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幻梦一
十二时方盘关闭,裂缝消失,将他们拦在外界。
被卷进去的只有司黎一人。
或者说,十二时方盘只要司黎。
容九阙早已幻化成人型,少年高大挺拔,一身蓝袍勾勒出笔挺的身形,乌发高束成马尾,眼尾微微上扬,瞳色却是浅淡的琉璃色,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尽显少年气息。
他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一双狐狸眼此时微眯,怒意显而易见宣泄而出。
身后传来脚步声,容九阙回头看去,晏行寂赤红着眼,俨然一副入了魔的样子。
晏行寂?
他怎会在此,还与司黎在一起?
他一副入魔的样子,身上的杀气让人胆颤,容九阙不由离他稍远些许。
“剑尊,你入了心魔,快醒来!”
可晏行寂恍若未闻,仰头望向虚空,十二时方盘紧闭,巨大的方盘悬挂在虚空,像是在嘲讽着他的不自量力。
天色渐渐晴朗,刺眼的日光令他眼前模糊。
“呵。”
清冽的声音传来。
容九阙眉头微拧,总觉得此时的晏行寂有些奇怪,下意识迈动双脚朝他走去。
“剑尊——”
他的话淹没在凛然的杀意之中,晏行寂白衣翻飞,乌发在身后飞扬,血迹随着衣袂扬起,周身的灵力大涨,渡劫的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让容九阙几乎站立不住,膝盖猛地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而晏行寂——
竟然徒手撕开了已经关闭的十二时方盘!
十二时方盘是他们妖族的神器,从蛮荒之时便流传下来的,二十五年前失踪,他也是今日才再一次见到。
但那是神器啊,晏行寂即使是当世第一人,依然是个肉体凡胎尚未飞升,以凡人之躯撕裂神器,他到底是个何种怪物!
容九阙被冲击的威压震得心胸激荡,翻滚的气血从嘴角溢出,他再也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经脉都要被震碎。
而晏行寂……
晏行寂也好不到哪里去,强行调动灵力,澎湃的灵力冲击着他的经脉,血珠顺着断开的经脉渗出,白衣几乎被染成红衫,脚边已经流淌出一滩血水。
十二时方盘被他生生撕开,青年唇边溢出粘稠的鲜血,却依旧暗红着眼继续施力,将那已经闭合的方盘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踏入裂缝,衣摆消失在虚空之中。
威压消失,容九阙终于有呼吸的余地,他支撑着自己缓缓站起身。
十二时方盘被撕开的裂缝正在缓缓关闭,少年紧抿着唇,随后飞身上前,在裂缝消失的前一刻跟着进入其中。
裂缝闭合,十二时方盘渐渐消散在虚空。
***
草长没胫,天际闷雷阵阵,厚重的云层当中隐约有电光闪闪,狂风大作,吹动落叶飘散而下。
司黎在吹拂而过的一阵冷风中醒来,入目是昏暗带着电闪的天际,周身的空气潮湿闷热,明显是要下雨的节奏。
她缓了一会儿,总算弄明白自己经历了些什么。
她被卷进十二时方盘之中。
司黎自然知道十二时方盘是个什么东西,那是妖族流传万年的神器,有些邪门,会抽取记忆放大人心中的仇恨,借以打造出逼真的幻境,让被抽取记忆的人沉迷在幻境中,被仇恨蒙蔽。
倘若这人一直分辨不出现世与幻境,等到三十天后幻境便会崩塌,届时幻境中的所有人都会随着这个幻境一同消散。
并且无论是何等修为的人,进入十二时方盘后修为会被压制,自此沦为一届普通人,连丝毫的灵力都使不出来。
司黎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果然不出她所料,丹田内一片沉寂,经脉中的灵力宛若一潭死水,任凭她如何召唤都兴不起一丝波澜。
卷星在她手中,因为灵力的限制此时暗淡无光,宛若一把破铜烂铁一般,再无丝毫上品宝剑的气势。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让司黎头疼的是,十二时方盘早在二十五年前便失踪了,如今竟然又让她遇见了。
何况,这幻境抽取的是谁的记忆?
眼前的一切陌生,她并不记得她有过这段记忆,难道除了她被卷进来的还另有其人?
司黎一阵头大,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落叶越散越多,风雨欲来。
认命地爬起身正要去寻避雨之处,目光所及之处一道白影映入眼帘,司黎的眸光瞬间愣住。
她看了许久,小心翼翼朝那白影走去。
在距离白影只有几步远之时,司黎猛地顿住了脚步,不可思议地探头仔细去看。
乌发凌乱,白衫上满是鲜血,整个人像是从血水中打捞出来一般,周身还有不少干涸的血迹,清隽不凡的面容掩盖在墨发之下,而他静静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晏行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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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黎连忙上前拂开他面上的发丝,晏行寂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唇角不断溢出血丝,经脉似乎断了不少,鲜红的血水顺着断开的经脉渗出,他所躺之处已经留下一滩血水。
“晏行寂,晏行寂!”
她慌忙喊他,可晏行寂紧闭着眼对她的呼喊毫无回应,整个人像是死了一般的寂静。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晏行寂。
渡渊剑尊,天下第一,世间唯一的渡劫修士,只差一步便能飞升的人,有谁能将他伤的这般半死不活。
司黎探向他的脉搏,指尖下细微的跳动让她长舒口气。
还好,虽然气息微弱,但至少暂时没死。
晏行寂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他还没有成仙,这时候死了世界便会崩塌,她也活不来。
司黎从乾坤袋中取出丹药,颇为肉疼地取出一粒掰开晏行寂的嘴便往里送去,可那丹药却生生卡在他的舌尖,任凭司黎怎么做就是不肯往下吞咽。
她气的狠狠拍了他一巴掌:“这可是灵宝阁的阴阳灵丹,一颗价值千颗上品灵石,我总共就三颗,你今天敢浪费掉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再也不管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话起了效果,晏行寂长睫轻颤,丹药被顺利吞入腹中,莹白的光亮从他破碎的经脉处溢出,汩汩外涌的血液渐渐凝滞。
漫天的乌云黑沉沉下压,轰鸣的雷声瞬间炸开,细雨渐渐飘落,吹拂到脸上带来凉意。
司黎不由得佩服自己的好运气,平时要啥没啥,如今拥抱大自然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她弯下身子扶起晏行寂,如今没有灵力在身,司黎全凭着一身体格撑起晏行寂的身体,这厮看起来清瘦,却着实高大挺拔,压在她一边肩膀上迫使着司黎直不起腰身,只能咬着牙撑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去。
“晏行寂,我可是仁至义尽了,没把你丢在外面淋雨已经够给面子了。”
“从十二时方盘出去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你可莫要再来烦我了……”
“嘶,你怎么这么沉,明明看起来也不胖啊!”
雨越下越大,司黎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如今没有修为庇体,狂风吹过带来一阵冷意,冻得她不由得瑟缩了下,脸颊正好蹭上晏行寂靠在她肩膀处的脑袋。
他乌发被雨水打湿带着刺骨的凉意与潮湿,蹭在司黎脸上犹如寒冰。
司黎侧眸看他,这才发现他原先苍白毫无血丝的唇瓣此时泛着乌青,明显一副被冻伤的模样。
不能再拖了,得迅速找个地方避雨,晏行寂重伤的身体撑不住的。
司黎咬牙,扶着晏行寂朝前走去。
***
晏行寂好似做了一场梦,梦中一个女子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
声音温婉生动,熟悉入骨,是他思念了三百年的声音,那是阿黎。
他想要睁开眼看看她,可眼皮沉重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经脉中丝丝缕缕的疼痛渗入肺腑。
“晏行寂……”
我在……
“晏行寂,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可莫要再烦我……”
不要……
“晏行寂,有时候……你真的很烦人……”
他知道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她觉得他无趣冷漠,直接不要他了。
“晏行寂,你修为这么高……好好飞升不好吗?”
不好……没有她他哪里也不愿去。
她絮絮叨叨话实在太多,可他听着心甘情愿,即使是一场大梦,他也不愿醒来。
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他追求了三百年也没有寻到的气息。
他听到雨声落地的哗啦声,那股清香顺着冷风卷来沁入鼻息。
他颤抖着声音低声喃喃:“阿黎……”
“我好想你。”
意识消失,坠入深渊。
等他再次醒来之时,狭小的屋内光线昏暗,鼻息间是清淡的草药香,外面似乎还在刮着风,紧闭的轩窗发出沉闷的声音,雨滴打在窗子上哗啦作响,晏行寂在满室幽暗中睁开了眼。
耳畔传来柔声低唤:“剑尊……”
晏行寂茫然朝她看去,视线之中,少女容颜清丽,柳眉微拧,低声唤着他什么。
她的脸逐渐与梦中的红衣少女重合,她们一起开口轻喊他——
“行寂。”
“阿黎……”
他再也忍受不住,拽住她的胳膊便将她拉入怀中,只听见少女低声轻呼。
晏行寂紧紧揽着她,那股熟悉的清香再次侵入鼻息,他止不住地红了眼眶。
泪水滴落,青年声音沙哑哽咽:“阿黎,阿黎,我好想你。”
声声低呼,似是思念,又似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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