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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幻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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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个孩子一般蹭着她的脸颊,冰凉湿润的触感传来,司黎猛地一怔,推拒的动作变得稍减。

他……哭了?

晏行寂清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回响:“阿黎,你回来了是吗。”

“阿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阿黎,阿黎……”

司黎没由来的一阵不适,死死抵着晏行寂的胸膛将他掀翻。

晏行寂此刻重伤未愈,在两人都无灵力的情况下,司黎毫不费力地便占据了上风,狠狠压制着晏行寂。

青年有些怔愣,目光茫然眼尾通红想要凑上前,一双玉手捂住他的嘴唇。

“晏行寂。”司黎狠狠闭了闭眼,再抬眼时眸中满是冷意,“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司黎,不是你的阿黎,你莫要再认错人!”

晏行寂闻言一怔,挣扎的动作减小,眸底的红意消散些许。

司黎趁热打铁:“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还有点渡渊剑尊的模样吗,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将自己活成这般模样,你的阿黎真的希望你这样吗?”

青年眼中的红晕消散,取之而来的是一片乌黑沉寂,司黎猛地松了口气。

她翻身从他身上下来,再也不看身后的晏行寂一眼,径直朝门口走去。

“剑尊,你身上有伤,药在一旁,趁热喝药。”

那股清香已经远去,满室幽暗之中只剩下晏行寂一人。

他闭了闭眼,眼角一抹晶莹滑落。

在炼於的惑心铃中他再一次心魔缠身,他反反复复看到阿黎死去的模样。

她在哭,在下坠,在死去。

周遭的一切都在崩塌,唯有他还存在,清醒着受着这场凌迟。

他一遍遍朝她伸出手,一遍遍看着阿黎死去,一遍遍错过她。

***

傍晚时分,屋外的雨稍停。

司黎坐在凉亭之下吹着风,昏昏欲睡之间意识又陷入了昏沉。

她看到周围乌泱泱的都是人,身着青霄剑宗的弟子服,高台之上,乌发高束起马尾的红衣的女子明媚秀丽,长相与她相似了七分。

阿黎。

她想起来这是哪里了,当年的青霄剑宗弟子比武,赢者的奖励是可以进入剑阁的资格。

彼时的晏行寂虽是剑修,但出身卑劣又是个外门弟子,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有进入剑阁选取佩剑的资格。

可阿黎不同,她是前宗主之女,当今的宗主是她的叔父,阿黎软磨硬泡总算求来了一丝机会,但晏行寂外门弟子无法参加比武擂台,这场擂台便是由阿黎去打的。

而如今,司黎作为旁观者看着那个红衣女子手挽刀花披荆斩棘,衣衫割破流出鲜红的血液,秀丽的脸血色尽无。

司黎说不出什么感觉,事实上,她一片平静,冷眼看着“阿黎”经过一场场厮杀最终取得魁首,成功为晏行寂赢下进入剑阁的机会。

她脸色苍白,支撑着摇晃的身躯笑着对晏行寂道:“阿寂,我赢了,你可以登剑阁了。”

这一次,晏行寂进入剑阁,青霄剑宗震宗之剑敛镜认其为主,晏行寂的天生剑骨得以显露,成功被召入内门成为亲传弟子。

而阿黎……

身受重伤,整日期盼着晏行寂能来看她一眼。

但来的是师兄,她的师兄方秉青递给她一瓶上品丹药,是红尾冰蝎妖丹所炼制的,对疗伤极好,整整有一瓶。

方秉青别过头对她道:“红尾冰蝎是那晏……那夜宗主亲自抓的,你莫要想着晏行寂那没良心的了,好好养伤,宗主会为你挑选夫婿。”

彼时的司黎等了三个月,才第一次见到晏行寂,他脸色格外苍白,似是重伤方愈的模样,可明明受伤的是她,怎么晏行寂反而一副孱弱的模样。

晏行寂瞧见她后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愣,很快恢复过来从她身旁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时司黎便知道,晏行寂这厮当真是无心,就该孤寡一生。

她都已经做好任务失败的准备了,可是晏行寂在某一日却突然向她求亲,沧溟镜兴高采烈地说晏行寂喜欢上了她,唯有司黎心底苦笑。

他哪里是什么喜欢,分明是她叔父强迫。

这一场大梦昏沉,司黎额上已经浮现冷汗,搭在扶手上的双手握紧。

鼻息间传来清淡的冷松香,清新淡雅,宛如雪上白莲。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淡然安宁的黑眸。

晏行寂应当是稳定了情绪,不再是白天那副疯狂痴迷的模样,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衫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除了脸色格外苍白之外。

也是,毕竟重伤未愈,如今灵力也使不得,司黎翻遍了自己的乾坤袋也只找到那几样丹药,而晏行寂的乾坤袋则更加空旷,除了几身换洗衣裳之外再无其他的东西。

连那碗药都是她找人求来的。

“司姑娘。”

他朝她微微颔首,随后撩起衣袍坐于她身旁。

司黎朝一旁轻挪些许,与晏行寂拉开了些距离:“剑尊身体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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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行寂这厮伤的不轻,经脉断了十几处,也不知她被拉进来后他做了什么,谁有这般能耐将他重伤成这般模样。

司黎轻飘飘朝晏行寂看去,青年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侧脸安静淡然,轮廓线条清晰疏朗,端的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

她凑近轻声喊他:“剑尊?”

熟悉的清香顺着鼻息而来,晏行寂回过神来朝她轻笑出声:“我无碍。”

即使没有修为,他依旧是渡劫的体格,这点伤要不了他的性命。

司黎了然点头,重新坐回去看着亭外滴答滴答的景色。

方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都是雾蒙蒙的清新气息,带着青草的芬芳传来,令人心旷神怡一扫心中的郁结。

“司姑娘。”晏行寂轻声开口,“这是何处?”

“鹿鸣村。”

司黎是在那场瓢泼大雨中遇见的陆鹤亭,彼时她正拖着晏行寂艰难行走着,两人的衣衫已经被大雨浸湿,司黎看不清眼前的路,托着晏行寂绊倒在地滚下山坡,正好摔在了上山采药的陆鹤亭身前。

她抬起头,与带着斗笠的陆鹤亭大眼瞪小眼。

于是陆鹤亭帮她一起将晏行寂拖了回来。

司黎解释道:“陆鹤亭是鹿鸣村的私塾先生,身体不太好,今日便是上山采药遇到的我,这里是他的住处,他便将我们带了回来,包括你喝的那碗药,也是我委托他熬制的。”

她顿了顿,目光一扫面前幽静的小院,随后压低声线道:“这是十二时方盘的幻境,我不知是谁拉我们进来的,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记忆,但是现下我们没有思绪,你又受了重伤,我们不妨先在这里养伤,走一步看一步?”

“好。”

晏行寂应得痛快毫无犹豫,仿佛司黎说什么都毫不怀疑。

司黎一怔,沉默着收回视线仰躺进靠椅之中,等候着陆鹤亭外出回来。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气愤有些诡异,清风吹拂而来,带着司黎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晏行寂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

他唇瓣翕动许久,终究还是哑着嗓子开口:“司姑娘。”

“嗯?”

“你方才,可是做噩梦了?”

“……”

司黎喉口一阵发梗,她方才说了些什么吗,她有说梦话吗?

她余光瞥向晏行寂,却发现他并未在看她,而是茫然地看着亭外的小院,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

司黎轻舒口气,她应当是没说什么,否则晏行寂这厮早就该发疯了。

“无碍,梦见了些不好的事。”

晏行寂沉默着并未应声,久到司黎又开始困乏之时,耳畔传来青年微凉的声线:“司姑娘,你可曾喜欢过一个人,如飞蛾扑火,誓死不悔?”

司黎的困意消散,无所谓地笑笑,末了轻声道:“当然有了,我活了这么些年,谁还没有过犯傻的时候。”

“可还喜欢?”

“不喜欢了。”

“……为何,他做错了什么吗?”

这一次司黎许久未应声,晏行寂别过头来看她,司黎只是沉默地望着雾蒙蒙的虚空。

“司姑娘,为何?”

司黎摇了摇头:“没有为何,他没做错什么。”

错的是因果,是无常,是她明知道晏行寂这人没有心,却还是要为了任务去接近他,将那十年的自己活得不成人样。

司黎轻笑出声,抬手搭在额上朝椅背中靠去,闭眼假寐悠哉清淡的模样。

她听到晏行寂沙哑的声音:“曾经有一个女子喜欢我,她说只喜欢我,永远都会喜欢我。”

可是他太过无趣,太过冷漠,于是她走了。

司黎唇角的笑意有一瞬间几乎要破碎。

她蓦地笑出了声,睁眼看着晏行寂,目光有一瞬间的犀利,细看带着怜悯:“剑尊,人都会变的。”

司黎别开眼起身,下一瞬,紧闭的院门被打开,从外头走进来几人。

为首的人容貌俊逸清秀,眉眼温和安宁,穿着一身浅蓝衣衫,背上的竹筐似是装满了草药,露出一点尖尖。

是陆鹤亭。

而陆鹤亭的身后,一穿着粗布粉裙的女子面容清秀,颇有些小家碧玉的模样,明明年纪不大,眉眼间却满是坚韧,与外表的柔弱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女子司黎不认识。

但这女子身后的少年,司黎瞧清楚后浅眸瞬间一亮。

“阿阙?”

她慌忙便朝院门走去,唇角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少女纤细的身形奔向门口处高大挺拔的少年,垂下的乌发在虚空中一晃一晃,紫裙荡漾出波澜,勾勒了晚霞的余晖。

晏行寂的黑眸陡然间阴沉,冷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生生掰断了扶手的一角,凸起的木刺嵌入掌心,血珠断线般滴落在地,他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依旧冷冷睨着那少女少年。

少女明媚的笑容倒映在眼底,他从未觉得如此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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