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测评
偏殿已经点上了炭火,暖风熏人,陈祀念已有些昏昏欲睡了,只听得一阵由远而近的小跑声,一睁眼便被扑了满怀。
“陛下都是做皇帝的人了,不能这么莽撞了。”
话虽这么说着,陈祀念却还是慈爱地拍了拍晏主的小脸蛋。
“母亲,阁首果然来教训朕了。”晏主埋头在她怀里,声音听起来是轻扬的,“方才朕与他挑明了说当昏君这档子事,他的意思竟不是要朕当昏君。”
“先帝也是昏君,所以他死的早。”陈祀念默然片刻,如此说道。
晏主缓缓睁开眼,道:“只是若皇帝有了皇帝的样,权臣往后也是做不得权臣的。”
陈祀念一顿,缓缓问:“他放权了?”
“唔,也不算吧?”晏主抬起头:“他让朕操办除夕夜宴,朕至少可以做点事情了,天天搓麻头晕。”
“呵呵,除夕夜宴可不是什么小事。”陈祀念上手捏着她的脸,“见着平安那孩子了开心吗?”平安是东方策的小名,从前与晏主见过几面。
先前两个皇夫刚进宫时,陈祀念便来找过晏主,若有可能,便让东方策进宫,她虽不知其中缘由,却也记在了心里。
“一般开心,东方大哥不进宫对他更好吧?本来家中就他一个独子,如今北越侯府就没人入仕了。”晏主随口道,顺便换了舒服的姿势,伸手拿了陈祀念身边桌上的书本,“母亲,你在看赤焰女啊。”
陈祀念微微一笑,“陛下觉得,赤焰此女如何?”
“侠女从军,巾帼英雄,值得敬佩。”
“陛下小时候可是很羡慕赤焰的。”
晏主翻看着书中的画页,女子带着盔甲,手持长枪,英姿飒爽的模样勾起了她儿时的回忆。
她小时候羡慕赤焰,大约是觉得赤焰不像平常女子待字闺中,年少行走江湖时潇洒自在,家国有难时又义无反顾奔赴战场。在那时她还不理解上战场是什么,只觉得她可以看见平常女子看不见的风景,令人心生羡慕罢了。
而今虽然成为了皇帝,却还是被束缚在皇宫。
“母亲……”
“嗯?”
晏主放下书,把玩着手指,道:“听说南离女子掌政当家,男子是如畜生般的劳动力,是真的吗?”
“陛下不如亲自问问驻我朝的南离使者?”
“唔,朕知道了。”晏主坐起身来,叹了一口气,“朕还是先去把堆了两天的折子批了吧!”
昏君还没当两天呢。
“那本宫就先回去了。炭火烧的小一点,免得一会批奏折犯困。”
“……”晏主想起已经堆起了小山的奏折,觉得格外头疼,当个傀儡皇帝都不容易。
待陈祀念一走,两个随侍的小宦官便将成堆奏折搬了进来,绿巧拿着煮好的汤羹,红绣替她点上提神的熏香。
她习惯性脱下宽大的凰袍,免得袖口沾到墨汁,又坐到书案前,翻开第一本奏折。
“前朝昱武帝损毁玄道院八百四十八座,恳请陛下进行修缮。”
晏主微微皱眉,虽然刘命长让她批奏折,但其实到她手中的奏折都是刘命长经手后,只需要她写个“可行、准许”就行的。刘命长是抑制玄道学术、打压玄道院一派的,这是谁的折子,还从刘命长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
目光落到署名处,竟然只是个县令。
难道是看漏了?
她踌躇片刻,默默落笔:驳回。
第二份。
“北越侯意欲谋反,聚兵刃于安梦山郊。”
!
晏主一惊,忙去翻看是谁上奏,不看不知道,一看更是把她吓得站了起来,竟是刘命长手下西督机构递交上来的!
“陛下遇事都是如此惊慌,百姓见了还能安心吗。”
角落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晏主惊魂未定又添一惧,猛地抬头,刘命长又是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了,“阁……阁首,你不是走了吗?”
刘命长慢悠悠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到晏主旁边的榻上,长腿一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眼眸,似要闭目养神。
“陛下身边需要个奴才随侍。”
晏主默默吞了一下口水,道:“阁首事务繁忙,这些是交给下面的人来做就好了。”
原本刘命长就是从随侍宦人走到御前宦官,皇帝的诸多事务他都是知晓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成为权倾朝野的阁首了,怎么可能让他随侍。
刘命长不接话,反问:“政事上可有不解?”
晏主只觉得手中的奏折在发烫,踌躇小刻,还是拿着奏折走了过去。
“这个……”
话还未说出,晏主只觉得眼前一闪,什么尖锐的东西破窗向她刺来!
她僵直在原地,眼睁睁看清楚了那是一支飞箭!
而后眼前又是一红,刘命长赤红的袖口在她眼前略过,那飞箭就仿若叶子被拍掉了,摔在地上发出金属之声。
“追。”
刘命长的声音并不大,有一刻晏主甚至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愣愣抬头,耳边只听得阵阵风声,有什么窜了出去,她一直盯着的箭也在一个黑影掠过后消失。
殿中一时静默,刘命长松开身侧的人,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低头问她:“哪里不解?”
“……”晏主深呼吸两口气,缓了缓,还是心有戚戚,硬着头皮开口:“朕……朕觉得不应修缮玄道院。”
刘命长扫过她抖得跟筛糠一样的手,微微挑眉,“陛下手中这份折子说的怕不是这个内容。”
晏主下意识就将折子背到身后,低下头,眉头紧锁,“朕……阁首为何认为北越候会谋反?”
遵循着不忤逆刘命长的原则,晏主干脆反问他。
刘命长绕开她,随意拿起案上的一本折子,翻开,道:“陛下说一说北越候府不会谋逆的理由。”
晏主斟酌一番,打了一遍腹稿,在他不耐烦之前开口了:“北越候自本朝开国,便被一直打压着,只相当于闲散王爷,一无政治权利、二无调兵权限,并不参与朝堂党系斗争。再者……”
晏主微微一顿,想到了东方策,抬头便看见刘命长正直直地看着她,心中一颤,连忙换了一套腹稿:“再者,若有人想要谋反,都是与阁首作对,与阁首作对者,皆是蜉蝣撼树,北越侯府没有这个实力。”
刘命长一笑,点评道:“捧杀得不错。”
晏主一哽,又低下头,不敢接话。
“陛下,作为皇帝可不能时时低头,你不必顾忌什么。”头顶的声音冷冰冰的,毫无让她不顾忌的理由。
晏主心里犯嘀咕,心想自己又算不得真正的皇帝,面上乖乖应着:“好。”
刘命长接着说:“北越候一事,陛下亲自去看看吧,他安梦山郊有多少兵,若陛下有本事,说不准能让北越候免于一死呢。”
晏主面上有些抗拒,只说:“朕不是还要办除夕夜宴吗?”
刘命长睨了他一眼,晏主抻着脖子勉强没低下头。
他嘲笑道:“陛下觉得,除夕夜宴之前送进来两个妃子是来混饭吃的?二人是后宫妃子,亦是后宫官员,如今没有皇后,他们便要主持。”
晏主反应过来了,看来元殷与陆川进宫是被他默许了的。
她只得装作不懂,问:“原来宫廷夜宴这些事是后妃来操持的呀!”
刘命长有些嫌弃她的悟性,却也微微颔首,“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
“我懂了!”晏主眼睛亮亮的,瞧着刘命长眼刀刮过来,又端着正经样子说:“朕懂了。”
“先把折子处理完,这几日搓麻搓得可开心?”刘命长又躺下了,随手拿了本书翻看着。
晏主挠了挠鼻子,没头没脑地问:“阁首也想一起来吗?”
刘命长白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没搭话。
晏主问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嚣张了,默默坐下批折子,好在后面的折子一如往常,应当都是刘命长过目了的。
待处理完,已是傍晚,除却中间吃了个晚膳,便一直在批奏折。她伸了个懒腰,还是很在意一本折子,想要问一问刘命长,却见他双眼闭紧,支着下巴好似睡着了。
晏主扭动着手腕,悄悄走进,小心蹲下来,打量着他。
好白啊。
晏主伸手放在他脸前对比着,她平日都没晒着太阳都没他白。即使在夕阳之下,也是惨白,太不正常了。听说刘命长习修邪功,虽然武功盖世,却遭到反噬,说是活不长的。
他睡着了也是紧皱眉头,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这几日难道没睡好?晏主又轻轻收回手,看着他的眉眼陷入了迷茫。
“陛下。”绵长而慵懒的声音响起,晏主一惊,身体一下往后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刘命长睁开眼睛,眸光已然清明,“不是教过你杀人不要犹豫的吗?”
“朕没有。”晏主下意识反驳,但又觉得说出口的话有些冲,复而又解释道:“夜里凉了,阁首还是回去睡吧?”
“你若是想命丧今夜,倒也能让内臣回去睡大觉。”他淡淡说着,却让晏主整个人都紧绷了。
“刺客还会再来?”话说完,晏主又反应过来,“来的约莫是另一波人吧?”
先前那刺客已经引起了宫中的注意,不太可能再次行动。但这另外一波可能袭击的刺客又有什么本事,让刘命长亲自坐镇?
“还不算无可救药。”
刘命长坐了起来,晏主顺势也跟着正襟危坐,她跪坐在地上,心有戚戚,眸子里含着水光看着刘命长,将他看做护身符,问道:“阁首去而复返是为了保护朕吗?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吗?”她想到前阵子刘命长本是去了云中,结果不到几日便匆匆赶回来,难不成也是为了回来保护她?
刘命长:“若内臣告诉陛下刺客是谁,您有几分把握将背后势力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