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玉姬本以为自己远离萧烬，他那些红颜知己就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但，她与赵国王姬而言，那就是随时可以拿捏的蝼蚁。
命运的齿轮却越推着她往前走，她越是想逃避萧烬，上天就越和她反着来。紫竹馆的艳，更是为了陷害他，将一封子虚乌有的书信送到了赵悦的手里！
“王姬，这书信上说了，都是那玉姬蛊惑的公子烬，才让公子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赵悦与萧烬这几天本就因为赎人的事闹得不太痛快，她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好你个玉姬！公子烬当着我的面儿，都能对那玉姬这般好。等到真把人赎出来，那还得了啊！”
书信里，还献了一计。可以解决赵悦的燃眉之急。
不过就是杀一个人，对赵悦而言一如反掌。
清晨的庭院里，日光落在站在院子里的那小娘子身上，很是静谧。
单薄的身影，那是我见犹怜。
赵悦是见过几回这玉姬的，倒是一回比一回美了：“这小狐媚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原先，她身上那股儿上不得台面的土气，也没了。脱胎换骨似的，若不说她是个舞姬，还以为是哪家的世家女郎！
赵悦是又恨又恼：“打出去！给本王姬打出去！”
“王姬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就是个玩意儿，捏死她，简单的很！”
丫鬟们围着发脾气的赵悦。
玉姬却觉得此刻自己很狼狈，孩童时，久远的记忆浮上可心头。
“你跳不好，就不能吃饭！你当我老母的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这里从来不养闲人！你若再偷懒，我就把你卖到外头的娼妓馆去！”
“我会好好跳，求您别打了。”
“你把那金贵的眼泪都给我憋回去！要哭也得在男人跟前哭，让他们心软为你花银子！”
柴房禁闭，传开鞭子落地的声音。
草堆上伕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娃，白皙的手腕上是道道的红色鞭痕。她被打的已经喊不出声，爬跪到老母跟前，“求求您！不要卖了我！我一定好好跳！”
鎏金香炉里飘出阵阵的香烟。玉姬拢了拢衣袖，挺直腰板的长身站在门前。
烟柳眉淡的如同天上的云，眼尾却出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嘲讽。
发脾气，是有人哄的。
是不用挨鞭子打的。
她半低着头，就像一条路过朱门的流浪狗，对着门里头满满的爱意，渴望至极，流连忘返。
玉姬活到这个年岁，她从来没有艳羡过任何人。屋内里赞扬声不绝，都是变着法子在捧着这位赵国王姬高兴：“您可是王姬！哪里用得着生这样的气！”
赵悦笑的如此天真烂漫，这位娇娇儿怕是从来没吃过什么苦。
也是，赵国王姬多尊贵的身份，想必她从小到大都是在蜜罐里泡长大的。只要站着那处，就给人一种华贵的不可直视之感。赵悦摇了头，“本王姬忽然改主意了，去叫公子烬回来，我就是要让他看着这玉姬出丑。”
“王姬可使不得！那公子烬的身份您也是知晓的，得罪不起！”
赵悦口气好大，“楚国如何了！那我还是赵国的王姬！”
玉姬就看到从门缝里丢出一个东西来。
赵国是江南鱼米之乡，每年都会朝贡珍珠给赵国王室。
那被丢弃不要的耳铛。通体晶莹白润的珍珠做成耳铛，好看的不行！
耳铛就在玉姬她的脚边，只要一出手，就可以拿在手心里。
丫鬟不敢惹怒赵悦，忙不迭的劝，“王姬如何说照办就是就是！再说了，就算公子现在回来了，难道还会为了个舞姬和王姬撕破脸？”
里头，又哄了好些话，终于是不闹了。
赵悦一直在笑，笑的畅意自在，“你们说的是，这样好看的妙人儿，本王姬倒是也有兴致为她赎身了。等我回邯郸的时候，就把她也一并带了回去，送给父皇，他必定是会欢喜的！”
赵国大王荒淫无道，后宫嫔妃有数千人。这世界，最可怜的事情就是做大王的女人。便像是圈养在鸟笼里的一群金丝雀，被剪掉会飞翔的羽翼，永远困在高高的宫墙里。
玉姬站在门口，清冷冷的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
有王姬身边的丫鬟走了出来，颐指气使：“王姬说想看玉姬在冰面上跳舞，你快去准备罢。”
已经开了春，那湖面虽说还是结着冰，但哪里还经得住人往上踩踏。
赵国王姬虽说是想看她跳舞，实则是想要她的命！
玉姬走至冰面，那寒气就像蛇一般往她脚底下钻，身上是止不住的打着寒颤。另一边看好戏的丫鬟们高声喊道：“不是说玉姬的舞天生一绝！怎的不爱跳了！可是看不上我们王姬，非得公子烬来才能跳么！”
小娘子被教训了，却一点都不怯场。眼神倒是比刚进府那时候更清明了，就这么无所畏惧的，“好。”
答应的爽快。
没有半分扭捏。
赵悦在屋内不笑了，“还真如公子烬所言是个有风骨的，到时候，等淹死了，就赐她一副棺材。”
“王姬真是仁慈！”
玉姬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赵悦果真是想弄死她。
可能哪有人会出声责怪这位王姬？
都是巴不得捧着赵悦，想着法子哄着她高兴。她头一回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羡慕这守住自己脾性的赵悦，而只是贪恋她可以为所欲为的底气。
倘若，自己也有这样一个身份，那该有多好。
就像，小暴君如今一无所有，可他是楚王之子，吴王之孙，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也有桑家堡的人效忠于他，萧序现在不想要的权势，以后也会牢牢的掌握在他手中。
生来就是皇孙贵胄，这多畅意！
萧序未曾觉得自己这个身份什么好的，若是有的选，他宁愿不要这楚国王子的身份，“萧烬，你来叶城也有许多日了，你何时回去？”
见着孩话题被挑开，萧烬笑吟吟的看向那人，“兄长每次和我说话，都像是个陌生人。”
萧序一直未出声，冷着一张脸，无欲无求的样子。他的眼眸是温润如玉，一身穷酸相的麻衣，端正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兄长好耐心，我却是不愿意久留，失陪了。”
从府上得了个消息，萧烬赶了回去。
正见到赵悦仍是觉得不够解气：“让那玉姬把鞋履脱下来，光着脚踩到冰面上。”
脚尖上染着红红的花汁，冰面的寒气蹿上莹白的脚面。玉姬轻咬住嘴唇，指尖也攥紧了罗裙。
“住手！”
便是萧烬看了也会觉得不忍心，他出声制止。
“本就是个舞姬，让她在本王姬跟前跳舞，那是给了她脸！莫非，公子对这小舞姬还生了别的心思？”赵悦站起来，面露不快：“不准停！”
本就是，想拿玉姬探一探萧烬的态度。如今看着他如此担忧的神色，赵悦不想再装大度了。
周围的人去拉赵悦的，“王姬，不要因这舞姬与公子争吵啊！”
也有人去劝萧烬的：“公子！前头危险，不可再过去了！”
站在湖面上的玉姬，她倒像是被全世界忽略了一般，
冰冷的寒气已经使得她下半身失去了知觉，玉姬却像是块石头般，岿然不动，她神色冷漠。
“还请，公子止步。”
萧烬看着湖面碎裂的痕迹，而感觉到胆战心惊。他道：“好，我不动，你也莫要再往前走了。”
可是他的话无用。
她看着萧烬走过来，下意识的想逃离。在玉姬身后，就是结冰的湖面的正中央：“我在叶城长大，没见过什么出色的郎君。故而，那日见到了公子烬后惊为天人，曾有一段时间，追逐过公子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
玉姬淡淡的讲述着，因为曾经爱慕过萧烬，让赵悦对她不满，这是事情的原委。
冰面出现裂缝，扎破脚底，入目就是如同红梅般的血，一点一点染艳了寒霜。
萧烬拧着眉，上前一步：“你这双脚不想要了！”
玉姬笑脸盈盈：“靠近公子烬，才会让我掉入无底洞的陷阱之中，一寸一寸将骨头摔得稀巴烂。还请公子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话本子里如此，如今的场景更是如此。
她以此事引以为戒。
萧烬敛目，说这位玉姬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聪明一些。
以自己犯险的方式，逼得他放弃给她赎身，这小娘子怎的如此的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难道非要跟着萧序，而不愿意跟着他？
可她哪里明白，萧烬之所以为他赎身不过是在气萧序罢了。
萧烬冷笑：“兄长看起来什么都不争，却最会笼络人心。”
站在湖边，萧序并没有打算以身犯险，目光却不离开那道纤弱的身影，神情冷淡：“这一回，你我都是输家。”
也不知两人僵持了多久，玉姬感觉到脚底的冰面破裂的更厉害。
“玉姬，过来，我们回家。”
萧序他的声音比以往更加的隐忍，让玉姬产苼了一种他们本是亲近无比，他似乎是需要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