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册第一百七十六页
被上流社会青睐的克丽丝接到来自密鲁菲奥雷家族邀请时, 差点晕厥过去。
虽、虽然这么多年一直被这个家族保护在羽翼下,但不代表她不会心生恐惧。
在上流社会打滚多年的克丽丝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谁都知道密鲁菲奥雷家族的首领这几天有些奇怪。
所有早已察觉到真相的人都隐约感觉到, 那在全世界范围内疯狂搜索什么的行为突然停止了。
这么多年,每分每秒都被压制地喘不过气的他们,忽地被人从真空里放出,得到的可不只是澎湃的氧气,而是绝对的自由……令人惶恐的自由, 毕竟谁都不会喜欢末日前的狂欢。
不会再有人监视人际关系,不再有人掌控他们全部资料。
为什么?
是已经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事了吗?
还是像其他世界的白兰·杰索失去耐心?
又或者……已经找到了?
无数猜测和流言在暗处肆意蔓延, 人心惶惶。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接到邀请代表什么?
被接到家族本部的豪宅时, 克丽丝哆哆嗦嗦了好半晌才被失去耐心的保镖拽了下去,直到管家引领她停在一间卧室门口时,她都没能控制身上的战栗。
“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或许实在看不下去克丽丝惨白的脸色,管家象征性地安抚了一句。
但并没有什么用, 克丽丝的手工与她的胆小众所周知。
在得到克丽丝一个牵强的微笑后, 管家这才轻轻叩响房门, “少爷, 克丽丝夫人到了。”
“……进来。”
白色的房门被打开后,克丽丝战战兢兢地走进屋里, 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安静如鸡地盯着脚下的深咖色地毯,一根根在心里数着上面绣着的精致暗纹。
“喏,这就是克丽丝, 你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她定制的礼服。”
这种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声音让人难以想象是从那个“白兰·杰索”口中发出的。
克丽丝鬼使神差地抬眼看去——
那是一只漂亮的金丝雀,只不过脏兮兮的。
立于墙角的少女身上穿着绝对不可能会在上流社会出现的劣质的平民便服,双手环在胸前,尖锐的神情让精致漂亮的五官充满攻击性,正用一种充满杀意与敌意的目光注视着对面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两人间的距离直接贯穿宽敞明亮的卧室。
可即使如此,白发男人也地用一种柔软目光注视着少女,就像辛勤打理后花园的园艺师终于将这个完美的世界献给了公主,然后化为乖顺的宠物,安安静静地匍匐在她脚边。
“没有什么以前。”
少女甚至没有施舍她这个旁人一个眼神,冰冷地说,“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放我回去。”
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克丽丝连忙低下头。
这是……找到了?
“先不要聊这个话题好不好?”男人宠溺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做你的事情。”
后一句话是用命令的口吻说出的,克丽丝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提着随身的工具箱慢慢靠近少女。
“——别过来!”
裹着寒意的冰棱倏地蔓延至她脚下,尖锐的棱角警告似的对准她。
房间里温度骤降。
回过神来的克丽丝立即被吓得后退两步,踉跄着差点跌倒在地,惶恐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那双碧绿色的翡翠变化为猩红色的瞳孔。
炸了毛的少女紧紧贴着墙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双腿,大有她再靠近一步就斩断她双腿的气势。
“不要吓克丽丝哦,她胆子本来就很小,”身后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说,“我让她安然无恙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天,你要真觉得不需要,我会觉得浪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呢。”
这种类似于死亡宣告的话语让克丽丝不寒而栗,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哀求地望着少女,“我只是、只是量一下尺寸,要不了多久……”
那双开启诡异瞳术的眼眸一寸寸上移,当对上她的视线时,微微一凝。
还没等克丽丝有所反应,就见少女蓦然阖上眼,因过于紧张而凝滞已久的呼吸终于缓缓恢复过来,环在胸前的手死死扣着手肘,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密鲁菲奥雷家族笑意盈盈地附和道,“看,人家都这么可怜了。”
好半晌,少女睁开眼睛,碧绿色的翡翠重新显现,她缓慢地从覆盖着寒冰的墙角,紧贴着墙壁移至另一个角落。
感觉自己好像能多活几分钟的克丽丝连忙来到她身边,将工具箱放至脚边,从中取出皮尺,哆哆嗦嗦地开始工作。
柔软娇小的身体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克丽丝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不要碰触她,引起她的过激反应,手指与她的身体始终虚隔着两三厘米的距离。
或许是出于怜悯,少女将尖锐的杀意收敛回去,安静地就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看似平和的气氛却始终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克丽丝连吞咽喉咙都不敢,生怕刺耳的声音引起男人的关注。
“我想了很久……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线。”
还没有等她庆幸少女打破沉默,就被她接下来的话吓得手抖了一下。
“你其实并没有杀了那些平行世界的自己……你吞噬了他们。”少女的声音泛起无法抑制的颤抖,艰难地将拼凑出来的话语挤出喉咙,“所以你的力量才这么奇怪,读取记忆,跨越时间和空间……和这个力量体系是死气之炎的世界完全格格不入。”
“唔……”身后的男人沉吟了两秒,苦恼地啧了一声,“没办法,不这样就找不到你。别担心,‘他们’没有意识,只是一个……积木而已。”
当恐惧突破临界点的时候,克丽丝感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开始机械性的动作,她已经对见到明天的太阳不抱希望了。
……不,搞不好连这个房间都没办法踏出去。
闻言,少女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眼底的讥讽毫不掩饰,“这幅身体里面容纳了多少灵魂……你自己也数不清吧?你真的能分辨出,此时操控身体的是哪一个吗?”
像是直接戳到逆鳞,原本流畅的空气顷刻间变得粘稠,骇人的压迫感不停地挤压稀薄的氧气。
“当然能,因为最后只有我活下来了。”
男人咬文嚼字地强调着,似乎在忍受某个绝对不能接受的指责。
“是‘我’。活到了。最后。”
***
死亡是这种感觉吗?
没有可以支配的四肢,沉陷于黑暗中,除了没有视觉,与他被他们禁锢在意识角落里没什么区别。
……不,或许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你害死了她!!】
混杂着万物之音的存在发出饱含憎恨与愤怒的咆哮,每个诡异的音节都尖锐到足以划破耳膜。
……你是谁?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他没办法发出声音,只是麻木而空洞听它自言自语。
它暴跳如雷的咆哮。
【可恨!你知道非自然死亡的灵魂需要多久才能修复好吗?你这只肮脏的老鼠!!】
……修复?
突破临界点的愤怒又质变为痛苦的哀鸣。
【没关系……弥生,没关系,别怕,我会救你的,下次……下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烙印在灵魂里的名字让凝滞的思绪重新运作,他努力想摆脱黑暗。
似乎察觉到他的挣扎,它冷笑一声,【你就在这里呆着吧,混账,永远……我永远不会再让她遇见你。】
他瞬间被卷入无形的漩涡,类似灵魂的存在被无数次被搅碎后又重组,如此反复,每一秒都感受着足以磨灭意志的疼痛。
无法感受时间的流逝,每一秒似乎被扭曲的拉长,可它说的话却和蚀骨的疼痛糅杂在一起,填充黑暗和时间。
他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储存在意识里的记忆渐渐被磨成粉末,最后只剩下与疼痛融合的名字。
……我是什么?
弥生……是什么?
直到被死寂侵蚀的黑暗中传来狂喜至极的哽咽,【啊……终于……】
【去吧……这次的世界,是我千挑万选的…】
一道微不可查的,仿佛朦胧晨曦的光晕突兀的闪现一瞬,他本能地靠过去——不是朝着光晕,而是被光晕包裹着的,一个小小的、极其脆弱的“核”。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见了它错愕的惊呼声。
【——怎么可能还有意识!】
……
人生是可以重启的。
只是一开始他没办法很好地整理自己的思维,又或者幼童的身体无法承担他的意识,以至于哪怕到了能够自由行动的年龄,他的语言和肢体动作总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迟缓。
皮囊下不是骨架和血肉,而是只起到填塞作用的棉花。
所以时间一长,周围都认定他是个智力有损的傻子,但他没心思去在意这些。
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抽筋拔骨的疼痛,消磨理智的黑暗,以及……一个名字。
一个他已经忘记的名字。
每分每秒,除了睡眠时间,他都极尽所能的想要找回它。
这种痴傻的状态自然会引起佣人的怠慢,他不在乎,只要不干扰到他就可以。
但他们并不这么觉得,直到他不耐烦地将餐刀甩进一个在角落里肆意嘲讽的佣人的喉咙里,然后又在刺耳的尖叫响起时,解决了所有发出声音的人,周遭才重归于平静……或许用死寂来形容更确切。
这种行为自然引起了长辈的注意,为了得到绝对安静的环境,他沉默地配合做了个几个简单的测试,之后得到的待遇提高了好几个等级。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父母,能感觉他们的恐惧和狂喜,仿佛期待着他将来能为他们做什么。
然后,某一天,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的心跳声在提醒他什么。
他扶着墙壁迟缓地一步步走出房间,在管家震惊的目光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着跪在管家脚边的黑发女孩。
【……少爷?】
听见身旁管家不可置信的呢喃,女孩瑟瑟发抖地抬起头来——
用那双湿漉漉的深褐色眼眸望着他。
几乎要冲出胸膛的心跳顷刻间停止。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神情,女孩惊恐地喘/息了一瞬,连忙低下头来,瑟缩着身子,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
慢步走下楼梯时所发出的脚步声让女孩的肩膀颤抖的更加厉害,他微躬下腰身,动作粗鲁地往后拽住她的头发,强迫她将整张脸对着自己。
目光在布满泪痕的脸上一寸寸游离,深褐色的泪眸倒映着他此时僵硬且凝固的神色,以及因为过于暴怒反而显得森冷的紫罗兰。
静谧的大堂里只有女孩惊恐的啜泣声,她连动弹都不敢,只是无助地战栗。
片刻之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音节,勉强拼凑成完整的语句,【这是。什么。东西。】
或许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话,管家在震惊中失声了几秒,才慌乱地说,【莱斯、莱斯利家族送给您的礼物。】
时间与空间开始错位,与埋葬在意识最深处的记忆重叠。
——【少爷,这是莱斯利家族送给您的礼物。】
被点燃的□□转瞬间就引爆了核弹,汹涌的记忆翻涌而上,疯狂冲撞颅腔。
他大汗淋漓地跪倒在地,任由尖锐凛冽的疼痛凌迟遍布全身的神经脉络。
几不可闻的呻/吟里夹杂着烙印在骨髓里的音节。
【弥……生……】
***
这是他所熟悉的世界,一切都在原来的轨道上,只不过有点小小的偏差——对他来说足以致命的偏差。
但没有关系,她还活着,一定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只是被“它”藏起来了。
全世界人口基数这么大,必须要掌握绝对的力量才能找到她,还不能走漏丝毫消息给敌对者,让她陷入危险,就算连他都不知道此时的她是什么模样,但也会造成太多变故,那太浪费时间了。
千万个平行世界的科技信息能让他轻而易举地达到所有目的,包括触及探索灵魂的领域,以及……在一定程度掌控自己的意识。
然而就算如此,他也找不到她。
这个世界找不到,那么……别的世界呢?
他每分每秒都在这一天做准备。
【……这是什么?】
【啊……弥生……】
【不见了?被藏起来了?】
【……她还活着。】
【说不定在我的世界。】
他任由记忆与思维被他们共享。
而记忆,自然包括了曾经的他们的记忆,那荒谬可笑的五年所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却犹如烙印。
他甚至泄露了“它”的存在,唯独隐藏了自己的底牌。
完全不需要指令,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找到她。
找到之后呢?
那还用说吗?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重蹈覆辙。
禁锢意识的方法,制造GHOST的方法,他们都一清二楚。
不过这一次的起点对他们来说近乎一步登天。
新的开始,她的记忆和感情里不会再有那么一个无可取代的绊脚石。
他冷漠地旁观那些家伙的狂欢,自始至终,除了在自己的世界仍旧寻找她,他只做了一件事情。
不动声色的,吞并着“他们”。
抹杀意识,让之变为一块垫脚石。
谁也没有发现那些躯壳下面已经空无一物,只是个正在运行的傀儡。
比起突然间暴涨的力量,灵魂融合带来的痛苦简直微不足道。
还不够,想要跨越时间与空间,想要不重蹈覆辙,需要更多的“他”,比如……全部。
但不能吞并的太多太快,他还需要他们的帮助。
然后某一天,他终于触摸到“它”的存在。
虽然世界意识这个称呼听上去很厉害,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能做的事情太少了,连他把已经融合的一个灵魂分裂出去,塞进当初被折磨的地方,它都没办法直接抹杀,只能用老办法试图一点点消磨他的意识。
于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再次日日夜夜地品尝被无数次撕碎重组的痛苦。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懒洋洋地躺在温室里的躺椅上,枕在头下的双手无聊地拨弄着发丝,视野被玻璃穹顶外的天空侵占。
他知道“它”正在看着自己,用一种愤怒的目光。
【喂喂,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他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
阴云密布足以表达“它”的心情。
【你不是会说话吗?我听得到,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要不然大家心情都不好。】
回应他的,是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
可他仍旧面不改色地笑着,自顾自地说下去,【都这么多年了,就大发慈悲把她还给我吧,我现在已经拥有可以保护她的力量了。】
【……保护?】似乎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它终于嗤笑一声,【像你这种由无数灵魂拼组而成的怪物,也配谈保护?】
从那之后,他无论说什么,“它”都没有再回应过,但他知道自己无时无刻都在被监视着。
怪物?真是刻薄啊。
难道成为最后赢家反而成了罪过吗?
可笑至极。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已经耗尽耐心,于是千万个平行世界渐渐两极分化。
但他的耐心比任何人都要好,一边打理好自己的“后花园”,一边冷漠地旁观这一切。
终于,他等来了机会。
“它”接连两次打开通道,一次让他捕捉到异常,一次让他定位到正确的坐标。
而他在这两次的间隙中,将剩下的“他们”全部吞噬殆尽,为了万无一失,他连分裂出去的那一个都收回了。
怪不得……怪不得找不到。
这个世界,没有“白兰·杰索”,甚至与她所在的世界还隔着一层壁垒。
简直防备他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可那又怎样?
还不是被他找到了?
谁也不能阻碍他,谁也不能让他功亏一篑……
同样,谁都不能让他失去她。
*
白发男人慵懒地倚坐在椅子上,左手撑着脸颊,小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倒皇冠刺青,一双肆意绽放的紫罗兰花海温柔缱绻地凝视着少女苍白的面容,甜腻柔软的声音跃出舌尖。
“所以……你也不能哦,弥生。”
在这里呆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无意中得知秘密的克丽丝有种头颅已经不在脖子上的错觉。
她惨白着脸将皮尺收回工具箱,连扣锁的心思都没有就将之抱在怀里,低头讷讷道,“我、我先告辞了……”
“辛苦了。”男人漫不经心地说,“明天先送常服过来。”
“是。”
克丽丝躬了躬腰身,转身便迫不及待地往出口走去,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密鲁菲奥雷首领啊了一声,“对了,把借用的身体还回去的时候,记得叮嘱克丽丝完成任务啊……”
轻到极致的声音被笑意浸染。
“六道骸。”
作者有话要说: 白花花在线表演大鹏展翅,不他磨平怎么嘿嘿嘿?
等等!你们到底要花还是要雨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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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氙气 2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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