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虽然早已笃定他就是小九, 但当亲耳听见对方的回答,言俏俏心里仍是一阵欣喜雀跃。
眼里分明还有未干的泪光,可她仰起头,难以抑制地弯起唇, 双眼便好似盛满了星光。
“我就说吧, 真的是你。”
小青梅清澈的眼神令梁九溪心头一软, 无奈道:“怎么看出来的。”
言俏俏歪着头,真的思索起来。
其实最初她并没有将陛下与小九联系起来,毕竟这两人身份实在天壤之别。
一个是闻春县卖煎饼的远房表侄, 一个是皇族血脉、九五之尊的新帝。
她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
梁九溪余光瞥见她踩在地上的赤/裸双足, 揽在女子肩膀上的手往下挪, 而后搂着腰将人打横抱起。
言俏俏一丝抗拒的动作都没有,反而将脑袋靠近男人的胸膛,任由他将自己抱到床上。
她说:“第一次在翠园遇见的时候, 你给了我两颗糖, 还让我别哭,你记得吗?”
梁九溪把她放到柔软的被褥上,闻言, 动作一顿:“糖?”
“我后来打开看了, 是我最喜欢吃的红豆糖。”言俏俏认真道,“除了爹娘他们,就只有小九知道。”
梁九溪这才想起当时步辇里要备干果点心, 崔适来问,他对这些没多大兴趣, 便随口说了几样。
如今想想, 无论是红豆糖还是红薯干, 亦或是辣炒花生,其实都是言俏俏喜欢吃的零嘴。
他并非刻意准备,但确实不经意漏了馅。
梁九溪哑然失笑:“那你岂不是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说到这个,言俏俏皱了皱鼻子:“没有,你当时为什么要捏我的手呢?”
那时她刚被陌生男人摸了手,心里乱糟糟的,便没有第一时间查看。
倘若早看了,说不定能更早地看破。
梁九溪不动声色地扫过她雪嫩的脖颈、紧绷的衣带,最后才落向被子上的手,坦然道:“忍不住。”
言俏俏被他热烈的目光烫到似的,缩了下手,心中渐渐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想起碧水廊亭与云机殿里的亲密,还有方才男人玩弄她衣带的模样,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犹疑。
如今的小九,与两三年前分别时的小九,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察觉到她的迟疑,梁九溪眯了眯眼。
分别时,她才十五岁刚及笄,即便已经是个小美人,他也不可能露出自个儿心底那些龌龊的念头。
可眼下言俏俏已经十七岁了,正是蜜桃成熟、待嫁的年纪。
若非形势不稳、危机四伏,他早已将人压在床榻上拆吃入腹。
那些让她羞怯紧张的亲近之举,不过是他作为男人面对心上人的情不自禁。
言俏俏要真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恐怕能吓得哭出来。
梁九溪便笑了笑:“人人都说我是暴君,总要装个样子,吓到你了?”
他神色还算温和,尤其易容后的脸似清风明月一般和煦,很难让人联想到所谓的暴君身上。
小九性子有时候是比较冷,或有些不近人情,但不至于有暴戾的一面。
言俏俏心里不自觉松了松,也傻傻地跟着笑弯眼角:“没有,是你的话。我就不怕。”
梁九溪轻笑道:“不怕就好。”
怕的话,也没有办法,他的小青梅总归只能他来慢慢教。
“说起来。”言俏俏没把这几句话放在心上,奇怪地问,“你怎么变成皇帝啦?”
小九虽然上了学堂,但从来没参加过乡试,也说过不想考功名。
她原以为,日后小九大概是要接手表姑的煎饼生意,或去武馆做老师。
梁九溪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他本打算一切平息,再慢慢告诉她的。
他便道:“这个说来话长,我还要回云机殿,下次再细说。”
言俏俏点点头,也没追问。
梁九溪拉过被子,将她垂落的乌发拨到身后,沉吟道:“但有些事我还是得告诉你。”
“我如今虽坐在这个位置上,但并不安稳,从南到北这一路,得罪了太多人。”
言俏俏不是傻子,她自然明白做皇帝意味着什么。
那张龙椅,既代表无边的权势富贵,也代表了永无止境的危机与艰险。
她还记得季望山说过,陛下在云机殿内遭到过刺杀。
言俏俏不由担忧地道:“真的一定要做皇帝吗?”
“一定要。”他果断道。
梁氏江山落入逆贼之手,必定是要夺回来的,否则无法慰藉父皇与梁氏先祖的在天之灵。
见她忧心忡忡,梁九溪好笑:“再说了,我不做皇帝,谁给你买新衣裳和好吃的,卖煎饼可养不起。”
言俏俏却当了真,拉住他的手,郑重道:“那我不要行吗?卖煎饼也可以养我啊。而且我还会做木雕,每次都能卖光呢。”
她本意是要劝说对方,梁九溪却皱起了眉,有些心疼地揉着她头发:“以后不要再卖木雕了,不是很喜欢它们吗?”
言俏俏一怔。
她自然喜欢木雕的,毕竟每个作品都倾注了心血,若非手头拮据,她不会卖掉。
梁九溪知道她在吉安伯府的日子并不阔绰,也想过寄些银钱过来。
但最后作罢,是不想被人察觉她的存在。
他道:“崔适已满京城去找了,应该能将木雕收回来一些。”
只要价高,总有人愿意出手。
言俏俏眼前一亮,用力地点点头。
梁九溪起身,言归正传:“虽然树敌众多,但你也不必太过害怕,他们若敢对你下手,我不会轻饶。”
说到底,无论是郑氏余党还是狗急跳墙的周家,都是冲皇位上的他来的。
他唯一担心的,便是此前二人已经接触过几次,兴许暗处已有眼睛在盯着也说不定。
言俏俏抱着被子,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柳洁的断指。
那时他在碧水廊亭,开着玩笑说要重罚偷食盒的人。
结果当天傍晚,柳洁便在修剪花枝时不慎切断了两根指头,成了残疾。
言俏俏咽了下口水,小心问:“柳洁的手指……真的是不小心吗?”
梁九溪转身,烛火跳跃在他漆黑的眸中,似蛰伏的凶兽。
他眼下心情极好,浑身没有一丝戾气,也看不出暴君的影子。
他不想吓到她,便俯身,在小青梅额上亲了亲,避而不答:“睡吧。”
言俏俏被他温柔地吻着,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不由乖巧地点点头。
梁九溪笑了笑,替她盖上被子。
只要没有不长眼的东西,他愿意在言俏俏面前永远保持这样温柔的面孔。
他熄灭桌上的几根蜡烛,只留了最远的一根。
今夜云层厚重,月光不算太明亮,需要留一点光,言俏俏才好睡觉。
人已走到门口,已经躺下的言俏俏还是忍不住问:“小九,那你明天还来找我吗?”
梁九溪偏过半张脸,昏暗的烛光下显得神色晦暗难明,沉吟道:“我恐怕有些忙。”
二人这两日走得比较近,就连云机殿的宫人都认为后宫马上要有第一位娘娘了,更何况其他听风就是雨的人。
今晚本不打算过来的,谁知会听见言俏俏身子不适的消息。
梁九溪没多想便带着刘女医赶来,才知她是装病。
想到这事,他还有些恼,瞥了眼阴影中的另一张床榻,想起林琅,才冷静道:“陈大将军快入京了,我要提前做些准备。”
陈靖曲,那位历经三朝、威震边关的陈大将军,林琅的父亲。
这样的人在这种时候入京,必定引起各方瞩目。
言俏俏记性极好,一下便记起:“噢……知道了。”
嘴上虽答应得很快,但她多少有些失落。
分别两三年了,好不容易见到小九,她还想多多地呆在一起呢。
可他如今是皇帝,日理万机,每日忙碌得不成样子,言俏俏也懂。
从这里到云机殿还要半个时辰,梁九溪估计着时间,重新戴上面具。
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又温声道:“但我宫里有只白鹿,你随时可以过来看它。”
言俏俏顿时精神一震:“白鹿!真的吗?”
她很早便想雕刻一只鹿了,只是苦于见不到活物,所以一直没有动手。
她侧躺在床榻上,手捏着被角,满是期待地想着小鹿的模样,眼前却忽然模糊了片刻。
言俏俏忙揉揉眼睛,才发觉手臂也泛着股酸软。
再抬眼时,男人已经推开门出去,崔公公忙迎上来,看口型是在汇报什么。
几个人很快走远,言俏俏打了个哈欠,太阳穴突突地疼了两下,好在那感觉很快消失不见。
她没太在意,想着还有一块金丝楠木的木料,正好用来雕小鹿。
一边开心,一边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