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晚来风雨十九
漫无天际的昏暗,日复一日的折磨,绝望与痛苦淹没着他,他曾无数次想过随她而去。 方秉青拉回过他,让他努力活下去再等等。 直到两百年的等待都杳无音讯没有一丝希望,他终于忍不住随她而去。 可剑尖下来的那一刻,阿黎的魂灯亮了,他也因此多活了一百年。 但那一百年里,也是个仅存一点希望的等待与煎熬。 到最后他甚至怀疑,当初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了。 做了一场最为荒诞的梦。 晏行寂笑着再次说:“师兄,我活下来了……” 方秉青忽地有些想要落泪。 他作为晏行寂的师兄自是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的。 曾经阿黎在世之时温润如玉天赋异禀的少年,执念缠身,为了发泄自己的杀心孤身一人前去浮屠川杀了三月,出来时却道心尽毁堕入魔道,险些一剑荡平整个人界城池。 以前的晏行寂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 方秉青笑了笑,侧首擦去眼角的泪水。 再转身时,他道:“行寂,以后好好过日子,若是觉得累了,便和阿黎出去走走看看,玩倦了再回来,青霄剑宗永远为你和阿黎打开大门。” “师兄希望你与阿黎好好的,无论她到底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我会永远相信你们。” 晏行寂笑着应下:“好,行寂知晓了。” 方秉青已经离去,前来支援的宗门已经尽数离去,晏行寂理应前去善后,但他不想去。 他看向怀中的司黎,她无意识地靠近他的怀中,琰琰缩在她的怀里乖巧的睡着。 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渴望与满足。 若是他们也有一个孩子,他也会这样抱着他们。 在春日看花开,在夏日吹晚风,在秋日赏落叶,在冬日淋霜雪。 那便是他的全世界。 怀中的少女动了动,朝他脖颈处凑了凑,红唇几乎吻上他。 晏行寂喉结干涩滚动,俯下身吻上她的唇瓣。 猈虎识趣地背过身,高大的身躯坐的端正。 它有些不懂,为何高高在上的人会为了情爱这般低头卑微。 晏行寂简直没有一点渡渊剑尊的模样,看着司黎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眸底浓郁的情爱令猈虎这种未尝过情爱滋味的都看得出来,唯有司黎那个傻子还以为晏行寂只是脾气差了点,性格执拗了点。 “唉。” 猈虎幽幽叹息。 晏行寂哪是单纯的脾气差执拗啊。 他是在神与魔之间徘徊。 可以一朝入神拯救苍生,也可以瞬息堕魔毁灭一切。 全看司黎如何对他。 晏行寂这样的人,在外高洁清冷,像是九天之上的谪仙。 在司黎面前温柔克制,伏地身姿愿为她驱使。 背着司黎面对容九阙之时却又是一 副漠然狠戾的模样。 一个人能有这么多模样, ⒄(), 人修的事与它无关。 浮屠川要裂开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先苟着吧。 能活一天是一天。 *** 有了人界修士的加入,战况瞬间扭转,魔修们被围杀。 此刻夜已降临,战事落入尾声。 容九阙将魔主按在地上,长剑悬在魔主的头顶。 在魔主狰狞恐惧的目光中,少年笑出了声,笑意却不达眼底,眸底满是疯狂与绝望。 他一字一句,如霜寒林雪:“我们妖域一直安分守己,万年来从未主动发起过战争,我父王是个很好的妖王,他一心为了妖域,教导我和兄长阿姊们要誓死守卫妖域,护佑苍生。” “妖域繁荣昌盛,有千万子民,你们魔域凭何便以为能占领俘虏我们?只要妖域还剩一人,便一定会卷土重来。” “你们魔族将人界和妖域视为蝼蚁,可以任意剥削杀戮,战争对你们而言只是满足自己欲/望的工具,你们生来就是坏种,在魔域多的是魔愿意出战任意屠杀,所谓的统一苍生,不过是你们的借口。” 少年站起身,居高临下睥睨着无力动弹的魔主,“但人界和妖域延绵昌盛万年,信仰的力量是你无法剥夺的,苍生不会由你们去统治。” 容九阙抬手,剑诀四起,轰然的剑光浮现。 他轻声开口:“妖域和人界也不会任由你们欺压,我们再也不会偏安一隅了。” “废物,死吧。” 剑光落下,炸开。 血肉横飞,溅落。 蓝衣少年漫不经心地擦去脸上的血迹,微歪着头,神情平淡毫无波澜。 他看向眼前的遍地横尸,那些残存的魔将们被人界修士和妖将们合力绞杀。 血水淌满了地面,他站在血泊之中,精致华贵的蓝衣破损不堪,高束的乌发凌乱。 地上横躺着的有许多妖修,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里面,还有他的大嫂、三哥。 容九阙闭了闭眼,泪水顺着鼻梁滑落。 天色已经黑透,今日的夜空没有星星,月亮也被遮蔽半数,光亮昏暗,唯有地面的血水泛着粼粼的寒光 少年在一瞬间像是被打折了脊背,作战之时一直强装出来的坚强在一瞬间破碎,他颓然跪地,眼泪止不住地砸下。 拇指上的骨戒发着幽幽的光亮,在黑沉沉的夜里格外耀眼。 容九阙哽咽着摩挲着那骨戒,“父王……” 不过堪堪成年期的少年,一朝失去最疼爱自己的父亲,失去自己的兄长和嫂嫂,失去妖域数万将士。 他是保住了妖域。 可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脊背上传来轻拍,熟悉的清香传入鼻息。 容九阙泪眼朦胧抬头,视线被水光 模糊,眼前人的轮廓柔和有些看不清,但熟悉的气息让他辨认出了她。 “阿黎……” “?()?” 她以前总希望容九阙能成长些,他太过少年意气,心智不成熟,也太容易心软。 可直到他真的成长起来了,却无一人开心。 成长的代价,是失去挚亲和见证生死吗? 周遭只剩残存的打斗声,虚空中尽是血腥气息。 良久后,一声呜咽传来。 “阿黎,我可以抱你吗……” 少年祈求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就抱抱他,抱一下他。 太难受了,实在太难受了。 清香扑鼻而来,温暖的怀抱在这一刻揽住了他。 少女的手在他脊背上轻拍,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做的很好,你是妖域的骄傲。” 他终于忍不住,揽紧她的腰身,埋首在她肩膀处失声痛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虚空中回荡,战场上的最后一只魔除尽,所有人停下循着声音望去。 少年跪倒在地,高大英挺的人哭的像个孩童,死死箍着身前少女的腰身,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幸存的人无言看着眼前的惨况。 不过一天,繁荣昌盛的妖域遍地横尸,妖王惨死。 无人注意的角落,白衣青年站在树下,一半脸隐匿在阴影处模糊不清,一半脸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寒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相拥的少年少女。 他垂下头,眸底渐渐爬上黑纹,负在身后的手悄然捏紧。 *** 妖域死伤将近三分之一,人界修士一半离开,一半留下帮着重振妖域。 这次魔域的进攻突然,明明妖王已经事先做好所有的防守,却还是被风珩将消息传出去。 妖域的灵脉被转化,四象阵刹那间被攻破,根本来不及防守。 死伤太过严重,妖域被重创,需要忙碌的事情实在太多。 容骁和几位皇子公主又重伤,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容九阙身上,少年连着数日未曾阖眼。 司黎不忍,便也尽自己所能帮他分担一些,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她终于忙完今天的对账后天已黑透,繁星点点,夜风微凉,一如刚来妖域的时候。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宫殿,一边锤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朝院中走去。 下一瞬抬头之间,瞧见的那抹身影让她顿住了脚步。 庭院中站着的人,穿着青霄剑宗的道 袍, 眉眼庄严肃重, 看着她的目光又是温和的。 她抬起的胳膊缓缓垂下,下意识地站的规规矩矩,像是三百年前在青霄剑宗的模样。 “师兄……” 方秉青颔首,“阿黎。” 司黎朝他走过去,终于来到方秉青身前。 “师兄……你,你怎么来了?” 方秉青微微歪头,故作打趣:“阿黎不来见我,我可不得来找你吗?” 司黎有些语塞。 方秉青是她在青霄剑宗的师兄,与她拜入同一个师门,一直对她颇为照顾,当初所有人都不同意她追着晏行寂跑,只有方秉青摇着头替她打掩护,拦下父亲和叔父的怒意。 方秉青总是对她说:“阿黎喜欢谁,便勇敢地去追,莫要让自己后悔,伤心了便来找师兄,师兄第一个教训他。” 他是真的将她当成妹妹疼爱。 司黎自然知道方秉青来了,她不敢见他。 就是莫名地胆怯,整日除了忙妖域的事情便是回到寝殿休息,明明与方秉青住的不远,却始终未曾去过。 司黎讷讷:“师兄,我……” “阿黎。”方秉青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少女失笑,“三百年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心虚了就不敢看他。 发顶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方秉青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师兄师伯们从来都不在意你到底是为何会是现在的模样,当年你父亲和叔父离世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师兄没能做到。” 她死在浮屠川时,悲痛欲绝的何止晏行寂一人。 可晏行寂一朝道心不稳,当时青霄剑宗死伤惨重,先宗主战死,他只能强撑着出来维持大局。 却不曾想,她根本没死。 “没死也不回来看看师兄师伯,小没良心的。” 方秉青的声音依旧温和。 司黎连忙抬头,下意识想要解释,却瞧见方秉青的眼眸渐渐红润。 “师兄,对不起。” 不是不想回去,是不能回去。 阿黎在原书中根本没有提及,只是临时被按插进来的新角色,他们所有人关于阿黎的记忆都是临时加的,师兄师伯们越是疼爱她,她便越是有些愧疚。 阿黎的结局也应该是死在浮屠川,她不能凭白回去。 “师兄从来不会怪你。”方秉青摇摇头。 他柔声道:“愿意回青霄剑宗吗?” 司黎愣住。 眼前的人专注地看着她,神情依旧平和,眼底却似有一丝光亮浮现。 愿意回青霄剑宗吗? 曾经晏行寂也问过这个问题,她的回答是不愿意。 而如今,司黎依旧摇了摇头:“师兄,我会回去看看师兄师伯的,但我……我不想当青霄剑宗的大师姐了。” 方秉青并未意外,只道:“为何?” 司黎与他对视,脸上浮现故作轻松的 笑意,“我现在觉得啊,到处走走看看挺好的,我没有什么飞升的理想,迟早是会死的,可这世间我还有许多地方没看过呢?” “我也就是个咸鱼,不喜欢修炼,在青霄剑宗顶着大师姐的身份,不修炼的话也不合适。” “何况,当年在浮屠川我死在那么多人眼前,一朝复生还换了副样貌,这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人来搜我的魂呢?” 她的话说着合理,话中满是对青霄剑宗的考量,但方秉青却知道并不只是这样。 一声轻叹消散在虚空之中。 方秉青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问她:“你若是不愿回去便不回去吧,那行寂呢,你与行寂……要如何呢?” 与晏行寂要如何? “你与行寂年少夫妻,便真的说不爱便不爱了吗,阿黎,行寂他……唉,罢了,罢了……” 他想说,晏行寂他那些年过的不好,将自己困在浮屠川守着她死前的诺言,只因她坠入东海前说希望他相助镇压浮屠恶鬼。 可却又想到,晏行寂过的不好,阿黎又何尝过的好呢? 他终归只是个外人,未曾体会过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事情,没有资格去说这些。 方秉青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少女,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觉得与行寂在一起不开心了,若阿黎过的好,不回来也行。” “但是阿黎,师兄想与你说。” 司黎抬起头,便瞧见方秉青神色严肃正经,颇像当年罚抄她时的模样。 她听到方秉青说:“人这一生有限,没有那么多经历去执着于虚无的恨和爱,师兄希望你活得开心,想做什么便去做,莫要束手束脚考虑太多,那些不是你该考虑的。” “你在担心什么师兄并不知晓,但你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对行寂再无感情了吗?” “明明三百年前,你那样喜欢他,如今,便真的舍得再不回头,丢下他一个人吗?” 司黎愣住。 方秉青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神色复杂晦涩,“阿黎,师兄还是那句话,莫要让自己后悔,你想清楚,自己是否真的不爱行寂了。” “阿黎,你的心脉重塑了三分之一,也能感知到些许情绪,你问问自己,究竟还喜欢他吗,不论过往,只看现在,你还喜欢他吗?” 晏行寂那般执拗的性格方秉青清楚的很,他外表看起来清冷淡漠,实际上最是偏执,否则当年也不会一颗道心破碎成那般模样,心魔几乎将他的神志摧毁。 他是不可能会放手的,势必会追到天涯海角。 若真的到了绝境,晏行寂会做出什么事……他一眼便能猜到。 那真的会是晏行寂能做出来的事,对这两人都会是毁灭性的伤害。 他不想让这两人成为死局。 少女沉默着,神情是明显的愣住。 司黎茫然摸向自己的心口,这里……在晏行寂痛哭之时……会酸涩。 她会心悸,会不忍。 可她 现在分辨不出来这算对他有情吗? 方秉青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与几月前被行寂带来雾玉崖时相比,你现在面对行寂的态度,转变了太多。” 那时的司黎满眼都是敌对,被晏行寂抓着手腕要去浮屠川时,下意识对他使出杀招。 现在的司黎对晏行寂的态度要好上太多,会下意识依靠他,眼里的敌对也消失。 方秉青拍了拍司黎的肩膀:“不用师兄再教你太多了吧,莫要嘴硬,莫要执拗,师兄不知你在怕什么,但别辜负自己的真心。” 司黎只是看着他发愣。 方秉青摇了摇头,递给眼前的少女一块玉牌。 司黎怔然接过,那玉质剔透莹润,上面赫然刻着“司黎”两字。 青霄剑宗的弟子玉牌。 那上面刻的不是“阿黎”,是“司黎”二字,是真真正正属于司黎的弟子玉牌。 方秉青说:“知道你没有死后,师兄师伯们连夜寻了最好的玉雕制而成的,你在青霄剑宗先前住的闺房也已派人打扫干净,添置了许多物件,随时可以入住。” “阿黎,不愿意回雾玉崖便不回,但青霄剑宗永远是你的家,若是在外玩累了,回来住几天吧,我们都挺想你的。” 司黎低垂着头没有抬首,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玉牌上凹陷的“司黎”两字。 方秉青将她虚虚抱住,轻拍了她的脊背。 “阿黎,师兄师伯们明日便回青霄剑宗了,寻沧溟镜碎片的路上,一路顺风,行寂会护好你的,若是需要帮助便传音回来。” 方秉青走了,庭院中只剩下司黎一人。 清风吹过,卷起满园落花。 一滴泪水落下,滴落在玉牌之上。 司黎抬手抿去长睫上挂着的泪水,小心收好了那方玉牌。 以前的担忧总算落了地。 她总觉得自己只是被强加给他们的一段记忆,在他们原定的生命中是没有她的,可却忽略了,记忆是强加的,但发自内心的亲情不是,她与他们真正相处的那十几年也不是作假的。 她只想做回自己再也不愿意回属于“阿黎”的青霄剑宗,却忘了身后那群翘首以盼等着她的人。 他们于她而言,不止是书中的纸片人,记忆是真的,亲近是真的。 从小孤身长大的她,在青霄剑宗当阿黎的那段时间,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家人。 司黎喉口有些发梗,自从心脉重塑些后,这些强烈的情绪她也能感知到一二。 她微微仰头看着那虚空中的圆月,今日是妖域这十几天来第一次出现这般亮眼的月影。 不同于以往的暗淡无光,这一次它高悬在虚空之中,光亮朦胧却闪耀。 在青霄剑宗之时,每一日见到的月亮似乎都很圆。 她有些想念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司黎回首,白衣青年便安然站在门口处。 她思绪有些跑偏。 与晏行寂相识这么多年,他似乎着装总是一身白,除去他们成婚那日穿了一身红衣,彼时的晏行寂司黎仍然清楚记得。 清冷淡漠的青年穿上婚服,削弱了些冷漠,多了丝妖冶,当真是好看的紧。 可惜后来再也没见过晏行寂穿别的衣衫,要不是一身青霄剑宗的弟子服饰,要不便是一身白色华服。 他倒也是专一。 司黎心下有些发笑。 少女的眼眶有些红,似是方才哭过一般。 晏行寂抿了抿唇。 他当然听到了司黎与方秉青的话,也知道司黎不愿回去。 可看见少女微红的眼眶后,那些心痛不甘渐渐消散,化为满腔的心疼。 她哭了。 他朝她走去,终于来到了司黎身前。 在司黎看来,她这些日子忙于妖域之时已经许久未曾见他。 实际上,晏行寂每日都会去偷偷看看她,看着她为妖域忙前忙后。 “阿黎。”晏行寂轻轻开口,“辛苦了。”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油纸,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 “你半月未曾吃一口吃食,也甚少休息,如今妖域安稳下来了,好好休息些吧。” 修长的手牵住她,晏行寂将她带到院中的石椅上。 青年将她按在椅上,打开油纸,里面赫然是他烤好的番薯,冒着热气。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许许多多吃食摆在石桌上,连板栗甚至都是剥好的。 晏行寂神情平淡,眉目在月光下有些柔和。 瞧见司黎只看着他,青年微拧眉头,“怎么了,今天白日不是与妖婢说饿了吗,是身子不舒服吗?” 他说着便要探向她的手腕,司黎按住他的手摇头。 “并未。” 她只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 晏行寂清楚地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口味。 司黎最爱吃番薯,也爱吃板栗,喜欢糕点喜欢一切甜腻腻的东西。 她其实辟谷了并不需要吃食,但司黎终究不是土生土长的修真界人,她喜欢吃喝玩乐是心理上的渴望与放松,即使不饿,一日三餐也尽量正常吃。 晏行寂都知道。 晏行寂也并未觉得麻烦。 在雾玉崖每次回来之时都会为她带上满满的小吃。 晏行寂对她,是真的很好很好。 如今想来,明明都过去了三百年,那些旧时光还历历在目如此清晰。 少女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番薯有些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行寂小心翼翼问她:“是不合口味吗,想吃什么我再去买。” 司黎摇头,拿起油纸包裹的番薯撕开皮。 一下便能尝出是晏行寂自己烤的。 其实晏行寂也就会烤个番薯,他并不会做饭,但番薯烤的一绝,她吃惯了晏行寂做的,便觉得别的番薯总是缺个味道。 晏行寂甚至还在雾玉崖的后院种了大片的番薯,司黎想起来便有些想笑。 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眼角眉梢荡起浅淡的笑意。 晏行寂看的心软,唇角不自觉勾起,声音也越发柔和:“甜吗?” “?(格格党&文学)_?” 礼尚往来,她拿起桌上的番薯递给他,“我吃不完,不要浪费了。” 青年毫不犹豫地接过,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身侧是他喜欢的女子,小院中只有他们两人,像极了成亲那年在雾玉崖的时候。 那时候冬日下雪的时候,他们会坐在廊下,司黎在一旁翘首看着他生火烤番薯,时不时笑着亲他一口,眉眼弯弯道:“阿寂辛苦,奖励阿寂亲亲。” 可惜,他们只过了那一个冬季。 再后来,他始终不曾改变,阿黎心死,要与他离契。 转眼间便是三百年。 “阿黎。”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 司黎顿住看过去。 晏行寂抬起眼望着她,“若是当年我说出了那句‘喜欢’,我们还会走到这一步吗?” “……什么?” 晏行寂却是笑了出来,“当年我若是改变,说出了那句‘喜欢’,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吗?” 他眸底情绪复杂,司黎捧着番薯的手缓缓放下。 她要如何与晏行寂说,他们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他当年对她的冷漠。 是因为所谓的攻略任务。 那场任务是为了让他飞升,沧溟镜想让他飞升,她也想让他飞升。 彼时的她以为只是一场任务,以为晏行寂只有飞升才能活下去,因此决绝果断地按照沧溟镜的指示做任务。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或许她做的……反而是送他上了死路。 司黎的沉默在晏行寂看来却是默认,青年的眼眶缓缓红了。 他垂下头,声音有些沙哑,“番薯要凉了,阿黎趁热——” “晏行寂。”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晏行寂怔然抬首。 司黎面上毫无情绪,但眸中冷凝,眉眼是莫名的坚定。 她问:“你想飞升吗?” 晏行寂下意识摇头:“不想。” 他顿了顿,有些破罐子破摔道:“我心中并无大道,过去修炼是为了报复,后来是……为了娶你。” “我不想飞升,我只想与你安安稳稳生活,守着你好好过日子。” 司黎站起身,少女仰首看了看挂满繁星的天际,清晰柔美的下颌紧绷。 许久之后,少女收回目光垂首看着他。 “我也不想让你飞升,晏行寂,过去是我错了,我不该总想让你斩断情根得证大道。” “那堕神想要你飞升,沧……苍生看来,你也有能力飞升,可飞升对你或许是死路。” “我不想让你死,我想你好好活着。” 她与晏行寂可以不在一起。 ?山野行月的作品《渣了白切黑剑尊后我死遁了》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晏行寂,你应该好好活着,你必须好好活着。” “你可以不修太上忘情,不做渡渊剑尊,不当青霄剑宗的掌门,但你必须活着。” “若是那堕神来犯。”少女垂首看他,神情淡然毫无恐惧,“我们一起对抗。” 她被间接当成刽子手,险些送晏行寂去死,那堕神利用她后还想杀了她,她被迫卷进这场大局中。 她不知那堕神要做什么,他操控着浮屠恶鬼,或许……他图谋的不仅仅是晏行寂。 他在图谋整个修真界。 可司黎不愿认命,神又怎样? 她想活着,想要保护青霄剑宗的师兄师伯们,将因为自己改变的轨道纠正。 她对晏行寂也并不是全然不在乎,是她一直在逃避。 她应该去面对,去直视,去想办法。 既然不得不迎战,那便—— 拼死一搏。 她会和他一起在大厦将倾前力挽狂澜,与那堕神不死不休。 他们一定会活下来。 司黎看着晏行寂,青年专注地看着她,似乎有些愣神。 她脑海里又浮现方秉青的话。 师兄说得对,人这一生有限,不应困在执拗与过去中,给未来留下遗憾。 心脉重塑些许后,她对晏行寂确实多了些情绪,她不能否认这点。 所以她会找齐沧溟镜的碎片,重塑完全自己的心脉,问清楚自己的内心。 月光自少女身后披洒下来,她的容颜皎洁胜神明。 四周寂静,唯有晏行寂清楚地听到自己胸腔内剧烈的心跳。 阿黎不爱他又怎样? 她一直是个明事理的人,将情爱与大道分的开,永远不会因为害怕便躲避。 即使不爱他,也会为了正道与他并肩对抗不公。 纵使不爱他,这样的阿黎,他也会飞蛾扑火誓死不悔地去喜欢。 他声音微颤,心底的爱意和占有欲疯狂滋生:“好。” 在少女别过头去之时,青年的眸底渐渐赤红,肌肤下似有什么在涌动,一条条黑纹渐渐顺着爬上,又强行被他压制下去。 他的阿黎。 他的司黎。 晏行寂笑出了声,在月光下,宛如堕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