能说不让她来,于是只得点头应好。

第二日,三人一早便收拾好行装准备从宫城出发,平娘和朝华不约而同俱是穿了一身朱红色曲裾,外面罩着厚重的狐皮斗篷,两人都生得白嫩,这红色一穿,便越发显得娇嫩美丽,平白给肃冷的冬日增添了几许艳色。

夏柠通身穿着却正应了这冬日之景,只见她内穿一身豆绿色丹碧纱纹双裙,外罩一件银白色坠着珠链流苏的狐皮斗篷,侍女小云将她头发梳成云髻,上面坠着玳瑁珠花制成的发链,一眼看去,便给人一种飘逸灵动之感,仿佛远隔云端的神女,在遥遥望着人间繁华。

纪王因不放心她们三位女郎独自出行,便让近日时常在宫中巡逻的将军范起护送她们出宫,范起接到命令后心头一喜,第二日一早便候在青阳宫外。

“小范将军,怎么是你?”

朝华蹦蹦跳跳走过来,一眼便看到候在车马旁一身兵甲的范起。

范起抱拳,不动声色朝后面走着的昭宁公主看了一眼,回道:“王上特让我来护送三位公主出宫。”

小范将军?夏柠看着这人颇觉眼熟,哦,对了,她和平娘头回进宫之时,丹奴路上便和这人有过交谈。

原来是他。

朝华率先沿着脚踏登上马车,嘴里还不停道:“欸,父王也太小题大做了些,我们几个只是出宫一趟,还用劳烦小范将军你亲自护送?”

范起回道:“保护公主安危,亦是微臣职责所在。”

朝华坐好整整衣物,没再多说什么,她嘴上虽嗔怪父王,心里却颇为受用。

接着平娘跟范起见礼,跟在朝华后面上了马车。

剩下夏柠一个,她缓缓走近,眼眸落在范起身上,随即微微俯身,道:“有劳将军。”

短短四字,客气之言而已,便已让范起眼神不能从她身上移走,他下意识向她微微点头,脚下却未移寸步。

“将军?”夏柠又往前几步,语气微扬。

“嗯?”范起失神。

夏柠脸上泛上笑意,指指他身后的脚踏,道:“将军挡着路了。”

范起这才“哦”的一声,连忙向边上移开两步,将脚踏前的地方空出来,接着待夏柠将要迈步之时,又靠过来一步,将肘部微微抬起,戴着护甲的手臂赫然出现在夏柠眼前。

这是,要给她扶着?

这脚踏低矮,只两三层而已,大可不必吧,不过看着这位将军垂着头颅,手臂微颤的样子,夏柠倒也没说什么,只轻轻触了一下他的手臂,便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还不走吗?”

直到车内朝华开始催促,范起方才直起身子放下手臂,他身后的士兵看到这幕早已挤眉弄眼暗自发笑,想不到一向稳重冷厉的将军,竟然还有这等不能自持之时。

范起转身挥手,队伍缓缓出发,他坠在后面,一手不由抚上自己左臂,她的纤纤玉指刚在这里停驻片刻,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斗篷滑过他的发髻,一种满足带着又带着失落的感觉瞬间侵袭而来。

宫外,自那日商巫占卜之后,祈简一连病了几日,严重时甚至整日昏睡,卧床不起,直到前日,身体才慢慢好转起来。

“公子,您身体刚有起色,不妨多歇几日,好生补补元气,那巫神令就在纪王宫中,便是要找,也不急于一时。”

云石一边帮祈简整理衣物,一边嘴里不住规劝,虽知道他的话公子多半不听,但公子若总将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提心吊胆的,可是他们这些随身伺候的。

“无妨,你去叫阿久过来,我有事交代他。”

唉,就知道会是这样,云石心中微微叹气,放下手中衣物,朝公子那边看去,只见他手中正执一卷竹简,斜身靠在暗红色的书案后面,正凝神细看其上所言。

他那云墨般的长发被一盏碧玉翡翠冠嵌束起来,通身一袭靛色锦袍,如玉般的面容清雅冷然,骨子里却无端给人几分桀骜疏狂之感。

“是,公子。”

云石出去不到半刻钟,阿久便叩门进来。

“公子,您找我?”

祈简将手中竹简换了一册,“嗯,纪王二子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阿久:“前两日夏玉稼来琴室闲坐时,我已跟他提过,说近日王都来了位琴音非凡的琴师,他对此颇感兴趣,还追问我人在哪里,我推说您有些水土不服,正在调养身体,让他耐心等些时日,他应下了。”

祈简颔首,对他道:“既然如此,便在琴室为我安排一方席位吧,我们去守株待兔。”

阿久应声下去安排,他曾有幸听过公子琴声,那种感觉,至今难以忘怀,说是天人之音也不为过,便是教导公子琴技的师父,越国乐理大师轻玄,也未能一比。

如此神乎其技的琴艺,要赢得纪王二子赞赏,想必不费吹灰之力。

马车一路晃悠着驶出宫城,到了街上,行人商贩叫卖说话声不绝于耳,朝华在车上左右腾挪,手指蠢蠢欲动想要掀开车窗帘布,一睹外面市井繁华。

她自幼很少离开宫城,鲜有的几回都是代母后去阴家为长辈祝寿,当时仪驾銮帐备着,随从侍女跟着,根本不容她有半分失礼,这次跟着两位姐妹同行,是她头一回这么自由地,纯粹以游玩的态度出来。

终于,她按捺不住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外面街市人烟熙攘,商铺连绵,朝华看得目不转睛,间或有行人朝这边看来,她又像受惊一样匆忙放下帘布,回首问夏柠和平娘道:“外面一直都如此热闹吗?”

夏柠回道:“王都向来人烟聚集,街市繁华,若是其他小城,便要萧索一些。”

听她们说起这个,平娘脑中莫名想到昨日先生所言,他说赵国王都比之当世诸国,都要来得雄伟壮阔,她想象不到那该是怎样的一座都城。

纪国王都在她看来已是繁华至极,那赵国呢,赵都真如先生所说的那般绮丽宏伟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出声发问,看向夏柠。

夏柠不知她怎么就联想到赵国了,不过国漫中的赵都,确实看着比樊城开阔繁华不少,至于真正的赵都,她未曾去过,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样想着,她眼神不经意掠过朝华,下意识便说了一句,“咱们或许是没机会见识赵都风貌了,可朝华姐姐却不一定。”

这话是以玩笑的口吻说的,平娘愣神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对着朝华便笑:“你看,我差点忘了,阿宁说的不错,听说朝华妹妹和赵国王子定了亲事,将来待妹妹嫁去赵国,想来便能一睹大国风采了。”

平娘性子简单,只知道朝华和赵国王子定了婚事,其他诸事所知甚少。对于一国王子,她的认知便是人上之人,且赵国国势正雄,一国王子和一国公主之间的婚事,在她看来再相配不过了,至于其他传闻,她并未放在心上,也就无从顾及朝华心情。

朝华方才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妨平娘两人突然提及赵都,又说起她的婚事,她心中陡然不快起来,可眼睛从夏柠身上扫过,看着她纯稚绝美的脸庞时,又莫名觉得心虚,遂连忙将话题岔开。

虽然朝华很快说起别事,但夏柠却敏锐地注意到了朝华刚才看向自己时那一瞬的不自然和躲闪,她收回视线,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心里却异常冷静。

所以,国漫中和公子显联姻的人由朝华换成她,其中多半是人力促成,且此人除了王后不作他想,至于朝华,看她刚才的反应,想必对此事并非一无所知。

也是,公子显那般声名狼藉之人,又生得蠢笨矮胖,如何堪配王后嫡女,所以王后才让丹奴从角落里翻出了她和平娘两人。没错,纪王是在她和平娘已经入住阴家别院后才知道此事的,他此前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女儿,那么此事多半和他并无干系。

可是为什么会是她呢?为什么被选中的人不是平娘,而是她呢?

夏柠突然想起自己和丹奴的初次见面,丹奴那时该是惊艳和惊喜的态度,对,惊喜,为她的容貌而喜。

她大概知道了,公子显爱美色,王后约莫是想用她的美色来作筹码,和公子显交换自己亲女的幸福。

可是两国婚盟,真的那么容易便能换人吗?夏柠想不明白。

无暇再想其他,很快,“吁”的一声,车子在阴家府宅前停下,朝华跟夏柠平娘稍一挥手,就下车带着从人进了阴家,范起留下几人随身保护她,他自己则领着车队继续往前行进一段,车子最终在一处陌生的府邸停下。

夏柠和平娘下车环顾四周,这条街巷极静,少有行人往来,前后左右各处府宅都是深宅大院规制,看着就让人心里一肃。

“去叩门”,范起下马吩咐属下。

很快,府宅大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干汉子,从人说明来意,说是王姬探亲,那人立时便朝这边叩拜行礼。

“起身吧,不必多礼。”

夏柠让人起来,接着,她又转向范起,温声道:“将军留步,您申时过半来接我们回宫便可,不必在此等候。”

范起目光停驻在她脸上,稍一犹豫,还是应声说好。其实他想跟她进去的,听说她的生母和弟弟都在这里。

不想兴师动众,夏柠和平娘各自只带了贴身随侍的侍女进去,范起则和一众侍卫守在府外,让队伍中所有人轮换着去街市用饭。

不过今日的街市看起来格外热闹,许多人聚在东街的仙源琴室门前,挤着身子想往里看。

“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挤在这儿啊,主家还要做生意呢。”夏玉稼穿着大氅,好不容易带着侍从自人群中挤过,方才转过身叫问道。

他先前来琴室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人啊,都是三三两两稀稀拉拉的,今日倒是奇了怪了。

而且这堵着琴室大门的,男女老少皆有,王都喜爱音律之人,恐怕没这么多吧。

“公子有所不知,不是我们想堵着琴室大门,实是心中好奇,想见陈琴师一面。”

“是啊,陈琴师所奏之音犹如天籁,听说他本人亦俊美非凡,犹如仙人下凡一般。”

“不错,我本是一行商的小贩,昨日偶然路过琴室,听得陈琴师一曲,竟不觉泪流满面,当场涕零,回到家后,仍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我也是,兄台,我也是,我只是一坊间匠人,昨日为人送货时路过此处,便听得一曲仙音,心中所感骤发,竟一宿辗转未能安眠……”

众人刚开始还认真回答夏玉稼所问,接着,便不觉说起自己听曲后的所思所感,夏玉稼有些懵了,他看向侍从,眉头一挑,眼神疑惑,这些人说的陈琴师,这人是谁?

侍从连忙摇头,公子都不知道这人是谁?他自然也不知道。

欸?不过仔细想想,侍从又开口道:“公子,会不会是阿久跟您说的那个,就那个才来王都不久的琴师啊,说是水土不服要修养的那个。”

夏玉稼眼神一亮,抬起步子便要进去屋里,这时,突然一阵如泣如诉,飘飘袅袅的琴声响起,他顿时停下步子,神思都沉浸在这使人肝肠回旋,心神激荡的曲子里,良久,琴音断绝之后,他蓦然回神,惊叹道:“果然神曲!难怪听客恒满,触人心肺。”

琴室里,锦屏后,祈简一袭白衣,乌发飘束,一人静坐在琴台边,漫不经心地拨动琴弦,似只是率性而为,指尖却流泻出段段令人心折的曲音。

夏玉稼被阿久带进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幕。

这是个怎样的男人啊,他一时无法言语,只是双唇微张,眼睛睁大,眨也不眨地直直盯着那正在抚琴的绝美男子。

这是他头回觉得,男人也可用绝美来形容。

“这,这,这是你说的琴师?”夏玉稼结结巴巴看向阿久。

阿久笑着向他点头,道:“这就是陈简,我前几日跟公子说过的,他琴技极好,只是初来王都,没什么名气罢了。”

“可你没说他长这样啊!”

夏玉稼瞪着阿久,也不知是怪他还是不怪他。

阿久失笑:“我以为公子不在意这个。”

怎么可能不在意,身为一国公子,王孙贵族,他虽见过美人无数,可美到这般程度的,这么些年,也就一个昭宁罢了,岂料这才过去几天,又出现一个生得天人一般的琴师,这些人,也不知究竟是如何生成这副模样的?

“公子府上不是在招揽琴师吗?您看陈简如何?”

夏玉稼看了正在抚琴的男人一眼,又看阿久一眼,轻声道:“那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他真愿意去我府上?我看外面慕他而来的民众可是不少。”

阿久在他肩上轻拍一下,道:“可是公子那里的日子安稳啊,陈简不太喜欢抛头露面,您也看到了,他生得那副模样,后面若无人护持,难免会被一些喜好男风的贵人盯上,公子您贵为王上亲子,在纪国,可真没谁敢跟您过不去的,只要您惜他才华,愿给他一处容身之地,不强迫他侍奉权贵,他自然愿意去公子府上。”

这当然没问题啊,夏玉稼一口应下,他是真喜欢音律曲乐,所以见到陈简,便觉见到稀世美玉一般,如今这块美玉要跟他回家,他要是不应,岂不跟傻子一样。

祈简一曲奏毕,阿久已和夏玉稼就他的归属达成一致,而他也在阿久的引荐下向夏玉稼躬身行礼。

“阿久想必已经告知公子我的难处了,简只希求一容身之所,今得公子收留,实在万分感激。”

祈简一脸纯然,仿佛真的是个无所归依的落魄琴师,他眼神真挚恳切地看着夏玉稼,里面充满了对他的感激和一种令人心怜的天真。

夏玉稼被他的眼神看得动容不已,在他眼里,喜爱音律之人,就该是陈简这种心思纯善之人。

何况他生得这般美,美人易碎,就该好生护着才好。

阿久看着眼前已经被捧得飘飘然的夏玉稼,心里实在为他忧虑,好歹也是一国公子,怎么就被他家公子骗得团团转呢。

于是这一整日,夏玉稼就在琴室跟祈简谈论音律,直到申时过半,才意犹未尽地带着祈简和他的从人回府。

另一边,夏柠和平娘一进府宅,府里伺候的下人便一路跑着去后院禀告,接着,她们刚走过前院曲折回转的亭榭楼阁,便见安奴小小的身子飞奔过来。

“姐姐!”

这孩子这声姐姐叫的,小嗓子都快喊破了,夏柠也上前疾跑几步,将他瞬间紧紧抱在怀中。

“我的乖乖,可想死姐姐了。”

“我也想姐姐!”安奴双手紧紧抱着夏柠脖子,姐弟俩的脸相互挨着,你蹭蹭我,我蹭蹭你,别提有多亲热了。

后面莲姬和鹂姬走得慢些,但两人远远看见女儿,俱是眼睛一涩,泪水倏忽便落下来了。

“阿娘!”平娘本就被夏柠和安奴相拥引得心酸,这一见到鹂姬,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思念,像安奴似的快步冲向母亲。

鹂姬将女儿抱住,轻轻拍拍她的肩背,连声道:“我的乖女!这好像瘦了啊,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难为你?快跟阿娘说说!”

平娘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哭声却先涌了出来。

明明她在宫中日子过得尚好,也没人难为招惹她,但不知为何,见到母亲的第一反应,却是嚎啕大哭起来。

鹂姬还以为孩子真受了什么委屈,连忙急声问了起来。

莲姬也是一样,见平娘哭得可怜,她以为阿宁也在宫中受了委屈,遂连忙过来抱住女儿,摸摸她的小脸,问道:“可是受委屈了?”

安奴闻言也一脸忧心地看着姐姐,夏柠被两双同样清澈关心的眼睛注视着,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娘,我没事,在宫中好好的,父王还专门为我们延请了先生呢,没人给我们受委屈的,平娘姐姐只怕是想鹂姨想得狠了。”

鹂姬那边听到夏柠所言,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狠拍了平娘两下,斥道:“你这个孩子,真是要吓死阿娘了,怎么话也不说清就开始哭?”

平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下来,打着哭嗝跟鹂姬说自己在宫里好好的。

夏柠跟母亲弟弟好生亲热了一会儿,才发现没见到朱斗身影。

“阿娘,兄长呢?”

安奴在一旁抢答,道:“兄长给我看学堂去了!”

原是这样,她前几日让杨故安捎信出来,说安奴已经五岁多了,也该找个学堂或书院念念书了,想必朱斗是出去忙这事了。

不过这时候的学堂可不太好找,以前周天子还在的时候,各国王都是设有国学和官学的,贵族子弟基本都在官学念书,学习礼乐射御书数六学,除此之外,还要进行一些典籍礼仪的学习及军事训练。

但自周王朝崩解,礼乐制度崩坏之后,各国官学多被废弃,私学渐渐兴起,可私学的教育内容多以授课老师的自身学识为限,所授多有偏颇,并不全面,夏柠并不想让安奴接受私学老师单一有限的思维模式,便托朱斗在外找找,看看王都附近是否有合适的书院或学堂,如果真没合适的,到时便要另想法子了。

“走吧,快进去歇息一会儿,大冷天的别站在外面了,这宅子你和平娘是头回过来,待会儿让人带你们四处转转,对了,想吃什么,我让灶上早些准备午食。”

夏柠左手挽着母亲,右手牵着弟弟,被两人带着往后院的住所走去,行走之间,她眼睛四处打量这座宅邸,确实布置修缮得还算合适,伺候的从人也挺有规矩,且从这里往隔壁看去,还能看见阴家那边建在高处的楼阁。

“阿娘,搬来这里有人找你和鹂姨麻烦吗?”夏柠突然问道。

莲姬奇怪地看女儿一眼,回道:“怎么这么问?你和平娘已经被封为公主,有你们两个在,怎么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

那就好,夏柠没多说什么,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回屋叙叙家常,说说各自最近的生活,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吃过午食没多久,便有从人前来禀告,说范将军已经在外候着了。

夏柠和平娘只得收拾整理一番后辞别亲人,重新坐上来时的马车,只是朝华,不知是在阴家有事耽搁了还是怎么,说好的来隔壁找她们,也没见她人,直到范起着人去阴家叫人,她才在阴家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上了马车,见到两位姐妹,朝华这才想起自己先前说好的要去找她们,结果在阴家玩得兴起,一时忘了这事。

夏柠和平娘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对此多言,朝华见她们没有怨怪她,便主动提起自己在阴家之事,马车晃晃悠悠,一路都是她说话的声音。

几人在车上找话题闲聊,突然,在一处街角拐弯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外面喧喧嚷嚷,人声鼎沸,夏柠微掀开帘布朝外看去,只见跟她们迎面而过的有一辆马车,正被无数民众团团围住。

范起见前面道路被民众堵住,便遣手下过去疏散民众,他自己前去查看情况。

“二公子,怎么是您?”

夏玉稼冲他尴尬点头,“是范将军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奉王上之命,护送三位公主出宫,现下便要回去了”,范起一边解释,一边透过二公子掀开的帘布朝车厢看去,里面好像还坐了一个白衣男子。

“哦?三位王妹也在这里?那我得跟她们问候一声,不过范将军,先帮个忙,让你的人把这些民众好生劝走,不然大家都堵在这里,谁也走不了啊。”

范起:“这是自然,臣已命人去疏散民众,只是公子,这些人为何要围着您的马车?”

夏玉稼回头看了一眼祈简,祈简端坐一旁,对他纯然一笑,他只得回首将事情向范起简单解释一番。

虽然范起不太明白为何一个琴师会引得这么多人痴狂,可他也并没多问,只是帮着将道路疏通之后,过去跟三位公主汇报情况。

琴师?夏柠听到这个职业便心里一动,正好此时二公子的车驾终于动了,且正缓缓朝她们驶来。

夏玉稼掀开布帘,隔空跟几位王妹问候几句,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轻灵如仙的昭宁,这般美人,谁能不多看一眼?

夏柠恰好也主动凑到窗边,隔空笑着叫了声二哥,夏玉稼心里正美呢,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他捏在手里的帘布一角忽的扬起,里面那人丰姿如玉的侧脸瞬间展露出来。

夏柠心里瞬间怦然,待那人轻微侧首,看向这边,她便望进那双翰墨般深邃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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