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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我来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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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学不会游泳。

追究这件事的原因,得回到小学。

忘了几年级,只记得是一个很热的夏天,陈涉江好不容易有半天的空闲,带她去儿童乐园玩水。

那个儿童乐园是她家附近新开的,有一个很大的水上乐园。她穿着新买的桃子色泳衣,左手牵着爸爸,右手拉着妈妈。

妈妈只把她和爸爸送到儿童乐园门口。她要去上瑜伽课,说过两个小时来接她,让爸爸小心看住她,不要让她呛到水。

这是她记忆里不多的,由爸爸带她出门玩的时间。她很开心。

妈妈总是会管着她,不让她喝饮料,不让她跑来跑去,就连说话声音大了都会被她竖起一根手指点住。

爸爸从来不管她。她想跑就跑,想叫就叫,爸爸还会偷偷带她去吃肯德基!

她抱着透明的鸭子泳圈来到水上乐园。那晚天气很热,儿童乐园营业到凌晨,水里挤满了人。

她从高高的滑梯上梭下,爸爸在滑梯尽头接住她,她坐冲浪船,拿水枪和不认识的小朋友打水仗,爸爸一直在旁边看着她。

她套着泳圈在浅水区像鸭子一样蹬腿,爸爸说要像青蛙一样,两条腿往外打。她试了两下,水都蹬到了别人脸上。

爸爸看了看时间,说他有事要去回个电话,让她先自己在浅水区游一会儿。她说好。爸爸离开了。

一开始,她乖乖地套着泳圈游。后来不断有人游过她身边,超过她。那些小孩没有用泳圈,只用腿和手,就能像鱼一样在水里浮动。

看起来很简单啊。是不是只要像他们一样,她就能学会游泳了呢?

她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她跃跃欲试,观察了一会儿别人的动作,她学会了。

她钻出泳圈,像看到的那样,纵身,朝着水面扑去。

她没有浮起来。原本能踩到地水池突然变得深不见底,她抓不住任何东西,徒劳地拍打水面。很快,她沉下去。

最终被救了。她哭了一晚上,一边咳嗽一边哭。陈涉江勃然大怒,要追究安全员的责任。妈妈随后赶来,她什么也没说,帮她擦干头发。

回去的路上,陈涉江和陈之沁大吵一架。

“圆圆游泳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你怎么当爸爸的?工作就那么重要,电话不打会死吗?”

陈涉江一开始还在解释,后来烦不胜烦。

“你差不多行了,说我,那你去干嘛了?天天去上那什么瑜伽课,有什么用?你要是花时间带小孩,今晚上也不会出这事!”

她躺在后座上不敢睁眼,更不敢说是她自己把泳圈放了的。

记忆里那场架吵得很大。回家后,他们两个分房睡了。爸爸把枕头被子搬去客房,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有一段时间没回家。

那些天只有她和妈妈,还有帮她家打扫做饭的阿姨在家。

阿姨一般上午十点来,下午两点离开。除了这四个小时,在家里的每分每秒她都在害怕。

她躲在自己的房间,生怕妈妈突然开门进来,拖着她去画室,让她继续画画。

她记得那种恐惧,整个人蜷缩在小小的黑暗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就当她不存在,她不会被发现,消失是一种安全。

此时此刻,太平间里,陈美方被人扶着在一旁啜泣。

她冷静地和医生、警察对接接下来的事项,又是一系列的签字,按手印,警察说陈涉江在监狱的遗物可以申请领回,她说谢谢,不用了。

她让宋茵帮忙照看陈美方,自己去缴费。

走出太平间,有人追着她问需不需要葬礼的一条龙服务,她说不用了,走出几步,又折回去,那人热情介绍不同档次葬礼的规制,她留下了他的号码。

交完所有费用,收到一叠发票,她走到大厅门口。

外面是晴天,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每天都一样。

谁哭哭啼啼地来,又哭哭啼啼地去,婚丧嫁娶,世情而已。

隔着往来熙攘的人群,台阶下一抹身影亮得刺眼,他们隔着人群对视,她的眼眶干涩发痛。

她昨晚问李进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事,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么多变故和痛苦,为什么是她?

李进说他不知道,他说了一句从前的他绝不可能说出的话。

看到罗兰的那一刻,她的心突然皱成了很小的一块,分辨不清的滋味挤在一起。

她想起李进的话。

他说,当命运降临的时候,我们别无选择。

没错,她只能接受。

她首先要接受快十年没联系的父亲,突然变成了太平间一具陌生的尸体。

这件事不难,她早在无数次签字里验证了她和那具尸体的父女关系。确认不难,难的是悲伤。

经过昨天晚上开闸放水般的大哭后,她的眼泪储量似乎消耗殆尽了。

陈美方一直在哭,宋茵也在抹眼泪,连带着她舅也红了眼圈,只有她,眼泪无论如何都流不出来,木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

葬礼的事让罗兰揽去了,她无事可做,只需要扮演一个悲伤的女儿。

可她一点都不悲伤。她的眼睛从在场的众人脸上一一看过,她只担心陈美方的心脏受不了。

她站起来,走到陈美方面前,蹲下,下巴放在她膝盖上。

“外婆,别哭啦,我爸看见该多难过啊,”她拉着陈美方的手晃了晃,“我昨天晚上来见了他最后一面,他没什么痛苦的。”

她撒了谎。

“你乖乖的,想哭就哭啊。”

陈美方的手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她摇头:“我不哭,我哭过了,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安慰了陈美方,她站起身,钟伯庸进来通知她殡仪馆的车已经到了。

她点头:“那就去吧。”

葬礼办了三天。陈涉江的遗体被重新整理了,看起来没有那天晚上苍老,但她还是觉得陌生。

她戴着白花守了一夜灵,看着白烛后陈涉江的遗照,遗照上还是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双目炯炯,面庞发福,和后面躺着的老人判若两人。

他在牢里吃了很多苦吧,老了这么多,她想,这十年里他有想起他的女儿吗?竟然不愿意见她一面。

不见就不见吧。

她倒了小杯酒在地上。

爸爸,你这辈子的苦日子到头了,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手里的酒杯被人接住,罗兰说他也倒一杯。她把酒杯给他。

酒杯握在手里,罗兰没倒酒。

“陈先生,喝多了对心脏不好,我这杯还是算了。”

她笑了。

灵堂空空荡荡,三面都是白的。陈美方被送回去休息,没几个亲戚愿意来看坐了大牢的人。

罗兰说车就停在外面,问她要不要到车上睡一会儿。

四点钟,能休息两小时。她答应了,上车缩到后排,闭上眼。

车里开着冷风空调,有人拉开车门往她身上盖了条毯子,她没睁眼,她知道是谁,她闻到他西装上的味道。

她知道他没有离开,坐到了车前面副驾的位置。

她听到轻轻的咔哒一声,像打火机被按下的声音。不是,他不抽烟。

她一直没睡着,眯着眼看手机上的时间,快五点了,他一直没走。

夏天天亮很早,外面的黑渐褪了,车里还是黑的。

她裹着毛毯,看见他曲起的手臂,他拿着一支不知道哪来的笔。

隔着稀疏的光线,她看见他的大拇指停在一个刚好的位置,没再按下去,也许是怕发出的声音吵到她。

她看了他好久,眼泪忽然顺着眼角落下,落进毛毯里。

她声音如常,说:“葬礼结束之后,我们把离婚办了吧。”

咔哒一声,悬空已久的大拇指终于落下。

“就这么急着和我离婚?”罗兰问。

他没有笑,也没有生气,她听不出他的情绪。

他这次回来像是收拾好了一切,安抚她的情绪,告诉她在葬礼上要做什么,他一直是冷静的。

她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想了些什么,按他的办事效率,应该把一切都想清楚了。

她坐起来,毛毯堆在身上。

她说:“我爸爸已经死了,就算一开始是因为他,现在一切也都结束了。”

罗兰说:“圆,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的直接。”

她说:“所以我们就到这里吧,这一年的时间我不会再回忆。”

罗兰笑了,这次她清楚听出他的情绪,他在嘲讽她。

他说:“我不能答应你。”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她的语速变快,“时间早就到了,我有权和你离婚。”

罗兰说:“按照我去年的想法,是这样,但我现在的想法变了。”

“你耍赖!”

“不,我只是想留下你,”罗兰说,“你告诉我,是不是一旦我同意离婚,你就会立刻马上不留一丝余地地忘记我。”

她也笑:“你以为你是谁呢?你凭什么要求我记得你?”

“不是要求,是请求。”

“你求人的方式还真够特别的,我可受不了。”

她忍住要摔门下车的冲动,对他说:“我再说最后一次,我要和你离婚,等不到葬礼结束了,天亮之后我们就去离婚!”

罗兰摇头说:“我不同意。”

“罗兰先生,违约应该不是你的风格吧,你就不担心我把这件事抖出去?”

“要说违约,也是你违约在先。”

罗兰转过身,看向她:“你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做了什么。”

昨天晚上?

陈圆圆想起昨晚上乱糟糟的经历大脑一阵充血。

她没回答,而罗兰已经转了回去,她只听见他的声音。

“你不用回答我,我怕我会嫉妒得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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