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唯独小白是个例外
不过, 话又说回来,常言道,攻追受, 隔层山,受追攻,隔层纱。
为了能回家参加高考,牧白就是演,也得把这个贱受恋爱脑的死样子演出来。
如此一想, 牧白觉得古来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所以,他使劲挤出了一滴眼泪, 就一滴, 多了师尊不配。
两手捧着师尊受伤的右手, 话一出口,他就又哽咽了:“师尊, 你的手受伤了,疼不疼啊?”
奚华摇头。
“都怪我,我是笨蛋,大笨蛋,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成天到晚就只会惹师尊生气,我是坏小白……”牧白吸了吸鼻子, 恰到好处地哆嗦着肩膀。
奚华见状,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了, 还想着伸手摸摸他的头, 以示安抚。
结果却被牧白状若无意地躲开了。
“肯定很疼, 十指连心, 流了这么多的血,得吃多少猪血才能补回来?”
奚华的手,在半空中僵停了片刻,才慢慢放下,不是很理解,为何要用猪血来补他的血,他觉得牧白似乎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眉毛都微微蹙了起来,神色不愉。
“不过我给师尊吹一吹,师尊就不会痛了。”
牧白当场给师尊画了块铁饼,努嘴凑过去轻轻吹了几口。
他只是装模作样地画饼,顺便刷好感的。
不过是处心积虑,别有目的,也可以说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却直接引起了奚华心里的海啸。
因为,从来,就从来没有人会像小白这样,关心他受伤了,疼不疼。
别人只会欺凌幼年时,不堪一击,弱小无助的奚华。
或者是仰仗修道后,学有所成的奚华。
就从来没有人会像小白这样,如此在乎他的伤,他的痛,也从未有人像小白这样,给他轻轻吹一吹手心上的伤口。
这让奚华恍惚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那时,他约莫只有五岁,因为跟着暴躁又癫狂的母亲,一直以来都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经常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所以,奚华小小年纪,就会因为肚子很饿,而去偷东西吃。
有一回,他就偷到了一家农户,见院子里种了一棵很大的枣子树,上面密密麻麻结满了枣子。
他想吃,就偷偷踩着砖头爬上了院墙,原本只是打算摘一点就赶紧跑,自己吃一些,再给母亲带回去一些。
结果被那户农家的孩子撞见了,冲着他骂不说,还放狗咬他。
那时奚华年纪小,被这么一呵一吓,就从墙头上摔了下来,磕破了胳膊腿不说,才摘的枣子都摔了一地,还被狗咬住了裤腿。
在地上趴了一小会儿,身上就挨了那孩子好几下打,小奚华也是吃痛了,下意识反手推了一下,就把人推倒了,等好不容易挣脱时,也顾不得地上的枣,爬起来就踉踉跄跄地跑了。
身后那孩子的母亲听见动静,就从屋里出来了,把狗喊了回去,扶起跌坐在地的孩子,见孩子摔破了手心,一直在哭,就温声细语地哄,还轻轻往孩子的手心里吹。
奚华当时看得清清楚楚,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了母爱,虽然,这份母爱不是给他的,但他还是看得热泪盈眶。
后来,他一撅一拐地回去之后,还被暴躁的母亲,掐在地上一顿毒打。
那时奚华难过极了,疼狠了就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挣脱了,就一边嘶吼着“我讨厌母亲”,转头就又跑出去了。
虽然,这只是童年发生的一件很小,小到可以说得上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却又是奚华整个童年的缩影。
奚华小时候就希望能够吃饱穿暖,然后有母亲爱他,后来,又希望母亲赶紧死掉,等母亲真的死了之后,他又在想,为什么他要活着。
他平等地嫉妒又憎恨每一个生长在幸福家庭的孩子。
而小白的爹娘虽然行事上,有诸多的不堪之处,但他们是真的很爱小白。
即便,这种溺爱最后酿成大错,小白在失控之下,失手屠戮了自家满门。
但奚华还是忍不住羡慕他,甚至是嫉妒他,最起码小白曾经体会过被父母溺爱的滋味。
奚华不会告诉小白真相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会再深究了。
他不深究,也绝对不会允许其他人深究。
并且,他已经把燕危楼给他的,关于小白曾经和冥界来往的信件,尽数销毁了。
任何人都不许拿这件事威胁小白,指责小白,逼小白以死谢罪,任何人都不许。
屠戮自家满门,又没有伤害到其他人。
“师尊,那我要是帮师尊包扎好了手,可不可以跟师尊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啊,不不不,是请求,请求。”
牧白一看见奚华不善的眼神,就立马改了措辞,态度相当诚恳,还恭敬。
奚华道:“落子无悔,覆水难收,本座说出的话,就决计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那为了我也不可以吗?”牧白掐着奚华的伤口,委屈可怜地问,“凡事总有例外。”
奚华很用力地看了他几眼,才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凡事确实有例外,小白就是这个例外。
牧白就知道那五十鞭,两个师兄是挨定了,所以他也不打算求这个情,只是说:“那事后,师尊可不可以允许两个师兄上药?”
奚华看着他,不置一词。
“师尊,求求你了,真的是我的错,两个师兄是受我连累了,我心里也不好受。”牧白是真的觉得难受了,他是有担当地,虽然他很怕疼,“师尊还不如直接罚我。”
“你不是说,要帮师尊包扎么?”奚华不答反问,“是不是师尊不答应你,你就不帮师尊包扎了?”
牧白心说,是的呢,但他表面上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师尊受伤,我心里更难受!快难受死了,还不如伤在我身上!”
才怪!
他两只手一起上,掐着师尊右手心处的伤口。
暗道,疼死老东西算了。
奚华立马就被他这句话取悦到了,忍不住笑着抬手轻轻摸了摸牧白的脸,道:“好了,师尊何时真的生过你的气?快别愁眉苦脸的了,打过罚过,这事就算翻篇了。”
“那药?”
“给,给。”
奚华连说了两遍,很宠溺地揉了揉牧白的头,等牧白把他的手包扎好后,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结?”
同心结么?要把师尊的心拴住?
“是蝴蝶结啦,师尊。”
牧白暗暗撇了撇嘴。
奚华又问:“那你确定不要上药?”
牧白点头:“不疼了。”
其实还是有些疼,但他情愿疼着,也不肯再让老东西给他上药了。
再说了,刚才那药膏不是被奚华一拳头给砸了吗?
正好有人敲门,店小二在外面喊:“客官,饭菜热好了。”
奚华示意牧白把衣服穿好,然后起身去端了饭菜进来,等再折身回来时,牧白已经乖乖坐在桌前,等着吃了。
“小白,你可还记得,你是什么身份?”
奚华把饭菜一样一样端了下来,摆放在桌面上。
牧白想了想,要是说徒弟,可能不合师尊的心意,师尊不会多此一举地问。
要是回答道侣,可能他有点自视甚高了。
略一思忖,他才试探性地问:“我是师尊的小炉鼎?”
奚华一怔,似乎没有想过小白会这么回答。他只是想提醒小白,天底下哪有师尊伺候徒弟的,还给徒弟端菜送饭。
谁料小白语出惊人……
就在奚华错愕的片刻,牧白以为自己的回答,仍旧令师尊不满,心说,自己现在都这么卑微了,师尊居然还是不满意。
到底还要他自轻自贱到什么地步?
就非得逼着他说,“我是师尊的狗”,师尊才心满意足么?
牧白咬了咬牙,误以为回答不上来,就不允许吃饭了,所以,他再次语出惊人:“错了,错了,我应该是师尊的小奴隶。”
奚华这回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为了防止小白再口出狂言,奚华赶紧道:“吃吧,别说话了。”
牧白点了点头,心里顿时更难受了。
原来,师尊真的不把他当徒弟看,更别说是道侣了,甚至不把他当人看。
原来,自己在师尊的心里,连炉鼎都不配当,就是个奴隶而已。
还是那种专门给师尊暖床的奴隶。
牧白突然想起了李檀,也想起了燕郎亭对李檀的辱|骂,李檀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檀是燕危楼身边的奴隶,大约也只是个暖床的工具,被燕郎亭那般辱|骂,轻贱。
如果有朝一日,燕郎亭知晓牧白其实和李檀一样,也沦为了别的男人身边,用来暖床的工具。
那么,燕郎亭会不会对他由爱生恨,把辱|骂李檀的难听话,尽数加注在牧白身上?
牧白不敢想象那种场面,但他知道的,自己受不得那种委屈。
谁这么辱|骂他,他一定会很难受,然后会把骂他的人嘴巴撕烂。
他心里稍微难受了一会儿,很快目光就被满桌的饭菜惊到了。
笋丝白拌鸡,腊肉炒笋干,笋焖肉,香酥竹笋丸子,蹄膀炖笋,还有一瓦罐排骨汤,上面飘着笋丝,竟然全是笋子。
该说不说,奚华还真是损啊,居然真的把那颗笋子拿回来,吩咐厨子给他做成菜了。
厨子也是厉害的,一颗笋子居然做出了五菜一汤。看着倒是挺有食欲的,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牧白觉得身体是搞任务的本钱,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为了吃这口饭,他可是连尊严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已经承认自己只是师尊暖床的工具了。不管怎么说,都得吃个饱才行。
奚华不吃,就全程看着小白吃。
等小白吃好之后,天色都要亮了,一群人折腾了整整一夜。
奚华说话算话,果真允许两个人上药,他让小白就在自己的房里睡一会儿,牧白没什么困意,又想起了何翠兰,还有她那个嗷嗷待哺的娃娃。
就索性问师尊,目前的情况如何。
奚华就告诉他,何翠兰已经清醒了,但却不记得在女娲庙里的事情,因为实在不想再和秦寿过日子,奚华就给了她一笔银钱,让她带着孩子换个地方生活。
牧白听到此处,忍不住道:“想不到师尊的心肠倒是挺好。”
奚华冷笑:“那么,在你心里师尊一直很恶毒么?”他确实不是个好人,但他也确实见不得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
又深知赌|鬼的品性,那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所以,他就把秦寿杀了。
虽然何翠兰的孩子真的很吵,但小白终究是抱过那孩子的,也算是一种缘分。
奚华剔了秦寿的骨头,制成了一个拨浪鼓,还让牧白转送给那个娃娃。
牧白拿着人骨制作成的拨浪鼓,感到非常惊奇,只觉得这玩意儿精巧,浑然不知是人骨做成的。
还连声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师尊的心肠比我想象中更好。”
不过,每次他对奚华有一点点好感时,又总是会发生一些突发状况。
这次也不例外。
在牧白夸过奚华心肠好之后,奚华就递给了他一个很奇怪的大铃铛,通体漆黑,中空,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底下缀的穗子是红色的,虽然是个哑铃,但外观很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师尊,你这是……要送给我?”
牧白有些受宠若惊。他的手腕上,还套着师尊的流珠。
师尊没有问他要回去,他也就没主动还。
流珠大小也是样法器呢,留在身边防身,若是日后跟奚华彻底闹掰了,牧白就把流珠卖了,换点银子在修真界到处跑。
“嗯。”
奚华点了点头。
牧白双手接过,满脸欢喜地拿在手里玩,简直爱不释手,他随口问:“师尊,这铃铛有什么用呀?戴在身上能辟邪吗?”
奚华摇头:“不能。”
“那有什么用啊?”
“守贞。”
牧白大惊失色:“守贞?守谁的贞?!”
“你。”奚华神色如常,语气也平淡,好像在说什么特别稀疏平常的小事,“该怎么做,不必师尊亲手教你了吧?”
牧白脸色瞬间爆红,他点了点头,突然觉得铃铛是烫手山芋,忍不住又问:“那……那这东西到底怎么用?”
“铃铛里面有一只蛊虫,若是你距离师尊超过十里,那么,蛊虫就会瞬间膨胀,直至炸开。”
牧白艰难吞咽口水:“那么,我会……?”
“死。”奚华说得风轻云淡的,“惨死,碎尸万段。”
牧白刚刚才对师尊的一丝丝好感,就伴随着这颗铃铛,瞬间消失殆尽了。
他也不玩拨浪鼓了,神色有些低沉,他觉得自己不该多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在师尊心里,小白是一个毫无原则,还……还水|性|杨花的人么?”
奚华摇头:“你不是。”
牧白顿时松了口气,随即更不理解了:“那师尊为何还……?”
“但燕郎亭是。”奚华又道,“其他人也可能是。”
唯独小白不是,哪怕小白是,奚华也只会觉得,是小白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是他这个当师尊的,没有管束好。
也会怨恨外界的男男女女,花花草草,对小白的诱|惑太大。
总而言之,都是别人的错,小白是很无辜的。
牧白听到后,“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他垂着头,很快头顶就被一只大手压住了。
奚华按了按他的脑袋,长长叹了口气:“为师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仙门宗师的身份,是荣耀,也是枷锁,禁锢着他的言行,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大开杀戒。
他希望小白可以稍微理解一下师尊,不是师尊不想给小白一个名分,而是,暂时不能。
也许,等奚华有朝一日坐上了仙盟共主的位置,就不用再受约定成俗的观念束缚了。
修真界的任何规章制度,都将由他亲自改写。
如果当上仙盟共主,就能扫清一切挡在二人身前的阻碍,那么,奚华很乐意弄死仙盟中那几个管事的老东西。
牧白却觉得,师尊又在隐晦地威胁他,如果他不听话,那么师尊可以用现在的身份,活活碾死他。
后来,牧白才知道,原来在他被燕郎亭带走后,那女娲石像,不,准确来说是魔尊的那个逃妾,身体里突然跑出了许多尸虫,而附着在了几名倒霉的弟子身上。
不过好在处理得及时,大家都没什么大碍,稍微休息几日便恢复如初了。
女娲庙被奚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雪又连续下了好几日,外头冰天雪地,大雪茫茫,什么线索都断的一干二净。
牧白恍惚想起,师尊曾经给了自己三日期限,来解释自己掌心阴尸符的事情,但三日期限早就过了,也不知道师尊是忘记了,还是压根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不过,师尊不提,他也不提就是了。
到第五日时,外面的风雪终于停了,奚华在把牧白禁锢在房里好几日之后,终于允许牧白下楼和大家一起用饭了。
在和师尊同房共处的这几日中,牧白真是生不如死啊!
每夜都累到昏睡过去,早上醒来时,师尊还没出去,一夜一夜的藏在里面。
而清晨师尊的兴致,又更高。
牧白颤着酸疼的双腿,扶着栏杆下楼。
其实心里还是挺忐忑的,生怕两个师兄记恨自己,也早就下定决心,如果两个师兄记恨他,那么,他就站在原地不动,让两个师兄打几下,出出气好了。
实在不行就踹他几脚,也是他该的。
哪知两个师兄根本不埋怨他,对他依旧如当初般友善,甚至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对他就更加好了。
江玉书还会分给他,自己差人从外面买回来的蜜饯,牧白捏了一颗红色的梅子尝了尝,甜得很,但一点都不腻,江玉书见他喜欢,就分了他一大半。
林素秋见牧白一直吃蜜饯,都不吃饭了,就告诉他说,这东西吃多了,牙会疼的。
江玉书立马就道:“林宓,怎么就你多事?牧白吃几颗蜜饯怎么了?又没吃你的。你是不是看他吃我给的东西,就在那酸啊?”
林素秋还真不是酸,他昨晚还给了牧白两个橘子。不过,他脾气好,私底下也不怎么摆谱,笑一笑就算了。
尸虫的事情,江玉言早就飞信传书回了玉霄宗,宗主的意思是,此事只怕涉及挺广泛,最近不仅牧家出事了,修真界各地也都出了一些状况,还都是尸虫作怪。
闹得很多地方民不聊生,仙盟已经发布指令,让仙门百家提高警惕,并派人前去出事各地访查,要求当地的家族对受难百姓施以援手。
又临近玉霄宗每三年举行一次的试炼大会,届时会邀请其他宗门,以及门中优秀弟子,一起进行比试。
遂让奚华即日带众多弟子回山。
奚华的意思是,林素秋和江玉书才受了伤,不宜赶路,暂且再休养几日,江玉书听说后,就一直在牧白面前嘀嘀咕咕,说自己和大师兄没那么娇气的,明明身上都不疼了,可以赶路了。
还说,如果师叔当真心疼他俩,就不要动辄鞭背,疼得要死。
牧白眼观鼻鼻观心,暗道,师尊该不会是体恤他畏冷,风雪天回山,身子受不住,才刻意找了这个借口吧?
他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但实际上,在第五日时,风雪终于停了,奚华就松口说,即日回山。
牧白就纳闷地想:嗐,这老东西还真是为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