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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解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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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这是什么?”

“初炼精索。”

“这么细,竟能撑得住我们两人拽着,降到这么高的山崖下。”

“这是我在域外得到的。”

“不会和你那精致的双头弯刀,同出一人之手吧。”

“确实如此,一共三件,还有能放暗器的流星小箭。”

“暗器说出来,可就没有出其不意制敌防身的效果了。”

“只是告诉大人而已。”乐东城心道:只带一件初炼精索救了人,辛容肯定会怀疑。

“为何这精铁丝索,名叫初炼?”

“那人说,这是他第一次炼制此种坚韧极细的精索。我得到后常常用它坠到山崖峭壁,采摘稀奇珍贵的草药。正因如此,所以刚才抓住大人降落下来,也是轻车熟路。”

乐东城这么说,适当地减轻了辛容背负救命之恩的压力。

“乐公子竟将救命之恩说得如此轻松,辛容无地自容,上次还说过萍水相逢下不为例呢。大恩不言谢,我们先上去吧。”

乐东城跟着辛容寻找绕上山崖的路,他不经意地问道:“大人在坠落时,可曾想过什么?”

“我还不想死呢。”

“大人,这官做得,很是危险呢。”

“没有你拉我一把,我已经死了。”

乐东城摇摇头说道:“是大人先来救我的。”

“我想拉你时,你尚且安全。可你救我时,我已经坠落。”

乐东城跟在辛容后面,笑得异常开心。

终于让你欠我救命之恩了,慢慢还吧。

我乐东城想收服的人,还从未失手过。

人都有欲望,容貌身体银子尊重名誉生命,总有被打动的时候。

失去那个人已经很久很久了,他始终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人,陪在自己身边。

生命怎么如此漫长,长得他对跳崖都没了感觉,好在他又找到一个有趣的人。

“大人,差点死过一次,有没有想过换种活法?”

“我没死啊,差点死过一次,那就是没死成啊。”

“恕在下不太理解,凡人差点死过一次,难免会有别样的想法。”

“不理解没错,你又不是我。没死就是没死,我懒得想那么多。”

辛容听见后面的轻轻叹气声,回头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坠崖动用了太多气力?我感觉你气力不弱,但观你脸色不好。”

“少时经常生病,所以练气力维持生命。”

乐东城轻叹,每次快死时,又都死不成。

辛容有些着急,她要尽快赶回去。

“我背你走吧。”

“大人先走吧,让人来救我。”

“那怎么成,当然要一起走。”

辛容坠崖平稳降落,没有受任何伤。

背着不太重的人走山路,倒也轻松。

乐东城没有拒绝,他趴在辛容的背上才发觉,这个看上去威风凛凛的都官从事,好像也不比他强壮,宽松的官服下,是有些纤瘦的肩背。

辛容歇了两次,大概一个时辰后,听到了熟悉的呼喊声。

“水丘辞,我在这里。”

山中晨雾迷蒙,水丘辞只听到了回声,还没有见到远处的人。

但他憔悴的脸上,泛红的眼睛,终于露出了带着苦笑的欣喜。

水丘辞带着三名卫兵,向辛容回音的方向,狂奔过去。

雾中身影,若隐若现,他人未至,着急问道:“大人可有受伤?”

“我没有受伤,但是乐公子身体不适。”

终于赶过去看清了熟悉的面容,但看到辛容背着乐东城,水丘辞心中一窒。

他几步跳过去将乐东城扶下来,向卫兵吩咐道:“有人受伤,过来背人。”

乐东城笑着拒绝道:“我只是心累体乏,承蒙大人照顾,现在好多了。”

辛容看向水丘辞问道:“山上怎么样了?”

水丘辞歉意地说道:“下官办事不利,让一些人逃了。后面押送的私兵和兵器,没有任何闪失。”

“意外总是有的,大家没事就好。至于此事,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水丘辞看见辛容神情自责,心中愈发愧疚。

意外,意外,为何总是有防不住的意外。

辛容见乐东城自己走,关切地说道:“乐公子如果不适,还是让卫兵背着吧。”

水丘辞温声问道:“大人昨夜,怎会和乐公子一起掉下去了,又怎么——”

“我被人偷袭,身体失去平衡坠落下去时,被乐公子抓住了。他身上有一条精索,挂到山崖凸起的石头上,我们一起降落下来的。”

救命之恩!

水丘辞心中感激之余,有一些怀疑,怎么会这么巧。

余光看见乐东城,他心中五味杂陈。

这救命之恩,辛容一定会以命相报。

跟在辛容后面,他心中郁结,轻轻皱了皱眉。

他怎么能如此想,辛容毫发无伤,已是万幸。

至于乐东城,辛容的救命恩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山上的队伍,已经出了山中窄道,在宽阔之地休整。

有些逃跑又被抓回来的人,看见辛容没死,破口大骂:“狗官,怎么还没死!”

乐东城心知,会任之家派来的人中,有些是十分仇视官吏的。

被酷吏恶官逼得走投无路之人,心中只有无尽的憎恨和仇怨。

这是他让手下选出来做任务的人。

辛都官,何必出力不讨好,办这些危险的差。

看这些人互相倾轧,冤冤相报,不是更好吗。

十年前从杀手组织逃出来,他身边只有一名从小陪着自己接受残酷训练的少年。

那时,他只觉得这少年很强大很强大,永远护在他的身边,挡在他的身前。

后来想想,才十岁的少年能强大到哪里去。

只是比他这个身体残弱的废人强一点罢了。

不然,那个陪在他身边的少年,怎么会因为护着不小心掉出的银子不被抢,就被饥饿成兽的流民活活打死了。

可怜,他为什么连去救人的力气都没有。

可恨,为何当年没有辛容这样的人来救。

辛容去了一边休息,安抚着自己的黑骏马。

没多久,她就带着队伍,继续往郡守府赶。

严晖之早就将欧府所有人逮捕控制了起来。

贼首伏法,其他私兵也不敢轻易有所举动。

辛容接到命令,迅速将郑府的人全部抓获。

只等快马加鞭的报信人回来,遵诏令处置。

不过两日,陛下诏令就到了。

严晖之可以直接调集京兆三郡的兵力,欧府郑府的人要押送到京城诏狱。

郡守府内,上百名书生要给欧家人顶罪。

辛容指挥着卫兵,郡守指挥着官差,一同维持官府秩序。

“严大人,小生自愿为欧侯爷和欧公子顶罪,望大人成全。”

“严大人,我也是!”

“我也是!”

“我们不怕死!”

“我们上百条人命,还不能换两条人命吗?”

“陛下,欧府冤枉啊!”

……

欧侯爷是京兆三郡有名的大儒,门生故吏可不少。

辛容转头看向严大人,只见他眉头紧锁,一时没有说话。

严大人也是读书人,自然能体会这些书生尊师重道的执念。

况且辛容也知道,陛下让水丘辞来地方讲学,也是为了招揽英才。

不能让这些书生觉得陛下不近人情,不体谅他们尊师重道的决心。

可这些书生口口声声欧府冤枉,就太过分了吧。

欧府冤枉,那都官从事带兵围捕,是去当盗匪的吗。

真是岂有此理!

辛容实在听不下去了,呵斥道:“这位——才子,你说欧府是冤枉的?”

“辛大人有所不知,欧府收留流民贫民是在做善事。”

“避重就轻,收留流民贫民可以登记报备,为何隐藏起来养私兵?”

“欧府对清剿匪徒也是出过力的啊。”

“那你是承认,欧府私藏佃农养私兵喽。”

“可欧府至少养着他们没有虐待,还为维护一方安定尽心尽力。”

真是够了,辛容无语,她为什么要跟这个迂腐愚忠的书生废话!

“你身上带钱了吗?”

“啊——大人,小生身上只带了八十多两银子。如果能为老师和欧公子顶罪,我们愿意交出更多罚银。”

水丘辞讲学到一半,听说郡守府被上百名书生围堵了,急忙从官学回来。

辛容可不会因为对方是文弱书生就手下留情,他可是被她打晕过两次了。

刚进官府,他就看见辛容对一名书生“上下其手”。

原来她从那书生的袖子里搜出了钱袋,还解了人家的玉佩。

这是——好吧,反正辛容不吃亏。

可是,她要做什么?

“辛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那书生惊讶地问道。

辛容从钱袋里拿出一两碎银子,扔给那书生说道:“这位才子,你看,本官拿了你这么多钱财,还能给你一两银子养着你,也没虐待你。本官这可是在做天大的善事。”

“你你——你,欧府可没像你这样抢人钱财!”

“欧府当然没有明着抢,而是养匪自重驱赶百姓成为流民,再将人私藏种地收粮,养私兵不断扩大势力。”

“你——”

“抢了别人维持生活的田地转嫁税负,再给口粗粮饿不死也算做善事的话,那本官刚才给了你一两银子,够你吃两年粗粮,你还不下跪叩谢!”

“你——”

“大人,这些书生公然顶罪,枉顾律法,藐视陛下诏令,理当严惩不贷。”辛容没有再给那书生开口的机会。

水丘辞带来的书生中,有人开口了:“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故以法诛罪,则民就死而不怨;以法量劝,则民受赏而无德也。此以法举错之功也。”(1)

那群书生中有人不服气地说道:“君王治国,自当坚守仁义礼智信,对臣民仁爱。如商鞅不近人情,似张汤好用酷刑,如此残忍,只会有损陛下威名。”

辛容朝水丘辞挑了下眉,又向那群书生翻了个白眼。

意思很明显:再吵下下去,就成法家和儒家之争了,你也是书生你上啊。

水丘辞意会,心中失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吏者,民之所悬命也。故明主之治也,当于法者赏之,违于法者诛之。(2)大人,辛都官主察举百官犯法,坚守《为吏之道》,刚才所说是为恪尽职守。”

严晖之听水丘辞带来的书生还在与那群要顶罪的争辩,心中有了计较。

有分歧是好事,不能让这群书生占了上风,让人误以为陛下不近人情。

“来人,将这群扰乱审判的人,全部拿下关入大牢,等候发落。”

黄昏时,辛容带着卫兵和六经师、农桑师、水利师、律令师等一起回到了驿站。

进了驿站,她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多百姓聚集在外面。”

“大人,这些百姓说你骗他们。”

辛容让水丘辞跟随她进了屋,说道:“免徭役的事,还没解决呢。”

水丘辞说道:“免除徭役目前不可能,严大人会向陛下上书,先给服徭役的百姓支付一些银钱,弥补耽误他们春耕秋收的损失。”

“这么说,你当时用假告示,是因为陛下已有此意。”

“没错,但是这要等到抄了欧府和郑府,才能实施。”

“那我出去安抚他们一下。”

“严大人这两日会安排农桑师去说,他还要给百姓讲讲增产的办法。大人莫急,此事等诏令来了更有信服力。

辛容点点头说道:“水丘辞,对不起,我抢了你的功劳。我向严大人说,假告示是我让你写得。”

“大人莫要跟下官道歉,那时大人分明是在替下官承担过错。”

辛容歉意一笑:“我真不知道陛下已有此意,更没想到写假告示,在功劳面前不值一提。”

“大人做官不久,又不去宫中议事,自然也想不了那么多。”

“说得好像你做官很久了似的。”

水丘辞温和一笑:“宫中议事一日,胜过做官一年。”

“大人,乐公子求见。”

“让他直接进屋来吧。”

辛容起身相迎,问道“乐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有劳大人挂心,我很好。水丘大人也在。”

“乐公子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水丘辞也起身说道。

“两位大人起身相迎,在下可不敢当。”

辛容笑着说道:“你再说不敢当,我可不敢见你了。”

乐东城随辛容和水丘辞一起坐下,问道:“外面好些百姓刚刚散去。”

“嗯,我有承诺没兑现,他们过来抱怨两句。”

“大人,说话真是直爽。”乐东城笑意更甚,心中暗道:你以为你在解放他们,可他们只关心能不能从你身上得到利益。

“好歹大人,将他们解救了出来,怎么可以如此抱怨?”乐东城轻叹一声说道。

水丘辞心中一动,上一世,他可没少被百姓抱怨,被文官弹劾。

冒着生命危险与豪族权势对抗,却得不到被解救之人的理解,到底有些意难平。

“大人,他们说两句,也就过日子去了。”他劝解地说道。

辛容无所谓地说道:“抱怨就抱怨呗,我确实骗了他们。”

乐东城愣了一下说道:“可大人在解救他们,他们却一点都不理解大人。至少不该抱怨。”

辛容奇怪地看着乐东城,说道:“不理解没错啊,普天之下,都官从事辛容辛大人,只此我一人。若人人都理解我,想我所想,为我所为,岂非人人都能成为我。这又怎么可能呢?”

水丘辞眼底透出震惊,他以前低估了辛容的洒脱,如今低估了辛容的心胸。

“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3)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4)等百姓家有余粮,读得起书,慢慢也就明事理了。”

乐东城笑意现出钦佩,心中却道:这怕不是俩傻子,太天真了。

辛容,你还不明白吗?

今日你能为他们争取一点利益,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他日你若敢损害他们一点利益,他们就会对你咒骂践踏。

上位者最会利用年少之人的血性和意气了,你为何孤注一掷!

设了这么一个局,就为了让他看清豪族的权势和百姓的愚昧。

现在看来,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乐东城心中嗤笑一声,告辞说道:“我要去河内郡了,看看那些商铺的经营情况,两位大人,后会有期。”

辛容拍了下水丘辞说道:“人都走了,还看。你也喜欢他的长相啊。”

水丘辞怔了一下,什么叫也。

“大人很喜欢乐公子的长相吗?”

“赏心悦目。怎么,兴你们男子看美女,不容我看美男吗?”

“下官——非礼勿视。”

“不经逗。你是不是怀疑他?”

“大人指的是,坠崖之事。”

“你心思缜密,刚才不可能莫名多看他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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