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这是他第一次叫“阿鸢”
胸口有些疼,但是问题不大,还能忍。
毕竟司徒信真正动用功力的,只有那一指。
他抱着沈鸣鸢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她轻飘飘的。
沈鸣鸢刚刚坠到他的怀里,就心安理得地昏睡了过去。
好像他的怀抱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司徒信有些感激这份信任,但更多的,还是束手无策。
以沈鸣鸢的武功,要想解决寒羽,根本不需要用这么自损八百的方法。
她之所以拼着受伤也要用最快的速度杀掉他,是她担心耽搁下去,司徒信会亲手杀死这个人。
哪怕自己毒发,走向万劫不复。
——她看人真准。
司徒信自嘲地叹气。
刚刚和寒羽说了很多话,他不确定沈鸣鸢听懂了多少。
那个险些叫出口的名字,她若是真的听到,就不会这样不顾性命来帮他了吧?
想到这里,司徒信笑得有些苦涩。
直到这个时候,沈鸣鸢还计较着所谓的“等价交换”。
好像她不救他一下,就对不起他默默付出的感情似的。
舍生忘死地相救,这种行为怎么想都是对感情的一种回应。
可是司徒信却知道,正是因为沈鸣鸢不喜欢他,她才要计较得这么清楚。
他心里空落落的,算不上失望,因为他本就没有怀抱希望。
但他低下头,去看沈鸣鸢那张和自己一样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她护着他,可能更像护着南鼓那些百姓,或是像护着她手底下的天枢军。
她生来就带着莫名其妙的责任心,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
她的心里,也容不下一个自己。
他封住沈鸣鸢胸口的穴道,拔出寒羽的软剑,撕下衣服的下摆勒住她的血脉,替她止血。
刚刚处理完手中的事,他就听到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步法有点熟悉,好像是祈月。
他没有急着去验证,先一脚踢开拦路的寒羽,将沈鸣鸢抱回房间,又折返出来,来到老渔翁的身边。
他伸出手去,替老渔翁合上并未瞑目的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祈月也是这个时候带着人冲进院子的。
她第一眼先是看到了寒羽的尸体,然后来到司徒信的身边,半跪在地上。
几个部下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祈月垂首说道:“属下救驾来迟,一切罪责都——”
“行了。”他打断了祈月的话,“不是月姐之责,到底还是我识人不明,才有今日的惨剧。”
他一边说着,一边替老渔翁抹平表情:“月姐,你还记得少桐吗?”
“少主为何忽然说起他……”祁月疑惑地抬头,看到躺在地上的老渔翁,倏然想起什么,“你是说……”
她的年纪比司徒信大一些,知道的是、见过的人自然也多一些。
看到司徒信脸上悲戚的神色,她动容道:“少主,难道这位就是……”
司徒信帮老渔翁整理好衣服,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疼痛越来越厉害,他紧紧皱着眉头,捂住胸口。
见他面露痛苦之色,祁月立即上前,试图托住司徒信。
司徒信却抬起手掌,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是被寒羽害死的,仇恨已了,烦请月姐将他安葬了吧。”
他连说话都很艰难,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这句话。
调息了一会,疼痛才渐渐散开。
以司徒信的身体,能好模好样站在这里已经是万幸。祁月心里多少有数。
她没有多说,而是招呼随行来的几个部下,将老渔翁的尸体抬走。
自己则陪在司徒信的身边,直到他痛苦之色渐渐消散。
司徒信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又对祁月说:“沈鸣鸢为了救我受了些伤,劳烦月姐安排几个人,把她送到兖州城去,交到程云秀的手上。”
“嗯?”祁月愣了一下,“你不跟着回去吗?”
司徒信无力地摇了摇头。
寒羽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足以引起沈鸣鸢的疑心。
若是继续留在沈鸣鸢的身边,以她的性格,说不好会把他绑起来好好审个明白。
若他真将沈鸣鸢当作敌人,倒也不怕她的问讯。以他的才智,仅靠信口胡诌,也能敷衍过去。
但如今,在她的面前,他已经编不出一句瞎话了。
此时若不溜之大吉,等她醒来,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见他决定离开沈鸣鸢,祁月心中有些欣慰。
她说:“既不回去,就留在我身边,重整玄贞营旧部,杀回梁都吧。”
司徒信却没有答允。
他忧心忡忡地抬起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说道:
“寒羽方才已经交代,药是他下的,船是他凿的。楚王的手既然已经伸到了我的身边,就一定不会只留下他一个。若是回玄贞营,我尚在人世的消息,说不准会传进他的耳朵。”
不久前那只信鸽,应该就是寒羽找到他之后,打算给楚王传信用的。
幸好被沈鸣鸢打落了。
“玄贞营计划照旧,有月姐在,我自然放心。”司徒信的脸色好转了一些,也有力气抬起手,去拍祁月的肩膀,“我先回一趟洛京,有些事,我要找陆文柬身边的人求证一下。”
看到祁月一脸担忧,欲言又止,他又勾了勾嘴角,补上一句:“放心,仅凭陆文柬一个,根本斗不过我,我会小心的。”
以司徒信的性格,一旦做出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就算祁月万分担忧,也改变不了司徒信的想法。
她只能点头应允,再没有多说什么。
她和身边几个心腹做事都很麻利,没过多久,就处理好了这边的事情。
一个部下牵来一架马车,祈月从房间里将沈鸣鸢抱了出来。
司徒信已经铁了心不去看她,可是在祁月把她抱上车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回了一次头。
沈鸣鸢身上的血已经止住,只是伤口发炎,她体温有些高,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在祁月的怀中缩成一团。
司徒信觉得胸口很疼。
再这么看下去,他一定狠不下心不辞而别,到时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赶紧又挪开目光,抬起头,继续看天。
雨晴的下午,云层已经变得很稀薄,太阳光见缝插针,将云的边缘晕染出亮边。
司徒信看着云,想着的却是沈鸣鸢。
他自语的声音有一些干涩,像是挂在喉咙上,听不太真切:
“我不在的日子,要保重自己啊,阿鸢。”
这是他第一次叫“阿鸢”。
虽然他很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但他知道,他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