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神的平衡器
好消息是, 太宰治早有准备。
异样的惊讶几乎从琥珀色眸底溢出，太宰治脑子转得飞快，思路也理得格外清晰, 他在那一刻就猜中了她会惊讶的原因——芥川龙之介。
他清晰地记得“太宰治”后续发表的那篇叫《逆行》的文章的结语, 非常直白地表达了对于“芥川龙之介”的尊重与喜爱。既然那些文章都是借安井七央的手重现于世，她的消息又都来源于另一个世界, 那很容易就会猜到平行世界的太宰治是崇拜芥川龙之介的。
但是坏消息是, 就算太宰治早有准备，他也没想到安井七央透露出的内容是这样的。
——是你学生时期就迷恋甚至会在涂鸦时在书本上写了一遍又一遍名字的芥川龙之介。
啊？
这……
这有这么夸张吗？
而事实还不止于此, 因为江户川乱步已经举手问：“那个时空的太宰有这么迷恋芥川吗？”
“岂止啊, 江户川先生。”安井七央清了清嗓子，“太宰治可是非常非常崇拜芥川龙之介的。当然也要知道，那个时空的芥川老师在文坛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甚至以老师的姓氏设立出一项文学的奖项, 也就是‘芥川赏’。太宰治曾经非常非常想获得这个奖项，可惜一连三界都没能如愿，因为没能获得芥川奖，还给评委老师写过一封信作为控诉——据说那封信有好几米长，我问过太宰君到底是几米, 虽然他说不记得了，但是中也君坚定表示他肯定记得只是这家伙不好意思承认。”
侦探社：“…………”
太宰治：“…………”
太宰治也想说：我不是我没有。
而刚刚想这么说的中岛敦现在的内心是：虽然说是平行世界，但总感觉就是太宰先生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听着真有趣呢！”江户川乱步开心地捧着脸。
安井七央从武装侦探社集体的反应里观测到了一些真相, 她提问：“难道这个世界的太宰治不喜欢芥川龙之介吗？”
说着, 她转向黑发蓬松微卷的青年, 直勾勾地盯着那双鸢色的眸子：“嗯？太宰先生？”
太宰治：“……”
不是。
为什么一脸好像他出轨了的表情？？
太宰治难得小心翼翼地试探：“……至少没那么喜欢？”
安井七央张大嘴巴, 因为浮夸表情稍显滑稽, “天啦太宰先生, 这完全没道理！”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理由：“难道是因为你没看过芥川老师的文章？”
“《罗生门》和《竹林中》？”太宰治摊手，“我都看过。”
不仅看过还看过很多次。中岛敦默念道。
他一瞬间就回忆起了《罗生门》刚出版时太宰治拽着他做阅读理解的那段日子，他们看过太多次《罗生门》，多到他后来梦里都出现过《罗生门》的场景。
安井七央忍不住捂胸口：“即使阅读了芥川老师的著作也依然是这样平静的心情吗……太宰先生，你简直失去了作为‘太宰治’的灵魂！”
“…………”
太宰治直言不讳：“你或许应该考虑到两个世界的差异性，安井小姐，那毕竟是另一个我。”
“抱歉，太宰先生，我失礼了。”她边道歉边辩解道，“只是‘太宰治’崇拜‘芥川龙之介’这件事情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突然发现原来在这里你并没有这种标签，给我一种你作为‘太宰治’都不完整了的感觉。”
如果人类的灵魂可以被刻上文字，那在黑发小姑娘的认知里，太宰治应该有一半的灵魂都刻着芥川龙之介和芥川奖。
甚至安井七央都会怀疑，要是图书馆里的红头发的家伙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对芥川老师是这样的感情，八成会蹦起来大喊说我不承认这是太宰治！！
“其实我们这里，是芥川崇拜太宰多一点吧。”与谢野晶子说。
“咦？是这样吗？”
安井七央又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只是朝他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他还一个字没说，他亲爱的同事们已经替他都透露完了。
“芥川龙之介？”谷崎润一郎抖了抖肩膀，“那家伙倒是挺执着于得到太宰先生的认可。”
中岛敦最有发言权，紧跟着就吐槽：“简直执着的我莫名其妙，芥川之前还和我说过，要看看我有什么样的能力竟然能获得太宰先生的认可。”
国木田独步想起了什么：“太宰还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是芥川的上司吧？”
“名侦探知道。”江户川乱步也很积极，“是太宰从擂钵街捡到的罗生门君，然后将他带回的港口黑手党！”
“……”安井七央还是感慨了一下，“哇哦。”
擂钵街。
安井七央很少听到这个地点，但她记得，横滨的擂钵街说穿了就是贫民窟。
那江户川乱步的话翻译一下就是，太宰治将芥川龙之介从贫民窟领进了港口黑手党。
哦豁。
知遇之恩啊。
听着倒也挺有趣的。
就是这知遇之恩有种不顾她认知的颠倒感。
文豪之间确实是有连结的，但从两个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之间截然不同的感情取向来看，他们并不会完全继承彼此的特性。
安井七央想，不同世界的相同存在之间大概只存在一根细薄的丝线，牵连着斩不断，他们拥有最显著的特点让人知道他们拥有同一个名字，是彼此的一面镜子，与此同时又清晰地照射出了相互间的差异和不同。
她歪了歪脑袋：“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好像没什么，我应该早点感觉到的。”
应该在发现他们拥有着不同的面容、甚至是不同的性别时就意识到，她熟知的那些标记都有被抹除或是被扭曲的可能。
但是名字坚定地没有变。
而她坚信，文字也会坚定地不离开。
因为渗透在文字里的思想永远是铸成灵魂的关键。
江户川乱步似乎永远对平行世界的话题乐此不疲，他的快乐独树一帜：“安井小姐还知道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有趣的事情？是说平行世界吗？”
“嗯。”名侦探狂点头。
“比如中也君会找太宰君喝酒，但是太宰君总是拒绝，理由是中也君会耍酒疯。中也君喝醉的时候会骂太宰君，还会在太宰君门口纠缠着，经常会大半夜喝醉了跑到太宰君家门口骂人……这个算有趣的事情吗？至少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但我觉得最有趣的还是太宰君的反应。”安井七央特地停下来，扫视了一圈武装侦探社众人，笑着像是宣布什么好消息，“每到这时候，太宰君就会吓得躲在被子里呜呜哭。”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
中岛敦克制着自己尽量不要笑出声。
谷崎润一郎很想笑，但他观察了一下太宰治的神色，还是很给面子地选择了收敛。
与谢野晶子就完全不管不顾，毫不在意地大笑。
泉镜花则竖起拇指表示：“不愧是太宰先生，很特别。”
太宰治：“……”
福泽谕吉和国木田独步的视线齐齐落向黑发青年，很认真地打量着他，最终后者蹙着眉给出评价：“完全无法想象这家伙被港口黑手党骂得躲在被子里哭的场景。”
太宰治抽了抽嘴角：“真巧，国木田君，我也无法想象。”
他又转向安井七央：“为什么总是提起我呢？安井小姐？”
安井七央朝他眨眨眼：“可能是那里的太宰先生太有趣了吧，我总是第一个就能想到。”
随后又问：“不过按照刚刚的你和芥川龙之介的关系，难道这个世界里，太宰先生你曾经把中原中也吓得躲在被子里哭吗？”
太宰治摸了摸脖子，他的脖颈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摸不到颈部皮肤，只能摸到粗糙的纱布。
“那倒没有。”他说，“而且中也就算被我吓到了也根本不会哭，他只会想一脚把我踹出两百米远。”
中岛敦和泉镜花是邻座，靠得近，安井七央眼尾余光瞥见他们一深一浅的两颗脑袋上下晃动着，无声表达对这一说法的赞同。
她摸了摸下巴，回忆道：“这么形容的话，倒是有点像我知道的中原中也了。”
“平行时空的太宰竟然是这么个形象？”与谢野晶子听得不亦乐乎，挑了挑眉，眼里兴趣浓厚，“还有吗？”
“有关太宰先生的吗？”
“只说我也太有失偏颇了哦，安井小姐。”
“抱歉抱歉。”相较刚刚，她这回的道歉就可以说是毫无诚意了。安井七央扭头看了看那块小黑板，蓦地开口道：“下次吧。”
“嗯？”
“我不喜欢把事情分散开来讲好几遍。什么时候我和这个时空的作家都联系上之后也开个讲座，给你们把文坛的流派和关系谱系图扒一扒。”停顿了半秒，她补充道，“如果各位到时都愿意的话。”
离开前，安井七央和武装侦探社互留了联系方式，好友全加了一遍，还顺手拉了个群。
群名叫【重铸文坛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移开手机，双马尾的小姑娘静静地看着她，安井七央歪了歪头——说实话，整个武装侦探社她看着最别扭的就是泉镜花，其他人起码性别是一样的，怎么到你身上性别都转换了啊老师！！
乍一眼望去，眼前的小姑娘和记忆里的泉镜花最相像的竟然是……嗯？发型？镜花先生那两绺头发拼拼凑凑勉强也能算双马尾……的吧？
如此大相径庭的两个人摆在眼前，安井七央只好选择不断催眠自己，泉镜花是妹妹妹妹妹妹。
“安井小姐要去港口黑手党吗？”妹妹……啊不是，泉镜花问。
“不，应该明天去港口黑手党，我现在得去找尼古莱。”
她得看看尼古莱的感想完成得怎么样了。
“尼古莱？”
“就是昨天带魔术帽的那个家伙。”为了描述得更形象，她还在头顶比划了一圈。
“哦。”泉镜花点了点头。
提起果戈里，安井七央又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
她边在心底抱怨着天哪怎么有这么多事情搅在一起边还是开口：“你们是不是和费佳关系不太好？”
“可能是非常不好？”谷崎润一郎说。
“我猜也是。”安井七央无奈叹了口气，“但是费佳是我的朋友，以后也得我们一起重振文坛，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多多相处……算了，我忘了问费佳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正好把他和尼古莱一起拉进来吧，你们有什么都说开了就好了。”
“欸？等等……”
——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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