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正文完
司黎这场梦做了许久,在眼前回绕的都是与晏行寂相处的点点滴滴。 直到再一次以旁观者的姿态去看,她才发现,原来晏行寂很早就喜欢上自己了。 他有那么多细节,有那么多生动灵活的表情,却都被她忽略了。 她受伤时少年紧拧的眉。 她送吃食时少年微微翘起的唇角。 她被迫参加与其他宗门之子的联谊时少年抿着的唇。 太多太多。 直到她醒来了。 睁眼是浅粉的帷帐,鼻息间也不是那熟悉的冷香,而是带着安眠效果的香。 她有些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躺在床上缓了好久,她终于想起了一切。 在浮屠川时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坐起身来,环视着屋内。 这里不是雾玉崖,是她尚未与晏行寂成亲时在青霄剑宗的房间。 添置了许多新的家居,与二百年前有些不太一样。 司黎呆愣看着青砖地面,像是没了魂一般。 昏迷前沧溟镜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沧溟镜说:“晏行寂不会死的,这个世界不会再有新的天道,世界意识已经受了太重的伤,这一沉睡……怕是要睡上数万年,它沉睡前告诉了我,唯一威胁世界的便是浮屠恶鬼。” “只要彻底消灭浮屠恶鬼,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任何威胁,晏行寂也不需要再当天道,从此世间只有修真界,再无神界和仙界。” “只要你能解决浮屠恶鬼,世界便没有威胁,便不需要下一个天道。” 晏行寂就不会死。 可如何彻底消灭浮屠恶鬼呢? 沧溟镜告诉了她答案:“当初的莲朝以神力供养着那些浮屠恶鬼,所以它们会不断分化杀之不尽,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困住它们,消耗掉它们的生机。” “晏行寂现在是天道,他是神,他以神力镇压着那些浮屠恶鬼,浮屠恶鬼会渐渐衰弱直到消失,而他并不会死去,他会永远沉睡,再也醒不过来。” “司黎,你想救他,便修炼成仙,来到浮屠川,届时我会辅助你救出晏行寂。” 当时的司黎哑着嗓子问他:“为何要我飞升成仙?” 沧溟镜回答:“浮屠川与须弥芥子之界联系在一起,须弥芥子之界便是曾经被莲朝屠戮的仙界,只有你飞升成仙,才能打开浮屠川。” “并且。”它停顿一瞬,声音陡然间压低:“我也需要你的仙骨。” 它在消失前,又说了一句:“最多百年,司黎,我只能等你一百年。” 随后司黎便陷入了昏迷,一连睡了好多天。 她正发着呆,房门被人从外打开。 来者见到她后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面上浮现笑意,连忙二步并作两步上前来到她身边。 方秉青将手上的丹药搁置到一旁,“阿 黎,你醒了?” 少女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角勾出笑意:“嗯,师兄。”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并无。” 司黎问他:“我睡了多久?” 方秉青一怔,随后叹了口气:“一个月。” 一个月。 都过去一个月了。 她垂下头,目光落在地面上,却毫无焦点。 方秉青看着心里也不好受,他自是知道阿黎心里难受。 “阿黎,行寂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模样。” 司黎点点头:“我知晓,师兄。” 她穿鞋下榻便要离开屋内,方秉青担心她连忙拉住她:“阿黎,你要去作甚?” 司黎只是推开了他的手,她喃喃道:“回雾玉崖。” 雾玉崖。 方秉青唇瓣翕动几下,最终却还是咽了回去。 雾玉崖,早就没了。 被司黎的雷劫荡平,什么都不剩了。 司黎已经推开门,召出卷星便朝雾玉崖的方向而去。 方秉青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无奈轻叹后也跟了上去。 雾玉崖离她的闺房并不远,原先的雾玉崖郁郁葱葱尽是林木,地势较高周围便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白雾。 如今的雾玉崖光秃秃一片,树木被拦腰砍断倒塌在地,被方秉青派人去收拾了起来。 而她曾经与晏行寂的婚房,也被夷为平地。 什么都不剩了。 司黎站在那处倒塌的房屋前,一阵风吹来,少女的身形摇摇欲坠。 方秉青跟了上来,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阿黎,师兄们已经派人重建雾玉崖了,很快便能重新修建好。” 可即使修建好,雾玉崖也不是曾经的雾玉崖了。 以往的雾玉崖是晏行寂亲自监工,不少地方都是他自己建造的。 那方温泉是他凿出来的,那棵梅树是他亲手种的。 都没有了。 她推开方秉青,走进一片废墟。 少女蹲下身,徒劳地在废墟之中翻着什么。 方秉青上前想要拉她:“阿黎,什么都没有了,别再找了。” 司黎只是执拗地推开他,哑着声音回他:“这里有他的灵力波动,他留下了东西。” 她能感知到那里有晏行寂的灵力。 他为她留下了东西。 她没有动用灵力,只是麻木地翻开那一根根倒塌的木头,一块块破碎的砖块。 方秉青瞧见后,也蹲下身陪她一起翻着。 即使不知道司黎到底要找什么。 直到将这里几乎翻遍,司黎终于停下了动作。 方秉青看去,只见少女的不远处是一个……乾坤袋。 是晏行寂的乾坤袋。 “阿黎……” 他想要去拿那个乾坤袋,一只手先他一步拿了起来。 乾坤袋上有晏行寂的灵力。 ?山野行月提醒您《渣了白切黑剑尊后我死遁了》第一时间在[格格党文&学]更新,记住? 司黎打开了他的乾坤袋,里面分类齐整,如他这个人一般规规矩矩。 入眼满是灵石珍宝和各种仙丹,足以她大手大脚用上一辈子。 角落里搁置的,是整整两筐的番薯,还冒着热气,是他走之前烤的。 乾坤袋里的时间静止,东西放进去是什么样,无论过多少年,拿出来依旧是曾经的模样。 那些番薯起码已经烤好一个月了,可那股香甜的气息和汩汩的热气,就好像晏行寂方烤好的一般。 他在里面放了很多的东西,大多是她消失的那二百年他去买的。 那二百年里,他买了太多的东西,总盼着能送给她,希望她能喜欢。 可她一直没有回来,这些东西便放了许久许久。 女子的珠钗首饰,香脂香粉,甚至还有地契。 以及足以她一辈子荣华富贵的灵石珍宝,足以她吃上许久的番薯。 还有剑尊的令牌。 只要有这个令牌,她在人界便无人敢欺负。 他唯一拿走的,只有那枝冰花。 她亲手雕的那朵花。 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砸落。 “阿黎……莫要哭……”方秉青生涩地安抚着她,自己的眼眶却也悄悄红透。 晏行寂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苦了那么多年,到最后依旧不得善终。 天命为何总是捉弄同一个人。 司黎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乾坤袋。 她并未在雾玉崖久留,而是回了自己的闺房。 担心她伤心,容九阙来看过她,将猈虎也带来。 司黎依旧是一身紫衣,气色很好,瞧见容九阙后还带着他和猈虎前去尝了附近城池的特色。 她太过冷静,冷静到容九阙有些心慌。 “阿黎,你若是真的难受,便哭出来吧……” 她这般模样,谁看了都担心。 猈虎也有些不放心,缩小成几个月大的幼崽模样,小心翼翼地讨她欢喜。 司黎笑着摇头:“我没什么事,他说过让我莫哭。” 容九阙还是不放心,一连在青霄剑宗住了半月,每日前去看望司黎。 瞧见少女是真的在认真生活后,那颗悬着的心总算安了下来。 妖域的事情也不少,他在确认司黎无事后便离开了青霄剑宗,走之前还将猈虎留了下来。 方秉青也找了人界最好的工匠师傅,前来复原雾玉崖。 雾玉崖成功建好的那日,司黎却不知所踪。 她带着猈虎离开了青霄剑宗。 晏行寂走之前说希望她能替他去看看世界,他们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 她便去看看。 *** 她走了五年,五年来青霄剑宗只有她不时传来的音讯。 漫天大雪之中,司黎 披着披风, 毛茸茸的领口护着脖颈。 这是北国的一处城镇, 兜兜转转,她又来到了北国。 司黎这五年从南方开始向北方去,在每一个风景宜人的城镇都会待上二月。 最后一站,又来到了北国。 她坐在檐下,身前生着篝火,篝火里面烤着热乎乎的番薯。 司黎有些犯困,今天起一大早便去堆了雪人,这会儿实在是困得不行。 猈虎依旧是几个月大的幼崽模样,一双兽瞳紧紧盯着那篝火之中的番薯。 “嗷呜!” 在空气中传来一阵焦糊的味道之时,猈虎忍不住嚎叫了一声叫醒司黎。 司黎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连忙拿着那根树枝将番薯拨出来。 可为时已晚,番薯已经明显地烤糊。 猈虎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颇为幽怨地看了看司黎:“司黎,这五年来你就没有烤成功过。” 不是不熟就是糊了,或者是挑选的番薯坏了,总之各种问题。 猈虎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在同一件事上跌无数次跟头。 “唉。”它幽幽叹气,“你之前的那些番薯是在哪里买的,真好吃,实在不行咱们御剑去买吧。” 司黎剥皮的动作一顿。 猈虎懒散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伸了个懒腰。 它惬意地吹着寒风,空气中都是雪后清新的声音。 少女的喃喃声却在此刻响起:“买不到了……” 猈虎一怔,翻过身来看她。 “为何?是……关店了吗?” 司黎将那烤糊的番薯剥了皮,用瓷勺剜去焦糊的部分。 她咬下一口番薯,神色平淡地说道:“那是晏行寂烤的。” 它微微一怔,直起身体有些无措:“司黎,对不起……” 这五年来司黎几乎没有提起过晏行寂,猈虎以为她放下了。 它伸出前爪想要去触碰司黎,少女只是小口吃着手中的番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要来尝尝我的番薯吗?” 猈虎登时收回了手。 她一看便没事。 猈虎觉得自己太过操心了,别过头去趴在地上,眯眼继续吹着寒风。 院角处有一颗梅树,梅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司黎当初看到了那棵梅花树,便一口气租下了这方小院。 猈虎跟着她游山玩水了五年,只觉得虎生也不过如此了,惬意,比在幽冥鬼域的那生活好多了,当初跟着司黎出来果然没做错。 “司黎,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猈虎方回首,口中的话蓦地顿住。 那篝火前的少女,周围萦绕着花瓣,视线茫然地看着燃起的火焰,机械地吃着手中的番薯。 眼泪一颗颗落下。 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她的脸上明明没有丝毫表情,可却在哭。 猈虎这 五年来从未见过她哭。 它下意识便直起了身,“司黎……” 少女却开了口:“神骨兰,我想哭会儿。” 猈虎的动作顿住,便看见那萦绕在少女身边的花瓣也顿住,随后好似在犹豫,想要亲昵地贴近司黎。 司黎却又开了口:“我想哭会儿。” 那些花瓣终究还是消散。 猈虎知道神骨兰中有晏行寂留下的气运。 两人这些年游山玩水也没少遇见危险,穷凶极恶之徒比比皆是,可往往他们都不需要出手,那些花瓣便会护在两人身边,将所有危险铲除。 司黎实在太过好运。 没带伞之时碰见下雨,不用施展避水决,只需要看一眼虚空,便会立马成为大晴天。 想买的灵宝不论再珍稀,只要她去总能买到。 修炼也是,修为在五年内达到了别人五十年才能得到的境界。 她这五年来顺风顺水,脸上时刻挂着笑意。 猈虎从未见过她哭。 原来,不是不哭。 是那些气运在察觉到她哭了之时,便会出来替她消除那些坏情绪。 “司黎……” 司黎将那番薯吃完了,终于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泪水顺着指缝涌出。 她哭着说:“雪人也堆不好,番薯也烤不好,我怎么这么没用。” 猈虎看向那梅树下的雪人。 确实歪歪扭扭不太好看。 少女的心口处涌出大量花瓣,它们一些前去屋内拿了生的番薯,将它放在火堆中翻烤着。 一些涌向那梅树,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铲雪,一个精致完美的雪人很快便显出形状。 它们甚至还用花瓣给它搭了个围脖和毡帽。 用小石子做了眼睛,树杈做双臂。 司黎只是哭着,无声哭泣,只能看见一颗颗的泪水。 那些花瓣来到她身边,亲昵地蹭着她的脸。 司黎拿开手,眼前的地面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番薯,色泽诱人,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 她泪眼朦胧看向那梅树下。 在她堆的雪人旁边,一个更为高大完美的雪人坐落着,雪人用花瓣做成的唇甚至还在朝她笑。 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猈虎一愣,那些花瓣也齐齐一怔。 随后漫天花瓣有些焦急,在她身边无措地盘旋着,蹭着她的脸颊哄着她。 猈虎也上前来缩在她怀中,抬起小虎爪擦着她的眼泪。 “司黎,你别哭……” 司黎抱紧了它,埋首在它的身上,泪水打湿了猈虎的毛发,滚烫的令它心颤。 “我想他了……我好想他……” 她好似要将这些年的委屈与难过全部哭出来一般,猈虎的毛发浸湿,温顺地躺在司黎怀里。 那些花瓣盘旋在她身边,晏行寂的气运在哄着她。 可这次, 再也哄不好她了。 她哭的喘不上气。 直到夜幕快要降临, 司黎终于稳定了情绪,从猈虎身上抬起了头。 少女的眼眶红肿,脸上满是泪痕。 番薯早已凉透,她看着那梅树下的雪人,像是看到了总是对她笑意盈盈的青年一般。 她喃喃着: “他让我做的事情我做完了。” “我要去做我的事情了。” 猈虎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第二天,他们便启程回了雾玉崖。 司黎回去后并未见任何一人,而是独自进了后山的洞穴,一待便是又五年。 这五年里,无人见过她。 连猈虎都没能见到她。 在五年后的某一个冬日,猈虎方从山下玩完回来,行走在山间之时,原先晴朗的天际忽地便阴暗下来。 乌云遍布,劫雷蔓延。 那是……雾玉崖的方向! 这雷劫几乎令它心颤,猈虎连忙跑向雾玉崖。 它还未跑到那里,便被一股阻力拦截在外,熟悉的灵力让它眼眶一红。 是司黎。 司黎在拦它。 不一会儿方秉青和几位长老也来到了这里,无一不被司黎的结界拦住,丝毫没有受到雷劫的波动。 她跑去后山修炼,布下结界,便是怕雷劫伤害到他们,也怕雷劫再一次摧毁雾玉崖,再一次毁掉那重建好的小院。 这场雷劫有四十九道,与晏行寂飞升成神的八十一道劫雷相似,这劫雷一道接着一道,一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劫雷很快过去,猈虎和方秉青他们连忙跑向后山。 整个后山几乎被荡平,遍地散乱着枯木断树,那少女便躺在深坑之中,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她的周围……是漫天花瓣。 猈虎呜咽着扒着泥土,焦急地想要去拉司黎。 方秉青几人刚要下到坑底,便听到一声笑声传来。 几人顿时愣住。 坑底的少女乌发凌乱,蜷缩着身体,大声地笑着。 眼泪却顺着滑落。 又笑又哭,宛如疯魔了一般。 那些花瓣在为她疗伤,她身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司黎仰首看向苍穹,日光强烈,一如当年晏行寂离开那日。 她用了五年去做晏行寂希望她做的事情。 又用了五年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接下来,要去接他回家了。 *** 司黎方养好伤便去了东海。 她穿过汹涌的海水,时隔十年,再一次来到了浮屠川。 十二根天柱依旧威风凛凛,红光滔天,浮屠川紧闭着。 少女眉眼霜寒,乌发高束成马尾在身后飞扬,一手执剑。 滔天的威压自身上迸发,她已是仙体,自是可以进入浮屠 川, 浮屠川被她一点点撕开,司黎唇角溢出血丝,依旧不肯放开那裂缝,掰着它逐渐扩大。 直到可以容纳到一人可过。 她跻身进去,浮屠川的裂缝在身后缓慢闭拢。 司黎有一瞬间回不过神。 漫天都是黑雾,那些恶鬼静悄悄地悬浮在虚空,安静沉睡着。 万千银丝自一团又一团的黑雾中穿过,延伸向同一个方向。 就好像,有人在通过这些丝线,镇压着这些浮屠恶鬼。 司黎循着那些银线的方向而去。 她一步步向前走去,一路经过,周围都是沉睡着的浮屠恶鬼。 那些恶鬼身上都穿过了一根根银线。 她越走越是心慌,走了许久许久,久到分不清时间了。 终于见到了……晏行寂。 那怎么会是晏行寂呢? 他悬浮在虚空之中,那些银线交织成球,将他牢牢困在里面。 司黎只能透过那银线的细缝隐约瞧见他的模样。 他就这么沉睡着,任由自己的神力在溃散,镇压着那些浮屠恶鬼,将它们困死在浮屠川。 司黎跌跌撞撞跑过去,指尖颤抖着抚向那些盘绕交织的银线。 熟悉的灵力,是晏行寂。 她喊着他:“晏行寂……” 青年闭眼无知无觉。 司黎只能看见他隐约的脸,苍白瘦削。 她喊着沧溟镜:“沧溟镜,沧溟镜!” 它不是要她来吗? 它出来啊! 司黎就这么一遍遍喊着它,直到一声虚弱的机械音响起。 “宿主,我等了你很久。” 久到它已经快要坚持不住。 司黎鼻尖一阵酸涩。 她的声音在抖:“我要怎么救他?” “抽出你的仙骨,将它交给我。” 司黎看向被缠住的晏行寂,少女轻声说:“沧溟镜,希望你没有在骗我。” “……我永远不会再骗你。” 少女退后两步,闭眼感知着脊背上的仙骨,随后调动周身的灵力,拽着那仙骨一点点往外抽。 这过程太过痛苦,她痛到颤抖,双腿无力跪倒在地。 神骨兰察觉到她的痛楚,花瓣飘散在周围想要阻止她继续拔仙骨。 司黎咬牙:“不许碰我……让开!” 那些花瓣一怔。 少女唇无血色,一字一句:“回去!” 她态度坚决,晏行寂留下的气运最是听她的话,犹豫一番后还是隐入了她的心脉。 随后心脉处一股温暖的灵力蜿蜒向四周,为她一点点平息着抽骨的疼痛。 仙骨才抽到二分之二,司黎已经快没有力气。 浑身都疼,她在颤抖。 她看向那被裹着的青年,透过银线的缝隙瞧见他的一方面容。 晏行寂。 “晏行寂……” 司黎好似获得了空前强大的力量, 一鼓作气将那根仙骨抽出, 体内的灵力在迅速流失,她跌倒在地,无助地喘/息着。 那根仙骨晶莹剔透,沾染着少女的血迹。 司黎将它举起,“我给了你,让我带他走……” 沧溟镜幻化出实体,司黎手中的仙骨渐渐融入那方圆镜。 暗淡的圆镜陡然间光芒大亮。 虚空之中,两根骨头相互缠绕盘旋。 仙骨和……神骨。 它的声音响起:“晏行寂这十年的镇压削弱了浮屠恶鬼,我才有机会可以一试。” “那些年是我与它做错了,如今它陷入沉睡,诸神陨落,神界化为虚无,仙界只剩下浮屠恶鬼,莲朝也被晏行寂除掉,只要根除浮屠恶鬼,彻底摧毁两界,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威胁,也不需要晏行寂做天道了。” “司黎。”它的声音有些飘渺,“对不起。” 司黎站起身,在神骨兰的修复下,她的伤渐渐痊愈。 “你要做什么?” 沧溟镜说:“摧毁仙界和神界。” 这里便是仙界。 浮屠川与须弥芥子之界连通,须弥芥子之界便是仙界。 它要摧毁浮屠川。 沧溟镜说:“我抽了晏行寂的神骨,你献祭了仙骨,我会布下阵法,用这世上最后两位神和仙的骨头,将早已没有生灵的两界摧毁。” “从此,世间只有修真界一界。” 缠着晏行寂的万千银丝被砍断,那些沉睡的浮屠恶鬼开始隐隐躁乱。 青年跌落下来,司黎连忙上前抱住他。 他紧闭着眼,不复曾经的光风霁月,削瘦了太多太多,面色苍白无血,好似已经死了一般。 可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枝冰花。 纵使已经沉睡,依旧下意识给予灵力护它不化。 十年了,还是她当初雕出来的那般模样。 她的喉口哽咽,强自忍住自己的眼泪。 沧溟镜催促她:“司黎,快带着他走,我要摧毁浮屠川了。” 那些恶鬼在苏醒,已经苏醒过来的恶鬼十年未曾得到神力供养,也未曾尝到新鲜的血肉,闻见司黎和晏行寂的气息后瞬间疯狂,朝两人扑来,却被少女拦截在外。 “那你呢?” “司黎,这是我身为神器应该做的事情,你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周遭的浮屠恶鬼在渐渐苏醒,虚空中两根骨头逐渐融合。 司黎深深看了眼那圆镜,随后扶着晏行寂飞快朝出口处飞奔而去。 她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只因那浮屠恶鬼苏醒的越来越多,身后传来崩裂的声音。 司黎知道,沧溟镜已经在动手摧毁浮屠川了。 也就是仙界。 花瓣护在她的身边,替她阻拦着那些浮屠恶鬼。 在厉风之 中,耳边忽地传来了些许的热气。 司黎回首,趴在她肩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他喃喃道:“阿黎……” 司黎强忍许久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砸落。 她笑了笑,抱紧了他: “晏老板娘,司老板来接你回家了。” 青年无力勾唇一笑,随后长睫再次垂下,又陷入了昏迷。 司黎终于赶到了浮屠川的结界处,她进来时撕开的那道口子已经缩小一大半,连一人抖难以通过。 少女紧拧着眉,调动浑身的灵力去撕扯着那道裂缝。 可没了仙骨的她,灵力大大衰退。 周遭的浮屠恶鬼已经全部苏醒,司黎能感知到身后传来的威压与动荡。 快来不及了。 在浮屠川崩塌前未能出去,她和他都会死的! 再快点! 还得再快点! 她不要命地用灵力撕扯那裂缝,丝毫不顾自己的脸色一点点苍白。 眼前的裂缝忽地扩大,好似被什么东西从外撕扯着一般。 司黎惊愕看去。 透过缝隙,她看到了……无数的人。 方秉青,长老们,容九阙,以及许许多多宗门的长老掌门。 他们的灵力聚成一团,帮她一起从外撕扯那裂缝。 “阿黎,快出来!” “司姑娘,快带着剑尊出来!” 在浮屠川崩塌的前一刻,在那些恶鬼即将冲破花瓣咬上她的前一刻。 裂缝彻底被撕开,她抱着晏行寂几乎是跌了出来。 随后,强大的威压横扫过整个浮屠川,那些狰狞嘶吼的恶鬼顷刻间化为一缕缕飞烟。 十二根天柱动荡,东海汹涌,地面在摇晃。 司黎和晏行寂被搀扶起来,那些长老们揽着两人飞快朝对岸飞去。 身后的一切都在塌陷,海水澎湃,浪花达到几十丈高。 在终于落地的时候,司黎扑过去看晏行寂。 他依旧无知无觉,闭眼沉睡着,身姿瘦削面无血色,但气息尚稳。 司黎浑身的力气陡然间被卸走,颓然坐在地上。 她茫然看向东海对岸,浮屠川早已被淹没,原先高耸看不到头的天柱也被沉入深海。 神界没了,仙界也没了。 浮屠恶鬼随着仙界一同消散,这个世界只有修真界,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晏行寂也不再是天道了。 一切都结束了。 *** 晏行寂醒来的时候,屋内点着他熟悉的冷香,周身是温暖的被褥,而不是浮屠川里令人绝望的森寒。 他坐起身看去,雕窗,软榻,梳妆台。 是雾玉崖。 屋内并没有人,他能听到院中传来的动静。 晏行寂穿上鞋,许久未曾走路,刚迈动第一步之时双腿使不上劲,险些跌倒在地。 他连忙扶住一旁的窗栏,缓了好久才试探性迈出脚步。 一步,两步,二步…… 终于来到门边。 他打开门,便被耀眼的阳光刺到睁不开眼。 捂着眼适应了许久,才终于能够睁开眼。 小院干净整洁,墙角处的梅花树亭亭玉立,粗壮了不少。 今日依旧下了雪,穿着披风的少女便蹲在那树下,双手冻得通红在堆着雪人。 晏行寂意识有些恍惚。 多久了呢,已经多久未见到她了。 走之前,他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所以留下了自己所有的气运,希望能护她一世安稳, 在浮屠川陷入沉睡之前,满脑子都是他的阿黎。 他想再见她一面。 少女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堆雪人的手一顿,随后起身转过来看他。 她脸上挂着笑意,可瞧见他单薄的衣衫后,那抹笑意渐渐褪下。 她皱着眉气势汹汹朝他走来。 “你怎么不穿外衣便出来了,今日很冷的!”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另一间披风为他披上,又给他下了层御火符,周身顿时暖洋洋。 少女的手冻得通红,眉眼弯弯笑着,拉着他朝树下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说:“昨晚下了雪,我便想着今日堆个雪人,你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司黎的语气太过平静,熟络地与他唠着家常,就像他们从没有分开过一般。 晏行寂看过去,笑着说:“好看。” 少女蹲下身背对着他,嘀咕着:“等我一下,我给它带个围脖和毡帽。”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从晏行寂的角度,清楚地看到她的手在抖。 她在抖。 眼眶一热,他轻声喊着她:“阿黎。” 少女的动作顿住,维持着为雪人带围脖的动作不动。 一只修长的手率先一步,接过那根围脖,一圈圈替那雪人围上。 他将司黎拉起身,按着她的肩膀转过来,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她红透的眼。 晏行寂叹了口气,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花。 “不要哭,我心疼。” 司黎忍不住垂下头,捂住自己的眼,少女隐忍的哭泣声破碎,肩膀在颤抖。 她的哭声好似在他的心上一点点剜着刀。 他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我回来了,别哭了。” “我不会再走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司黎在他的怀抱中,颤抖着手抚向他的脊背。 入手尽是骨头,咯得她心都在疼。 他瘦了太多。 “晏行寂……” 她抱紧他,鼻息间是青年的冷香,这些年来的委屈终于压抑不住。 久到她终于流干了泪,从青年的怀中退出。 她撑起笑意:“晏行寂,欢迎回家。” 青年也笑:“我们的家。” 他一点点拂去她发丝上的雪,问她:“我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 司黎摇头:“你只是瘦了许多,但晏行寂依旧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我会将你养回来的。” “我的修为退化了许多,如今只是个大乘初期了。” “你的剑骨还在,当年你可以十年内连跨两阶步入渡劫,如今依旧可以。” 晏行寂的眼眶一点点红润。 他摸着她的头,声音温柔缱绻: “我爱你。” 司黎仰首吻上他,贴着他的唇说: “我也爱你。” 微风拂过,吹落满树的梅花。 青年揽着少女的腰身,俯身虔诚与她接吻。 纵使天意难违,也要殊死一搏。 要到彼此的身边去,直至生命消残。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 他们会永远相爱。 生死不离,终身不弃。 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