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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归来第二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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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恪这一跪,倒叫美娘心思活络起来了。

若要挣脱自古以来勒入骨血的束缚,这第一要紧便是女子自个儿要意识到加诸身上的不公。

学堂不是女子能去的地方?追究起来,整个大齐,书塾、学堂不少,却从未有一座为女子而设。

因为自私自利的男人们在害怕。害怕女子一旦在书里开拓了眼界,不再心甘情愿被他们奴役,害怕女子的力量壮大起来与他们争权多利。

所以他们极力维护这极度不平等的规则,因为这规则让他们受益匪浅,几千年来,他们默契地压榨着女人,厚颜无耻地当做理所应当。

难道他们真不知这些规则对女子如何苛刻,如何不公吗?不,他们清楚得很!

可卑劣的他们如何愿意舍弃自己无上的好处?毕竟——受苦的是女子罢了。女子受苦,他们获益,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愚蠢到想去改变现状。

那么,就从她这里开始罢。

美娘打定主意要在柴桑兴办女学,若能成功,她便要在燕京,在洛阳,将学堂开设在大齐的每一寸土地。

想着,便带着阿芙出门,准备盘下一个地方来。

美娘来了柴桑许久,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只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楼、当铺、酒馆、作坊、摊贩……应有尽有,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但见一处临时支起的摊子格外热闹,围了好些看客,美娘凑近一看,原是卖酒的,只因沽酒的是个貌美的少女,又有一把好嗓子,肤白手巧,便是不买酒,光看看也是艳福不浅。

男人们喜欢围着这小摊子逗弄女娘,偶尔也沽二两酒,周围的婆娘则骂骂咧咧,话不入耳。

然而,对于少女来说,虽则脸红如霞,颇为羞涩难堪,但也硬着头皮继续做着买卖。

家里实在短缺银钱。

男人们过过嘴瘾,到底不敢动手动脚,只因旁边还坐着个泼辣婆娘,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手边还有个擀面杖,谁若不规矩,便有苦头吃。

美娘正欲离开,一声河东狮吼响在耳边,紧接着一个腰磅身圆的妇女扯着一个汉子的胳膊就哭:“我道你恁的三天两头出门,家里生计一应不管,敢情是在这里被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可怜我刚为你家添了儿子,坐月不过十日便要操持家里营生,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放手!贼婆娘!你胆子窜翻天了!男人的事有你多嘴的份儿!”汉子当着众人被下了面子,暴怒,一把将妇人推开。

妇人哭哭啼啼,不敢再去汉子面前寻晦气,遂对着沽酒女叫骂道:“好你个没羞没臊的小蹄子,勾得爷们儿不回家,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怎的不去醉烟楼挂牌去!岔开腿儿叫汉子都给你送钱!”

沽酒女被骂得白了脸,要哭不哭,那老娘可不是好惹的,当即叉着腰,同妇人对骂起来。

场面一时混乱,有劝架的,有煽风点火的,也有旁的婆娘加入骂战的,不知谁动了手,便打了起来。

阿芙带着美娘后退几步,免得被伤到。

正这时,来了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手劈断了那根擀面杖,吓得众人偃旗息鼓,这场闹剧才算散了。

美娘见那男人方才还凶神恶煞,在少女面前便支支吾吾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那老娘也没有好脸色,将男人赶走。

男人垂头丧气地过来,认出美娘,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正是韦典,手里还提着块生肉。

美娘笑道:“韦镖头今日舍得烧肉了?”

“这不,托姑娘的福。”

美娘当日说了要长久雇用,当下便给了月钱,让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不仅吃上了饱饭,还改善了生活,每日里鸡鸭鱼肉总有一样。

然而许久来,这杜姑娘除了为申瑶争铺子那回点了几人护卫,便再也没使唤过,这白拿恁多银钱,实在良心不安。

两人同行,韦典不免探听一番何日有用武之地。

美娘道:“快了,你可知城中哪处店铺或宅子空闲,我想买下来,最好闹中取静。”

学堂太偏僻,到底不当稳便,若惹了那起子猥獕浮浪破落户,姑娘家家总得吃亏。

然而太喧闹,无法专心学业。

韦典也不追问缘由,应承道:“我去打听打听,最迟三日后回姑娘话。”

说完正事,美娘问:“你喜欢那姑娘?”

韦典难得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巧娘生得美丽,性情又柔顺,是个好姑娘。”

难得见粗犷爽朗的韦典这番模样,美娘笑道:“既喜欢,何不上门求娶?”

也少了狂蜂浪蝶去姑娘面前打转。

韦典脸色一黯,“她娘要聘金百两,我还在筹。”

若杜姑娘说话算话,每月五两,省一省,两年他就能凑齐了,总算有了希望。

两人在街口分散,美娘走走停停,逛完两条大街,倒有几处宅子合适,然而都住了人。

走到申氏绸缎铺门口,美娘累了,想着歇歇脚,顺便看看补货的进程。

陶掌柜如今视美娘为主,不敢怠慢,忙迎上来招待,又同美娘禀了生意往来。

美娘喝了茶,笑道:“按你的想法来,你经验丰富,我放心。”

陶掌柜也高兴,以往为申卓做事,申卓为了突显自己的才干,总要驳他的主意,他有所长,也束手束脚,不好施展,如今换了东家,美娘给了他足够的信任与尊重,又放手让他去做,陶掌柜不免有几分感慨。

到了这里,不免想起那个像小太阳般的姑娘,问:“江南干得如何?”

陶掌柜道:“江南丫头手脚麻利,人又勤快且不藏私,她那拿手的绣活儿教了好些绣娘,只是这些丫头蠢笨,只学了个三分。”

“不着急,慢慢……”

余下的话被一声尖利的声音打断。

“你这布是织女做的不成?恁地贵!”正是那对沽酒的母女。

伙计客气耐心道:“大嫂不如看看其他?”

“怎么?打量我买不起?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儿是谁!况达,况秀才,待来日高中,那便是状元郎!将来比梅府的阁老大人还有出息!你竟敢敲老娘的竹杠?”

“娘——”少女扯了扯妇人的袖子,见客人们交头接耳,心里难堪,忙劝道:“这颜色太老气,哥哥也不喜欢,咱们换一匹吧。”

“你说的也对。”妇人嫌弃地将手里的布放回去,大声道:“你哥哥可是要同县丞家的姑娘定亲,是得挑个鲜艳的。”

美娘心下思索,二房除了二姑娘梅芝和她,哪里还有什么姑娘?

“叫姑娘看笑话了。”陶掌柜道:“这泼辣户是县里况秀才的老娘,况秀才打小聪慧,十八岁又挣了个秀才,是以,他老娘有些猖狂。”

“苦只苦了这况姑娘,为着这况秀才,不但要养着况秀才吃喝交际,还生生耽误了亲事,但凡有心求娶的,她老娘开口便是百两聘礼,这普通人哪里能掏出这多钱?”

“有几个钱财的,不是年纪大得能做她爹,便是讨去做妾的,况姑娘哪里愿意,好说歹说,赌咒发誓会好好做工挣钱养家,这才没有被胡乱嫁出去。”

陶掌柜好笑,“吹牛竟吹到姑娘面前了。”

县丞家还未出阁的姑娘便是眼前这位了。

美娘听了这般,又听姓况,便想起三姑娘提过,四太太为她相看的人家,大约正是这户。

自己的亲女尚且待价而沽,三姑娘嫁过去能得什么好?

“这况秀才你可了解?”美娘问。

陶掌柜道:“倒是一表人才,又确有两分学问,只是仗着读了几本书便有些目中无人,又迂腐不通世事,整日呼朋唤友吟诗作对,不体谅老娘妹子辛劳,哪是状元郎的坯子。”

“府上的三老爷,少时便克己慎行,十八中探花郎,而立入内阁,那通身气派,岂是况秀才能比的。”

美娘不妨陶掌柜会提起梅景琛,失笑,比起梅景琛的心黑手辣,况达确实给他提鞋都不配。

“大嫂真是好眼光,做成成衣,令公子必定更添风雅。”伙计并没有因为况大娘的蛮横挑剔变脸,又推荐道:“这鹅黄色,正适合姑娘这般的年纪,也拿一匹吧。”

况大娘看都没看,摩挲着手里的布,越看越满意,“我家巧娘用不上,何况女孩儿家家,用这么好的布作甚!休来骗老娘的钱!”

美娘看向巧娘,一身淡蓝的衣裙已经洗得发白,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布匹上挪开。

哪个姑娘不爱俏呢?这况大娘偏心至此,巧娘辛苦操持家业,反而穿不上一件新衣服,不知她心底是何感受?

三姑娘嫁过去过这样惨淡的日子,美娘到底于心不忍。

美娘心里有了主意,唤陶掌柜附耳过来,如此一番交代,陶掌柜面露为难之色,到底咬咬牙应承了。

况大娘一番讨价还价,总算为况秀才买了一匹好布,母女俩离开没多久,方才的伙计便追了出去,将手里那匹鹅黄的布料递给巧娘,“咱们东家说,这匹布有瑕疵,不好卖,便送与姑娘做一身适宜的衣裙。”

巧娘愣愣地接过布料,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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