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来客
红嫣的事情发生后，没有人再敢想着往外逃，再有新来的姑娘，龟奴娘姨们把这事儿一说，也都吓得没了反抗的勇气。
倾落见过红嫣几次，挺标致的一个姑娘，换上假眼后，她戴上了一副墨镜，进进出出都有丫头牵着。倾落看着，不由心酸。
她爹娘刚死不久，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叔叔要吞了她的家产，发了狠心把她卖到这个地方来。原本还有逃的念头，没了双目后，她也就死了这份心了。
与红嫣的红火形成对比的，是锦娘的处境，程妈妈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些谣言，对锦娘越来越冷淡。
倾落有种不祥的预感，属于锦娘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这日，幻花楼来了位客人，程妈妈接待尤其殷勤，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锦娘居然要接客了。
锦娘是头牌，也是个清倌，程妈妈从来也没要她接过客，在倾落看来，锦娘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她从未想过锦娘需要接客。
倾落没有多想，就往锦娘的房间跑去，锦娘待她恩重如山，她怎么能眼见她被欺负而不管？
倾落用力拍着门：“锦娘姐姐，你怎么样？”
里面没有哭闹的声音，反是锦娘平静地对她道：“逸烟，他来了。”
里面的这个，就是锦娘常常提起的那个“他”？
倾落曾好几次听人说起过，锦娘从前有过一个相好，那人答应回来娶她，还给了程妈妈不少银子，要程妈妈好好待她，只准她做个清倌人。
不过，这个人走了以后就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书信往来，前阵子大家议论，说他八成是不会来了，锦娘再等也是空等，连程妈妈对她都不似从前那般小心翼翼了，众人就更坚信他不会来了。
锦娘也私底下落过几回泪。
像她这样的例子不少，客人骗姑娘会回来娶她，姑娘等了一年又一年，等枯了容颜，也没有等到客人。
倾落是真心为她高兴的，他能来，说明他与那些男人是不一样的，锦娘等到了她的良人，不久就可以离开幻花楼了。
倾落没有再打扰他们，里面的男人问了锦娘一句：“她是谁？”
锦娘说：“是我一个要好的姐妹。”
锦娘的好日子，倾落却是难眠的。她坐在房廊下，看着满天的星斗发呆。
锦娘姐姐就要离开了，她还要在这里长长久久地待下去，不知何年是个头。
雪颖代替她进宫选妃，若是选上了，她会顶着她的名字过一辈子，可她呢？她是逸烟，青楼里面无名的女子，谁会记得她？谁又会在意她的命运？
就在倾落自哀自怜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姑娘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不如想想该如何离开这里。”
离开？
这二字从倾落回来后就没再想过了。
舒府她是回不得了，离开幻花楼，她能去哪儿呢？
她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子，眼前的琉璃，她好像从未看透过她，她的眼眸里透着一股不甘，她该比自己更想离开这里吧？
“离开？如何离开？离开之后去哪儿？”
琉璃有些憎恨她的堕落：“姑娘难道就没有想过跟锦娘一起离开幻花楼吗？锦娘待姑娘亲如姐妹，只要姑娘求她一句，她没有不答应的，我看今天来的这位客人非同一般，他能带锦娘走，为什么不能带我们走？”
“我们？”
琉璃没有掩饰她想走的念头，在她看来，锦娘带倾落走，她是倾落的丫头，倾落带她走，这没什么不可以。
琉璃走到了她身旁，她比倾落还高些，年纪也比她大些，此时在月光下，她看起来比在白天亮丽些。
琉璃一字字道：“幻花楼没有一辈子的清倌人，你以为锦娘走了，程妈妈还会如此待你吗？到时候，姑娘的命运怕不会这么好吧？”
她指向一个方向：“姑娘听听那是什么声音？今天又有姑娘被活生生挖了双目，我可听说，她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那日红嫣被剜目的场景如万千条毒蛇朝她袭来，叫她躲无可躲，痛不欲生，倾落捂住双耳：“你别再说了！”
琉璃却不肯停歇：“姑娘怕什么？这可是你将后的命运啊？姑娘长得这么美，早就有人垂涎你的美色，只怕锦娘前脚一走，后脚姑娘你就会被……”
倾落忍无可忍：“你别说了！”
她都懂，程妈妈早就想把她要回去，有锦娘护着她，她才能安然到今日，锦娘一走，一切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次日。
锦娘的气色不错。
她把倾落叫过来，倾落便知是有事要交代了。
锦娘亦是身不由己，她能帮自己到这一步，已经难得了。
倾落尽量保持着平常的态度。
“姐姐。”
“叫我静云吧，我进幻花楼之前，名唤叶静云。”锦娘脸上满是喜色，想来带她走的男人，是能够给她幸福的。
好人有好报，倾落为她高兴。
倾落改口道：“静云姐姐。”
琉璃暗地里掐了她几回，又使了几回眼色，倾落都没有说出要锦娘带她们走，琉璃终于忍不住，突然跪倒在锦娘面前。
琉璃伏在地上：“锦娘姑娘，你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逸烟姑娘无依无靠，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她并没有直接说出要锦娘带她们走，倾落听她说出这番话，懊恼地踢了她一脚：“琉璃，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怎么尽在姐姐面前说些不吉利的话？谁说我不好了？我好得很！姐姐只管放心跟李公子去就是。”
她不想让锦娘为难，李公子答应带锦娘走，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再带上她这个累赘，人家不愿意带锦娘走怎么办？她不能毁了锦娘的幸福。
琉璃可不管这些，错过这个机会，她就再也走不了了。
她抱住倾落的腿，声泪俱下：“姑娘只会为别人着想，咱们姐妹一场，姑娘怎么不想想往后锦娘姑娘孤身一人要怎么过？咱们好歹能给她解解闷啊！”
“那就跟静云一块走吧！”
正在这时，那位“贵人”走了进来。
只见他身材是十分高大的，人一进来，就似有一个阴影把她们包围住了。
倾落抬头去看，只见眼前的男子似一束光，腰缠白玉带，头戴金冠，玉面照人，姿态儒雅。
这就是静云姐姐的夫婿？
倾落不由地垂下眸子，这么盯着人家看算怎么回事？
锦娘唤了男子一声“四郎”，便朝他们走了过来，握住倾落的手：“咱们是姐妹，姐姐怎么会丢下你不管？逸烟，你就随姐姐一块儿走吧！”
倾落嘴唇微张，琉璃闻言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抢着道：“谢锦娘姑娘！”
她今天的做法让倾落很生气。
锦娘自己也是身不由己，琉璃怎么尽想着自己？
倾落不得已只得答应。
没有叫琉璃，倾落径自回了房。
琉璃可不管，她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