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阵法核心
在很久之前，梣木并不是什么很难找的东西。
至少在这位族长夫人的记忆中，她童年所住的屋舍的确是父辈们搭建的结实木屋，只是梣木生长需要肥沃的土壤和相对温和的气候条件，那个时候的河流尚未干涸，还能偶尔见到游鱼，河岸两边生有树林，然后那些树木成为了他们的屋舍和家具。
但是现在，不要说梣木了，就连小灌木都成了稀罕少见的东西。
古恩希尔德族长带队从外返回已经是晚上，仍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双手空空一无所获，只是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和女儿见一面就被自己的妻子匆匆忙忙推到一边，掌心也塞进来一枚画着奇怪光纹的石头。
夫人简单解释了一下白天的情况，男人愣了愣，舔了舔嘴唇。
“所以……这位大人需要我进入风暴，为她带回来一根梣木的手杖。”
和妻子一样，他选择了个相对谨慎的说法，对方究竟是高塔王城的神官，是某个不可言说的更伟大的存在，还是单纯什么不小心走入风暴的异域来客，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特别重要——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就行了。
族长夫人满眼不安：“是的，所以你现在先不要见那位大人比较好，等到拿到了梣木的手杖看看她是否满意再说吧……不然的话，如果我们连第一步的要求都达不到，将来可怎么办啊。”
他明白妻子的迟疑，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单纯找回来他们自己需要的东西不难，可是这梣木的手杖……
男人咬了咬牙，点点头。
“我来找。”
族长夫人并没有松口气，仍是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族长摸了摸她的头发，转开了话题：“蒂娜呢？”
女人的目光移向屋舍中央的空地上，那里点燃了篝火，身着长裙的客人坐在那里，脚边停着一个圆滚滚的奇异物体，族人在旁边三三两两围坐一圈，意外的没有展现出太过疏离客套亦或是敬畏的架势，他们的小女儿坐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个人。
“您刚刚在石头上画了什么呀，蒂娜可以学吗。”不到半天的功夫蒂娜已经和伊莱恩混熟了，她偎靠在伊莱恩的旁边，一双手搭在她的膝上，浑然不觉自己不远处的亲爹已经是惊恐万状面容扭曲，如果不是还算冷静，怕是下一秒就要冲出去了。
小姑娘很是有种不知者无畏的架势，而那位贵客意外的很好说话，好脾气的问道：“为什么要学？”
“学会了以后就可以帮忙了呀。”蒂娜眨眨眼，露出很可爱的笑容。“而且您居然能用一块石头就抵御风暴，伊莱恩小姐比高塔的那一位还要厉害吗？”
……古恩希尔德族长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没和自己妻子之前一样一翻白眼晕过去。
“唔。”伊莱恩居然真的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然后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如果是和之前对比的话，那么肯定是现在的我比较强吧。”
“……”
族长用力捂住了嘴，吞下自己所有的尖叫。
“至于是不是要教你们……”
梣木的作用极为广泛，树皮和果实可以入药和提炼染料，本身也属于速生树种，木材也可以广泛用于家具制作，只是这种树种对土壤要求很高，挑选如果能寻到适合手杖长度的木头，对于需要走入风暴之中的人类来说其实不算很简单的事情。
但如果能找到的话通常也就代表了该区域的土壤足够肥沃，无论是退化黑土还是河床冲击土代表的都是更加丰饶的物资条件，也是比这里更加合适的族群宜居地点。
“等你的族人把我要的梣木手杖带回来再说吧。”
伊莱恩没有立刻点头答应小女孩的要求。
“梣木在神秘学的范畴内也是很好用的，也是学习符文必备的材料之一，虽然我个人更偏好宝石，但现在这条件……我大概也没办法指望你们能带回来纯度足够的矿石。”
在凯尔特文化中，梣树是神灵与人间连接的二十一棵圣树之一，具有沟通天地连接神秘的力量，虽然这片土地并没有凯尔特文化也没有奥丁和德鲁伊，好在伊莱恩自己本身就是魔神，只要她能保证“梣木”的神秘性不被破坏，那么她写出来的符文同样也能模拟出类似的效果。
神秘学本来就是“无法理解”或者是“被隐瞒起来”特殊知识，梣木也好，符文也罢，效果的强大取决于伊莱恩展现出来的力量和人类对其的理解程度，简单来说，她只需要告知人类这些符文能做到的最后效果而不告知过程和原因，那么也不算破坏神秘和平衡。
说白了，所谓的神代神秘，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理解为基于人类无知的伴生产物。
最初人类对万事万物的恐惧和崇拜，这便是衍生出了最初的神秘学……不过随着对世界的探索，绝大多数世界的神秘也跟着人类知识水平的进步而渐渐退化，这也是她了解到的大部分的世界神代衰微的关键因素。
不过那不是伊莱恩现在思考的范畴，现在这个小小的部族不需要明白太多，她会引导他们要如何去做，也会帮助他们解决一些范围之外的麻烦，但也绝对不会解释太多。
至于在此之后衍生出的对未知的崇拜和信仰，姑且可以理解为她作为引导者的手续费——要距离神秘学退化甚至是消失的那一天，对他们来说还早得很呢。
有人注意到了伊莱恩的措辞，敏锐问道：“……您的意思是，真的会把这种东西教给我们吗？”
“当然了。”
伊莱恩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难不成你们还打算让余一直写吗？偶尔的示范还可以算作赏赐，别太得寸进尺。”
“……”
再度陷入沉默的族长试图催眠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什么符文，什么神秘学，什么特殊的自称，他没有听到，也完全听不懂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要指望你们达到学会书写符文的程度还是太慢了。”
伊莱恩浑然不觉自己刚刚用了什么危险的自称，或者说她就算发现了也会觉得无所谓，她随心所欲惯了，如果被发现了她是谁自然是最好——隐姓埋名小心翼翼从来都不是她的喜好，难不成让她因为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心怀愧疚，所以一边自己在这里用心引导民众，一边继续让迭卡拉庇安作为烈风的暴君承受子民的抱怨和失望？
她还没精神分裂到那个地步。
王是不会错的。
……但王也是可以想干嘛就干嘛的！
什么做错了在后悔在努力弥补什么的，完全没有，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是绝对不可能；她只是现在想做的事情正好是和过去的自己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而已，那个金皮卡都能把自己分裂成幼年成年和晚年三个完全不兼容的状态，她现在这种程度在英灵座那群习惯性精神分裂的王属性角色里面根本算不上什么……好歹王的美貌并没有因为神性增长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伊莱恩抬起一只手，指尖对着面前的空地虚虚一点——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面前平整坚硬的土地忽然开始自下而上的翻滚起来，被拱出土层之上的岩石被直接切割拼接并完成了重组的过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苍白的岩石碎片便在地面上构成了一个繁复神秘的巨大阵法。
神代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对于无法理解的事情，人类接受异象的速度反而会比后世快上许多。
伊莱恩很满意自己没有听到大惊小怪的狂呼乱叫，现在这种掺杂了敬畏胆怯注视的绝对安静对她来说刚刚好，“炼金术的本质是等价交换，我在这里构建了可以转换元素力的咒文和法阵，只需要把你们带回来的梣木扔进这里，就能直接制造出你们需要的符文。”
听着很方便，但也只是一些最基础的符文而已——比如说可以软化土壤，让刀器更加锋利，木材更加坚硬……在炼金术的范围里属于最鸡肋最无聊的一种，但是对于这个部落来说，这些东西已经算是绰绰有余。
接下来创造生活条件的主体，还得是他们自己才行。
而且这个法阵只是一次性的产物，里面用作转换元素力的咒文魔力耗尽后就会只剩下一地无用石块了。
而现在，她需要一个阵法核心来提供最初的源动力……虽然阵法本身可以吸收风暴中的元素力转化，但是为了延长使用寿命，还是需要一样东西，来帮忙吸收掉多余的元素力。
伊莱恩的目光左右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也许是吞了一大口她高浓度元素力的关系，这颗蛋对她产生了一种类似雏鸟情节的强烈依赖感，魔神全身都是洋溢的元素力，如果说它平时的状态是辛苦一天就为了从风暴中汲取那一点可怜兮兮的风元素让自己不至于饿死，那么跟在伊莱恩身边就相当于在星级餐厅享受不限时的高级自助餐。
……也不知道这会功夫这颗蛋吸了多少元素力，伊莱恩感觉那蛋壳之中的生命体痕迹愈发清晰起来，如果她的感觉没错，里面的小家伙似乎还偷偷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伊莱恩：……
女王面无表情拎起那颗蛋，放在了阵法的核心处。
蛋：……
蛋：……！？？？
那颗刚刚才吃饱喝足的元素蛋以一种令人无比担心的夸张幅度在阵坛中心疯狂摇摆起来，伊莱恩只是垂眼看着，眼看着它已经快要滚出了阵坛中心的范围，元素蛋在边缘处摇摇晃晃，半天没听见伊莱恩的声音，它犹犹豫豫支棱起来转了个圈，似乎是正在转过来和沉默的女王对视。
蛋：“……”
蛋：“…………”
一颗蛋，一颗尚未破壳的蛋，一颗尚未破壳甚至可以说刚刚才吃了第一顿饱饭的蛋——它带着肉眼可见的惆怅与心酸，乖巧的滚回了原来的位置。
于是女王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稍显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