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影阁
箭头“咻”地没入草丛,兔子一溜烟便跑没影了。晏主放下弓箭,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已经如同火焰一般的天,转头看向白缨,道:“红浮,回去了吧?”
白缨亦是气喘吁吁,摇头咬牙道:“出来寻猎,却一只猎物都没打到,太不甘了。”
晏主默默仰天,她只学了些射艺皮毛,听白缨兴致冲冲说出来打猎时,还等着看他大显身手,结果这人也是个花架子。
“你不回去,我可要自己走了,我家老爷要是没找到我,可会生气。”
说罢,她利索卸下弓箭,往山下走。
白缨一面观察四周是否还留猎物,一面抻着手来拉她,“马上,马上!我一定猎个野味回去。”
晏主对野味并不感兴趣,她甚至担心野味没处理干净会得疫病,便躲着白缨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往山下蹦。
不知为何,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没有刘命长在身侧,还在这荒郊野岭,令人非常不安。
“小珠,你走慢点,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晏主便踩滑了,结结实实坐地上,她回头瞪了一眼憋笑的人,爬起来继续往下走。
“没受伤吧?”
“没事。”
“你怎么生气了?”
“没有。”
白缨摸不着头脑,只好不接话了,余光里看见只野鹿,眼里顿时冒光,张弓欲射,还未行动,那鹿子突然被惊到了一般,拔腿就跑!
“诶别跑!”白缨不管不顾追了上去。
晏主一回头,竟就没看见他的身影了。
“白缨?白红浮?!”晏主嗓子都紧了,直觉告诉她现在很不妙。
“齐煅?你现在吗?出来陪我一起走!”
树林中闪出一个暗影,虽吓了晏主一跳,但看见熟悉的脸庞,她还是稍稍安心了,未等她说话,齐煅却忽地按住她的肩膀往前推去。
“快走!”
晏主瞥见他肩上的伤,顿时紧绷了,提腿开跑,不忘吩咐道:“支一些人去帮白缨那边。”
齐煅低头看着她,冷硬的脸上带着杀气,“他们是冲着陛下来的。”
晏主心突突突跳起来,闭口只管往山下跑。
冲着她来的……是母亲的人吗?
她跑得呼吸困难,被差点又跌倒,被齐煅一只手捞起来,颠簸地继续往山下飞奔。
虽然被颠的难受,却也有了喘息的机会,她看着摇摆不定的小道,问:“阁首还没回来吗?”
齐煅“嗯”了一声,分不出其他力气回答了。
道路实在崎岖,加上她先前跑得太猛,晏主只感觉到胸口一阵灼烧般的疼痛,捂着心口想缓和一阵,却猛地瞥见自己带着银镯子的左手腕上,一片紫斑浮现,那镯子上的玛瑙似乎发着微光。
她双瞳紧缩,这与脖子上如出一辙的紫斑,怎么会出现在手上?不是还未到三月吗?蛊毒犯了……?
扛着自己的人忽然一顿,而后重重栽倒,晏主亦被摔在地上,跟着滚下一段小坡道。
“齐煅?!你怎么样?”晏主被摔得眼冒金星,匍匐着去看齐煅的状况。
“……跑……”他流出鲜血的口中呢喃着。
暮色西沉,黑暗的林中,熟道黑影浮现。晏主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却更清晰地看见了吐血的齐煅的脸,他背上插着一支熟悉的短箭头。
破魂弩。
晏主大口喘息着,不知是怕的,还是蛊毒发作的反应,她缓慢站起来,站到了齐煅身前,用她并不高大的身体挡住的弩箭的方向。
“你们是陈祀念的人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平静的,就像她还在皇座前端坐一样。
黑暗中,穿着纱裙的女子走出,她个子高挑,手上的铁甲发着淡淡的寒光。
“天工坊影阁,揭榜京中而来的黜陟使,活捉。”
听到这个答案,晏主稍稍安心了一点,至少是活捉,不会死就行……
“我告诉你,我身边可是高手如云,你还是趁早离开吧!”
女子上前了一步,“拖延是没有用的。”说罢,她手中的飞刀干脆利落地向她袭来!
“伏倒!”
齐煅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晏主被一阵大力掼倒,而后身上伏上了重物。
“陛下,冒犯您了。”
他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双眼也有些失焦了。
晏主哪里还管冒犯不冒犯的,迅速下令:“你先跑,去找阁首,我死不了。”
身后是逐渐逼近的刺客,几支箭头像是挑衅一般射在他们身边。
齐煅双眼充血,表情凶狠,最后看了一眼身下忧心忡忡的人,后槽牙一开一合,他猛地起身,徒手拔掉了左肩的箭头,大有同归于尽的气势。
晏主一愣,伸手要去抓这二愣子,布料都没抓到。
“果然是天策使的人吗……”
面对忽然暴起的齐煅,女子领着众人微微后退,“今日的目标是全身而退,大家都小心,抓住那黜陟使就行了。”
树影斑驳,几道寒光忽然从五面袭来,方才还说要全身而退的女子,就眼看着几个同伴倒地。
“既然知道是天策使的人,那也该明白,你们是无法全身而退的了。”
这阴狠的声音仿佛就是定心丸,晏主的眼泪这才敢涌出来,自行寻了个树靠着,搜索那熟悉的身影。
身后一阵风掠过,越至齐煅身侧,只是他在后颈一捏,还在狂暴的人就直愣愣倒下了。
刘命长回头看了一眼狼狈的晏主,她眼睛睁得滴溜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再回头,看这如临大敌的刺客,手上微微发力。
“等等!”
为首的女子忽然发话,“拿人钱财□□,今日这钱财我们不要了,人你也杀了几个,我们愿自行撤退!”
晏主被气笑了,没见过这个“能伸能屈”刺客,刘命长自然也没听她的废话,无形的内力犹如潮水波荡,掀翻了面前的所有人。
“等等!”
那女子抬手制止刘命长的下一步杀招,一边吐血一边说:“你们都不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吗?”
晏主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走到刘命长旁边,问:“你要招吗?”
女子道:“你先抓我们回去审一审,我们再招好不好?”
晏主:“……”
她与刘命长对视了一眼,一致觉得此人有病。
“要不还是杀了?反正知道我是黜陟使的就那么几个。”
刘命长又欲杀之——
“等等等啊啊!是鹿耳馆的馆主!”
刘命长的手掌在女子头颅前停了下来。
晏主左右扫视,问:“这个鹿耳馆很重要吗?”
刘命长收回手,幽幽道:“是公然不在商户册上登记之人。”
“那太过分了!”晏主愤慨道,说完又回归平静,像看个死人一样看着女子,道:“也不算重要。”
女子嘴唇都在打颤,哆哆嗦嗦坦白道:“我……我们可是当今圣上收编的,你们不能杀我们,我们既然接到这个命令,说不定是圣上下令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们明白么!”
这一通给晏主说懵了,怎么着,她自己杀自己?
“还杀吗?”刘命长阴恻恻的目光移了过来。
晏主迷茫地反问:“为什么不?齐煅差点就死了,我也差点就死了。”
女子又哆哆嗦嗦拿出一件物品,强撑着说:“看,这是天子物件!我没有说谎!”
晏主定睛一看,是块麻将,顿时两眼一黑。
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
[只是想要陛下的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臣希望陛下能将天工坊的一支旁系收编工部。]
晏主眼睛猝然睁大,看着满地狼藉,以及面前鼻青脸肿的女子,暗骂道:元殷这个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