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只崽
云词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将丢下池边的衣服胡乱地裹在身上,试探地喊了声:“余浕?”
但是水雾浓重,眨眼间人影就没了踪影。
她急忙往对岸游过去, 但是入目只见昏暗。
根本就没有余浕的身影,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全身湿漉地踏上池边,转头看向四周,除了晃动的烛火, 真的没有其他的痕迹。
“余浕。”她又是喊了声,四周依旧寂静。
她踩着湿脚印走向门口,依旧没人,只能看到阿飘正睡得迷糊, 翻了个身。
她伸手把门重新关上, 走回到之前看到人影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错觉, 她隐约闻到了熟悉的冷冽如雪的气息。
转头看向窗外的雪,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难道真的看错了?”她嘟囔着重新往池内去, 泡在热水之中, 盯着之前看错眼的地方。
心想,到底是不是他?
蛋蛋可能玩累了, 回到她的身边, 云词伸手到水里想把她捞到掌心,就看到她在不停地吐泡泡, 像是饥饿的孩子在嗷嗷待哺。
云词用自己的灵力去滋养蛋蛋,但是她清楚自己的灵力对宝宝来说就像是小零食,只能解馋, 不能解饿。
她安慰地摸了摸蛋蛋, 蛋蛋也乖顺地蹭着她的掌心
她望向外面漆黑的天, 轻声说:“明天我就带你去见爹爹了。”
*
望峰顶的雪停了下来,在此闭关的余浕睁开眼,手捂着心口,气血有点上涌。
他急忙运气平复,等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时,才将喉头涌上的血压下去。
他没想到她在南海拒绝他之后,居然还敢来此处寻他。
这女人当真把他当成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
最可恨的还是,他从未想过自己守护虚仑山的神识,会不受控制地聚在她的住处。
若不是他强行将自己的神识带离,她看到心里大概又会笑他的自己送上门。
余浕手紧紧地握着,想起身,但是他的双腿早已经没了药物的支撑站不起来。
他低敛着眉目,看向自己的膝盖。
微凉的手指碰上,他脸上因为云词产生的愤怒,变成了平静。
近一个月的闭关,让他无比清醒,明白她对他根本无情无爱,他若是再强求什么不过是让她看了笑话。
如今寻到雪罗果才是重重之重,男欢女爱不过是虚无。
伸手拿出仅剩的最后一颗药,莫如月说这颗药效果最好,可以让他如常人一般行走三个月,但是三个月后没有寻到雪罗果,就永远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了。
他没有任何的迟疑,将这颗药塞进嘴里,运力将药力运转到双腿之上。
本来没有知觉的双腿,开始起了尖锐的痛意,还有被虫蚁啃食的麻意。
等了片刻,他才施施然地收回手,直接起身站在地上,走到竹屋之外。
望峰顶下了一个月的雪,雪已经厚厚一层,除了白,便是白。
寒风萧瑟,吹起他一身单薄的衣衫,显得他更为清瘦,他佁然不动,远望下去看到下面的雪中灯火,眸光晦暗不明。
尽管这些天的闭关,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但他被她欺骗了两次,怎么还会让她再有机会骗他,而且他也不想再与她想见了。
余浕一挥手,本来天边压低的乌云顿时消散,显露出清冷的月光。
在望峰顶山脚下守着的诸桀见天出异样,知道余浕出了关,想入望峰顶跟他说小君后给他生了孩子的事。
但是发现望峰顶的结界依旧没开,有点着急。
急忙招来一只信鸽,想给他传信。
但是这次连信鸽都飞不上去。
诸桀心里清楚了,余浕是在告诉他,他醒了,但是依旧不想见任何人,要他把人带走。
他有点不知道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去寻莫如月,将事情同她说。
莫如月只是捡着桌上的灵草,垂着眉目:“君主不想跟她相见,明日带她直接去望峰顶,她有本事自然能让君主出来。”
诸桀听完后有些不解:“她都抛弃余浕两次了,为什么还要来纠缠他?”
“她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君主,而是为了孵化那个孩子。”莫如月一针见血。
诸桀怔住:“所以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余浕?”
他以为她这次来是为了用孩子挽回余浕的。
“或许。”莫如月一直觉得她是个很难懂的人。
看起来大大咧咧,满眼无畏,心里却将一切都看得透彻。
他握紧了手,神情愤愤:“那她既然对余浕无情何必生下一个孩子!当初余浕他母亲便是如此!生下他后就没有好好对他!”
“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莫如月当初给她诊脉时,看她完全懵的样子,想出了几分。
但是这话没有让诸桀平静下来,他生气地站起来:“明日你带她去吧,我没办法看着余浕再次被她利用。”
若不是他不忍心看小孩在蛋壳里孵化不出来,会直接拒绝她的要求。
他跟余浕好友多年,知道他这人面硬心软,肯定会再次被她哄的晕头转向。
他心里不忍,起身便匆忙离开。
莫如月看他疾步离开,有点无奈,吩咐人一大早去唤醒云词。
云词昨夜睡得晚,一大早就被叫醒用膳,有气无力地起来。
阿飘是个活力小屁孩,从屋外回来,朝她兴奋地说:“主人,外面出太阳了,我堆了好多个雪人。”
云词伸着懒腰走到门外,看外面的暖阳,感觉全身的寒意都被晒热了几分。
“这里真神奇。”她轻声说。
“那是因为君主醒了。”莫如月冷淡的声音传来,“这里长年飘雪,只有他才能改变这里的天气。”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云词之前还胆怯见到余浕,现在要见了,反而平静下来。
若是他看到蛋蛋大概不会那么生气吧。
“先用膳,我帮你看看孩子怎么样。”莫如月走进屋内。
云词将蛋蛋拎出来给她看:“嗯,你看看,她从出生就没长过。”
莫如月手轻抚过蛋蛋,感受里面的孩子,神情有些凝重,探究的目光落在云词的身上。
“她缺少灵力。”
“嗯嗯,我师尊说,她把我当爹爹了,把余浕当娘亲了,所以我要找余浕孵化她。”云词说完问道,“她没有缺胳膊少腿吧?”
她其实挺害怕宝宝不健康的。
“她长的很好,只是很小没办法破壳。”
听到莫如月这么说,云词松了口气:“我们还是早点去找余浕吧。”
“不着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南海你和君主发生了什么?蜃林消失的那一晚君主像是失了魂一样,等他回到虚仑已经是危在旦夕。”
云词没想到余浕这么严重:“具体的事我办法跟你细说,我只能说蜃林三天我都跟余浕在一起,他为了救我确实受了很多伤,在蜃林消失的那一夜,他想我跟他走,但是我拒绝了他。”
“所以你这次来这里寻他,是想跟他重归于好,还是只是想他帮你孵出这个孩子?”
这个问题把她问的哑口无言。
重归于好?
在她心里,余浕刚开始是她的刺杀目标,后来是她的救命稻草,就算是在蜃林她对他也仅限于危难时结伴而行的人。
重归于好这个词,好似不应该用在她和余浕的身上。
“我只是想让他帮我孵出这个孩子。”她给出了她的回答。
同莫如月想的一样,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情爱。
“那我能帮你带孩子给余浕,你还是别见他了。”
“为什么?”云词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
莫如月站起来,冰冷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因为他不想再见你了,你若是不信,跟我来吧。”
她也没有犹豫,跟着莫如月起身,带着蛋蛋去往望峰顶。
望峰顶四周寂静,悄无声息,好似是一座死山。
“君主在峰顶闭关修炼,你若是能进去便进去吧。”莫如月没有多说,只是抬了抬下巴让她去。
云词道了谢,直接想往峰顶去,但是她发现自己飞不上去,有一股强大的里面将她拦住了。
他真的不愿意见自己。
云词想到余浕会愤怒到恨不得杀了她,却没想过他连见都不愿意见。
“余浕!”她朝里面喊,“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但是山谷回响,除了她的声音,只有寒风呼啸。
云词碰一鼻子灰,讪讪地飞下去:“他还真不想见我啊。”
“自然,都说事不过三,你抛弃他两次了,他怎么会再让你欺辱第三次。”莫如月向来直言直语。
云词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撑着下巴望峰顶看:“都是你情我愿地睡了几觉嘛,他又不是没爽到。”
莫如月:“……”
“现在怎么办啊,姐姐,蛋蛋要是孵化不出来会死吧。”云词可怜兮兮地看她。
她知道莫如月这人刀子嘴豆腐心。
但是这次莫如月也爱莫能助:“不知道。”
“哎,苍龙一族本来就只剩下余浕了,现在好不容易有延续,却要夭折在这里。”云词故意凄惨地叹息。
莫如月看到小篮子里圆滚滚的蛋,想着这孩子确实是余浕的血脉,苍龙一族繁衍不易,若是夭折可能就直接断了延续。
只是她也不忍余浕被她再三捉弄,不放心地说:“你最好有事说事,不要再玩弄他的感情和身体。”
“我不是那样的人!”云词觉得自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但是莫如月确实嗤的一声,意有所指地盯着她的手腕的细绳。
姻缘契绳本来就牵扯两人的灵魂,余浕的结界对她其实只有阻拦,一旦威胁到她的性命,会自动撤除。
云词看懂了她的提示,再次带着蛋蛋飞身上去,这一次她就算被阻拦也拼尽全力去破结界。
结界感受到了危机,本来的防御变成了攻击,狂风席卷着白雪化成龙形猛地向她扑来。
云词没有躲开,那白雪冲向她的心口,心神被强大的力量一震,她眼睛一黑,唇边就涌出了血迹,身体直直地往下坠落。
眼见那雪龙再次凶猛袭来,她手腕上的姻缘契绳突然亮了起来,强光将她一把挡住,那雪龙像是被吓到了,全部消散,化成飞落下的雪花,砸在她的脸上。
之前死寂的望峰顶像是突然涌入了无数风声,呼呼作响。
云词知道结界破了,她身子微晃,身上的剑飞出将她稳稳托住。
她擦去唇边的血迹,看向满山雪中唯一的竹屋,直接往那里去。
莫如月在山脚之下,看破了结界的望峰顶,心里清楚,余浕就算有杀心却还是不忍伤害她。
云词飞到竹屋前,见屋前雪皑皑,直接跳落到屋檐之下。
看着紧闭的门,平静的心再次掀起了波澜。
她深吸一口气,把藏在袖口的小篮子拿出来,蛋蛋正好奇地转动着身子,若是有眼睛现在也跟她一样在盯着紧闭的门。
她不敢站在门口,怕门一开,余浕就杀过来,只能站在靠边沿的地方,伸手敲了敲门,朝里面喊了声:“余浕,你快出来看看你的崽崽。”
但是里面没有声息。
云词试探地用脚踹了下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往里面张望,却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嗯?”她不解地踏了一只脚进去,朝里面说“余浕,你别藏着,我这次不是来睡你的,是想你帮我一个忙。”
本以为会被打出来,但是她两只脚就迈进去,四周都没有任何异动。
唯有空气之中他残留的气息。
云词站在屋内之中,心里隐约猜出他不在这里。
从门口走到屏风后的床榻前,只有桌上床边的几点血迹,能看出曾经有人在这里过。
云词坐在床边,把蛋蛋放在一旁:“这男人果真狠,一点机会都不给。”
蛋蛋从小篮子里滚出来,滚到床榻之上,像是感受到为了余浕的气息,很快乐地滚动着。
云词靠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余浕悄无声息地走了。
天地之大,她要去哪里找一个人?
“宝宝,要不然你就将就一下,你吸我的灵力吧。”云词把蛋蛋捧在手里,跟她商量着。
但是蛋蛋直接自燃,火再次点着了她的头发。
云词:“……”这娃可真叛逆啊。
她灭了蛋蛋身上的火,有气无力地说:“那我也不知道你爹爹去哪里了。”
蛋蛋然后就在她掌心动了动,似乎在寻找方向,等转到一个方向蛋蛋稍尖的地方指向一个对方就不动了。
云词看她这指南针的架势,问道:“你在给我指路?”
蛋蛋滚了下,像是应了声是。
云词有点诧异,心想,要一颗蛋带路这多少有点离谱,但是想着父女连心,也不一定没有用。
“那娘亲就跟你走咯。”云词把蛋蛋放回去,急忙离开飞向山下,朝等候的莫如月说,“余浕不在上面,你知道他可能去哪里吗?”
这倒是让她有些惊讶:“不知道。”
余浕这才闭关不到一个月,因为她的到来,突然断了疗伤,身上的伤应该还没好,现在又冒然离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行,那我自己去找吧。”云词朝她道别,给阿飘传信要她过来,就顺着蛋蛋的指向往南北方飞去。
莫如月看她离开的方向,急忙去寻诸桀。
到诸桀的住处,就看到他手中有一封信,急忙拿过,果真是余浕的笔迹——外出寻雪罗果,暂无归期。
诸桀在一旁担忧:“除了蜃林他能去哪里寻雪罗果?”
莫如月摇头:“我也不知。”
雪罗果本就是罕见,蜃林她和诸桀找了三天,都没找到,余浕又能去哪里找。
*
云词跟着蛋蛋转了几个方位,她对这个世界地界不清楚,现在更是转的迷糊,还好阿飘别的不靠谱,这方面还是有点用的。
“我们好像要到皇城了。”阿飘看下面明显的护城河,朝坐在剑身上给蛋蛋画大眼睛的云词说。
云词给蛋蛋画好眼睛和两个小辫子,低头往下看,看到了下面的繁华街市:“皇城?这是什么地方?”
“就是人间帝王所居住的都城啊。”阿飘指了指那高耸入云的塔,“那是皇城的星云塔,据说里面有可通仙界的天师。”
云词看向星云塔,想到书中这里有男主和女主相遇的剧情。
而且男主是为了追杀余浕才来这里的。
可如今是自己接了余浕的追杀玉令,也不知道余浕会不会按照书中的剧情到这里来。
而且她还记得余浕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雪罗果,但是他的气运没有女主的好,导致雪罗果落到了她的手中。
在蜃林之中,余浕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帮她寻到了灵泉,也没机会找雪罗果,他的腿肯定要不行了。
“主人,我们要去这里吗?”阿飘在一旁问道。
“嗯,下去。”就算余浕不在,她也要下去先甄蜜一步寻到雪罗果。
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了。
云词控制着剑飞落在皇城之内。
临近暮色,街道被金色的霞光晕染,云词将剑一收,便带着阿飘往人群之中走去。
“我们现在去哪里?”阿飘抓着她的袖子,看向皇城热闹的街道,眼睛都是好奇。
云词指向围着不少人的告示牌。
“去哪里做什么?”阿飘不解。
“没钱了,接任务挣钱。”云词不正经地说,快步往告示牌去,她记得书中男主是看了告示说皇城有妖,然后揭了皇榜抓妖,才有后续雪罗果的事。
告示牌前围了不少男人,云词个子本就不算高,垫着脚往内看了看,想看那个皇榜有没有被揭。
坐在旁边茶楼二楼的余浕,看到人群之中熟悉的身影,捏着茶杯的手一收,茶杯直接碎了彻底,茶水混着血滴落在桌面上。
她怎么会跟到这里来?
明明他隐了所有的气息,就算是姻缘契绳也不可能会牵引过来。
正思索着,脚边就被拱了拱。
他低头看正抱着他大腿的大熊猫:“做什么。”
大熊嘤嘤地叫了声,意思很明显,肉还没吃够。
余浕看向自己桌上摆了一堆空盘子,陷入了沉默,这熊真的很能吃。
“猪都没你能吃。”余浕毒舌道。
大熊更是嘤嘤嘤,爬上他的膝盖,吊在他的手臂上晃着,余光可能还是看到楼下熟悉的身影,它立刻嗷的叫了声,想飞扑下去。
被余浕一把扯住了脖子,跟着他一起躲在了窗户后面。
余浕封住了大熊的嘴巴,警告地看他,注意到楼下有视线往上,身体更是下意识地隐在暗处。
云词本来正在认真地看皇榜,听到熟悉的叫声,转头却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东西。
目光顺其自然地看向身后茶楼,开着的窗户,但是那里只有映入的晚霞,没有人影。
奇怪地收回目光,钻进人群的阿飘也回来了:“没有看到什么啊。”
“没有皇榜吗?”她问道。
旁边的大叔听到她一个小姑娘问皇榜,笑呵呵地说:“小姑娘,你来晚了,皇榜早被一个仙士揭了,而且是抓妖的活,你一个小姑娘别被妖吓死了?”
旁边的人也是跟着笑。
云词听着他们的嘲笑,从袖口掏出一张符纸,往上一挥,然后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到地上没有任何动静。
那些人起初被她的动作给唬到了,以为这符纸很危险,都躲开,等看到符纸落在地上什么也没有,更是笑的大声,但是他们刚笑一声,那道落在地上的符咒突然燃起,人群之中没有任何预兆地响起震天的噼里啪啦鞭炮声,那些笑着人人立刻被吓的抱头乱窜。
云词在一旁耸了耸肩,无害地笑了笑:“好啦,我确实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
这无辜单纯的笑容让那些人更是吓的瑟瑟发抖。
云词转身往前走,既然皇榜已经被揭了,那她要找机会自己去妖怪出现的地方了。
最好能一晚解决,这样她还有时间去找余浕。
余浕看到云词离开,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之前站着的地方。
他刚才听到了她跟下面人的对话,有些不解。
他以为云词是追着自己来这里,现在看来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别有目的。
刚舒展的神情又是阴沉下来。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意了什么。
脸色更是沉到发黑,再次握在手中的新茶杯啪的一声碎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