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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黎明前的黯淡星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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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即将来到的那一刻,是墨水一样浓重的黑暗。楼台上星星点点的篝火,连绵在一起,轻轻地勾勒着离别和悲凉。

厚重的城门下,一人身穿红色北唐官员华服,长身玉立。眼眸如同星空一般璀璨浩瀚,有寒冷的风,不住地从他身边吹过。背影萧索,衣衫如飞。他的身边,是一名白袍黑甲、身配重剑的将军,嘴角轻扬,勾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牧楚兄,可是想清楚了。”身穿官员华服的男子,轻扬着那好看的眉毛,淡然一笑道:“这可是千载骂名,泡在水里也是洗不干净。白家累世将门,可千万要当心啊。”

“无妨。”白袍黑甲的将军笑着看向那名官员,轻笑道:“纵然是九幽炼狱,不是安节兄相伴吗?”

自赵德昭惨败涿州之后,原先收复的诸多河北城池再一次陷落。各部落草原兵马穷追猛打,屡次把赵德昭逼入绝境。魏州一战,赵德昭所部已是粮草断绝,若不是白牧楚和曾华率白马原残军从魏州外围策反了数名汉人军官,数万最后的北唐禁军,估计都要交代在哪里。

一个英雄的诞生,往往建立在一个朝代将要建立,或者将要灭亡的时候。

身负屠龙之术的崔安节,在北唐惨败涿州之后,加快了南下的脚步。魏州的突围,就是他和白牧楚等人合作的结果。之后也是连连献计,使得赵德昭摆脱了草原部落的追击,并且收拢着溃散的军队。等到安全进入邺城的时候,各线的残余兵马加在一起,也有近五万之多,尽管其中不乏被征召的民兵。

而当东吴和西汉的野心家们,磨刀霍霍,觊觎着北唐南线疆土的时候。因为时铭率军南下勤王,造成了河东兵力再次空虚的现象,河东重镇大同在勃勃等五个部落,二十余万大军的猛攻下,陷落,最后的一任大同守将——孙楚,战死殉国。

大同的陷落使各部草原胡人彻底消除了对于身后的危险,河东北部的云州、泽州等地相继相继陷落。傅文召把防线一路往后收缩,一直撤到了太原城附近,才止住了大同失陷后的颓势。

而河北方面,撤到邺城后便不愿再退的赵德昭,很快召来了近二十万各部落人马和大批汉人军队组成的联军,时隽的西线大军虽然已经北上,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是赶不到邺城,时铭的军队要通过重重拦截,至少也得十天以上,好看的小说:。可是人心惶惶的邺城,实在是很难守到十天之后。

在昨天的战斗中,邺城的北城墙被撞得塌陷。是曾华带着三千敢死勇士坚守在外围,替城墙修补争取着时间。等到城墙修完,连同曾华在内,一百八十三人重伤昏迷,其余?全部战死。

昔年野心勃勃的北唐皇帝,终于在这一刻,轻易地嗅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味道。也终于在一刻,痛苦地认识到了梦想的破灭。

在昨天夜里,崔安节向赵德昭提出议和,结果当场就有军官把刀子拔了出来。北唐以武立国,对于这些将军来说,可以战死,可以战败,那都是军人固有的结局。可要是议和?

国家的尊严和主权,若是能够靠一张纸就能保证,那还养着上百万的军人干什么?打了败仗谈和议?那只能算作是投降!对于这些军人来说,这辈子要是和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那还不如不活了。

但是理智终归是战胜了情感,赵德昭知道自己现在需要时间,只要时铭的大军赶到,一切都会变得不同。纵然不能进取河北,一血耻辱。稳守邺城,阻止胡人兵马南下,还是做的到的。

而议和的人选,自然是非崔安节莫属。只是崔安节一介书生,赵德昭怕他到时候折了北唐的威仪,所以又在将军里面挑了一个。这个人威望不能很高,否则会显得北唐没底气,但是人又要沉着机智。赵德昭看来看去,也只能挑了白牧楚。涿州的惨败,失去的不仅仅是值得信赖的军队,更是大批未来北唐的军中栋梁。在皇室的威望跌入冰点的时候,有一些威望太高的将军或者文臣,绝不会是太好的事情。

“能陪牧楚兄的,应该是如玉的秦淮佳人。”崔安节的目光里是平静的笑意,全然没有出使前的紧张和不安,声音淡漠而疏离,像是秋天夜里的雨,一点一滴地打在青石的瓦间。慢声道:“惟愿醉卧秦淮,于月光下,看万千少女迎风轻舞。牧楚兄若是同崔某一起去了九幽炼狱,洛阳城里,该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姑娘,哭断了肝肠。”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白牧楚笑着看向远处,并没有去在意崔安节那微微的调侃。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既佩服他的眼光和才华,却也不得不为北唐感到担心。这是一个有着明确目标的人物,而且他从不掩饰自己对于权位的渴望,从他一开始进入北唐这个圈子的时候,他就让赵德昭明确知道了他的价值,和他所想要的是什么。

雄心勃勃和野心勃勃只有一字之差。昔年只想死后墓前刻上征西将军的曹操,最后也成了权倾朝野的魏武帝。谁都无法知道,崔安节最后想要的终点在哪里,名垂千古?执掌中枢?这无疑,是极度的可怕。

顺着白牧楚的目光看去,一个安静的角落,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静静立在这个深沉的黑夜里,绸缎般的漆黑长发,柔顺地被一个银色丝带挽着,更加衬得肤白如雪,有微微而来的风,悄悄地,吹动着她粉红色的衣角。

世上有一种相逢,他们从敌对的理智中开始,到渐渐的相识中化为悲凉。

薛沁应该是要深深地恨他的。因为崔伯渊的不甘心,因为崔安节的野望。成千上万的河北百姓倒在乃蛮人的战刀下,不计其数的家庭倒在野外,哭出了血泪。路家、薛家百多年煌煌声威在一朝之间风流云散。多少曾经情同姐妹,高高立于云端的女子在一刹那间,成为最卑贱的泥土,任人欺凌。

薛沁应该是要替崔安节感到深深的悲凉的。这是一个孤独的男人,在最稚嫩的时光开始便学会了冷漠自己的心。从他离开燕京的那一刻起,他将踏上一段属于自己的征途,这一段征途上会有腥风血雨,会有千载功名,会有痛苦大笑。而这段征途上,绝不会出现崔伯渊和扎娜的身影。绝不会再有,值得他信赖的人。往后漫长的一生里,这个才华高绝的崔伯渊嫡传弟子,孤独地进,孤独地退,孤独地施展才华,孤独地林领袖群伦。孤独地……直到世界的尽头。

世上有一种相逢,当他们相遇时,都各自在心底留下了最初的那个身影,不能磨灭,无法忘记,其他书友正在看:。他们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是迷恋着,陪着自己走过那段春色年华的那个人,还是?那个人陪自己走过的那段春色年华。

崔安节在心底深深地怀念着那个草原上明媚的姑娘,正如同薛沁在心底偷偷地想念着当年燕京城里神采飞扬的路博德。

岁月从来不会告诉我们,何时的那一段相守,才是真正的爱情。这个世上,终归有太多的无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多么美好的诗篇,只是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从最稚嫩的时光开始,陪伴我们漫长的一生。

过客,真是一个总是惹人眼泪和悲伤的字眼。

夜幕下的白牧楚,眼眸里流露着一点一点沧桑的光,脑海里思绪不受控制地奔腾流淌。多年前,他曾短暂地燕京城里居住过一段日子,那时的路可照已是执掌河北全部兵权的留守都督,百多年的将门路家正是声威如日的时候。而薛沁的才貌和美艳已在那时初见了端倪。

不能忘记,那个漫长的黑夜里,他和一个大方明媚的女子在如水的月光下,饮酒论诗,评说千古风流人物。更不会忘记,在黎明前的一刻,他还和赶来吃飞醋的路博德狠狠地打了一架,互相都挂了彩。

昔年燕京城里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人啊,如今,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沧桑。

有些人,他们出现在那些阳光下永远开满了花的季节里,陪我们度过着生命中最娇艳的时光,将我们当成青春岁月里最美的那一朵花开。那时的记忆单纯而美丽,像是天边炫丽的火焰,纵然流年似水,也不能半分忘却。可惜,最后的最后,他们都成了江南走过的过客,空空憔悴了等在季节里的容颜。

他在深心里深深地惋惜着薛沁这个星光一样璀璨明亮的女子。大唐在河北接连惨败,皇室的威望在这一刻不会比茅厕里的草纸好上多少。薛家、路家满门替大唐尽忠,这样的两个后人。皇室无论这么想,都必定要用来大做文章的。路博德已经和皇亲粘了边,又许了他重组五十二军这个王牌军。大唐旦有光复河北的一天,路博德纵然做不到当初路可照的位置,但是要振兴家族应是不成问题。当然,他得要识时务。

但是薛沁?能娶这样一个女子的年轻才俊实在是不多。从家世和地位上去看,满朝的大臣子弟里,他白牧楚算一个,时遁初算一个,再有一个韦相爷家的五少爷。其他的?但是薛家败了,韦家已经交了一个儿子出来。他父亲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时铭时遁初倒是合适。可是以时隽这位西部大帅一贯的作风来看,忍得了无所谓的骂声,却不愿丢掉切实的利益。

若是崔安节娶了薛沁,倒也是一桩美事。昔年的青山落拓偷偷地想,他们在各自最完美的时光里相遇,无关最初的怦然心动,也无关情深意切的同甘共苦。他们都各自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对方心中最深切想念的那个过客。但是没有关系,他们依旧相濡以沫,依旧举案齐眉。依旧明白着她(他)的悲伤,分担着她(他)的苦难,在她(他)所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张开臂膀,给予安慰。直到他们生命……或者是缘分的尽头。

这不是爱情,却足以相守一生。因为他和她,都是一个没有了家的孤独的人。

“不去看看吗?”白牧楚目光沉沉,嘴角的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像是透过那个在风中俏丽等候的女子,看到了那在埋葬在了心底的身影。低声道:“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此番凶险,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牧楚兄误会了。”崔安节微微摇头,轻声道:“在下和薛小姐或许能成为知己,但绝非……”

“我知道。”白牧楚的声音安静而有力量,他认真地看着崔安节,缓缓说道:“朋友,也是需要告别的。“

崔安节抬头看向白牧楚,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像是两道流星沿着各自的轨迹撞击在了一起,崩裂出无数信息的碎片。

许久,年轻书生的嘴唇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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