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火场惊魂(十六)
小白狗停在贡院西院经卷楼前的大水缸边上。
贡院的建筑不似坊间密集,院落很是开阔。
虽然经卷楼还燃烧着熊熊烈火,院子里的水缸却并未受到波及。
虽然周围有些热烘烘的,但是既不需要担心房屋倾塌,又没有火舌舔舐。
贡院中的水缸是防火之用,早在刚刚起火的时候,里面的水就已经被取用干净了。
水缸的高度到了沈鸣鸢的脖子,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好攀着水缸的边缘,纵身一跃,翻了进去。
落在了一堆硬邦邦的东西上面。
疼……
沈鸣鸢低头一看,只见水缸之中,横布着各式各样的书卷。被她的身体压塌的书卷中,好像还埋着个人形的东西。
“祁司业?祁司业?”
沈鸣鸢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拨开摞在他身上的书籍。
书海中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靠在水缸的一边,睡得正熟。
水缸虽然不小,但容纳两个成年人,空间就显得十分有限。
沈鸣鸢四下看了看。
水缸的内壁是陶瓷质地,导热不好,被烤得有些热,但是不算烫手。
水缸底部的残余的水底,却几乎被炙烤蒸发了。
但从缸中书卷上的水渍来看,祁司业将这些经卷扔进来的时候,水缸应该还是潮湿的。
沈鸣鸢随意地拿过一本书,借着外面的火光翻开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前朝的珍本典籍。
回头看到熊熊燃烧的经卷楼,她就已经明白了。
这位祁司业,一定是心疼经卷楼珍本孤本被烧,才将楼里最珍贵的那些书籍,移到这水缸里的。
他来的时候,水缸里应该还有一些水底,润湿的水汽正好可以保护书籍不被焚毁。
何况这水缸在经卷楼前广场的正中央,若非运气实在差、楼上掉些燃烧的木头渣子下来,是不会被波及的。
只是这人……
贡院内毕竟四处都在着火,碳烟无处不在。祁司业在这里躲得久了,又没有掩盖口鼻的意识,难免窒息昏迷。
沈鸣鸢探了探他的鼻息,人总算还活着。
她把祁司业背在背上,再次攀住水缸的边缘,纵身翻了出来。
小白狗见沈鸣鸢把人救出来,摇着尾巴在原地转了三圈,沈鸣鸢朝着逃生的方向指了一下:
“先别高兴,逃出去再说。”
她背起祁司业要往外面走,刚走两步,就惊动了背上的人。
祁司业的脑袋歪倒在沈鸣鸢的肩头,含含混混地说:“书……我的书……”
沈鸣鸢忍住笑,回头看一眼孤零零的大水缸,偏过脑袋对背上的祁司业说:“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着书呢?”
祁司业恍惚中听到有人说话,茫然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
只是他虽然睁眼。目光却十分游离,意识应该并未清醒。
他紧紧抓着沈鸣鸢的肩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沈鸣鸢听不清楚。她带着小白狗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慰道:“祁大人,别惦记你那破书啦,一会我找人来帮你搬出去,你放心就是。”
背上的祁司业依旧不安分地乱动着。
沈鸣鸢感觉到祁司业的手,在她的后背和他的胸口之间叨咕了半天。
应该是他力气恢复了一些,所以急着伸手入怀,去摸到怀里的东西。
沈鸣鸢的后背有点硌,应该是祁司业怀里揣着本书。
他摸到书还在,这才放下心来,不念叨了,沈鸣鸢却来了兴趣。
距离离开贡院还有一段,她怕祁司业再睡过去,就故意跟他说话。
“祁司业,摸什么宝贝呢,说给我听听?”
“……书……”半睡半醒的祁司业,发出黏黏糊糊的声音,“在就好……”
“哪年的绝版手抄本啊,这般宝贝?”
祁司业咕哝了一句,沈鸣鸢听到他的回答,脸上戏谑的微笑却一扫而空。
祁司业说:“……韩……韩非……”
《韩非子》,《爱臣》。
沈鸣鸢的表情凝固了。
她想起早些时候,文远查到的那本贡院官批的《韩非子》。
沈鸣鸢趁着祁司业还在犯迷糊,小心翼翼地试探:
“韩非子的版本可多了去了,祁大人这本,是哪位鸿学大儒批注的啊?”
祁司业闭着眼睛,却嘿嘿一笑:
“区区不才在下我。”
沈鸣鸢警惕地偏过头,用余光去看垂落在自己肩头的祁司业。
祁司业却脑袋一偏,彻底睡过去,任凭沈鸣鸢说什么,他都不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