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侠刀法
第九十二章
水丘辞在辛容侧后方，眼神不离人，声音稳重：“大人在洛京时，可是成千上万地罚银钱。”
“幸好有方固时时提醒，不然陛下赐给我的那些立功赏银，都能被你罚没了。”
“大人还要再接再厉，吏曹考核只会越来越严格的。”
辛容点点头，这个她懂。
要将尸位素餐的官吏免职降职，水丘辞巡察地方官学时选拔的英才，才有位置升任。
她稍稍转身，看向水丘辞问道：“郡下各县，你也要去吗？”
“要去几个大县，剩下的审查文书案卷。”
“好，我让他们尽快送过来。对了，那侍御史来干嘛的？”
“大人一来就写了份告示，是不是？”水丘辞温和问道。
“本官已经让方固，将最后一句话去掉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下官不认为大人做得不妥。不过高大人有职责在身，大人听着便是。”
“我还以为御史们就待在京城说说闹闹，原来他们也要离京巡察啊。”
“那是自然，知行要合一，否则弹劾岂不成了信口雌黄。”
“那高大人会怎么对我？不会滔滔不绝，教训起来没完吧。”
“他不敢教训你，但他确实有话敢说，不然当不了侍御史。”
“你直接告诉我最坏的结果吧。”
“大概会被陛下下诏责令改正。”
“就这？本官完全承受得起。”
水丘辞失笑：“大人是打算和高大人辩论一番了。”
“看他能不能适可而止。”辛容继续翻着文书，不在乎地说道。
水丘辞心知自己的眼神太过，垂眸收敛，复又抬眼说道：“下官听说，大人和马公子那一战，甚是惊险。”
辛容将文书放在书案上，回身说道：“我做了两手准备，有惊无险。跟你学得，要做最坏的打算。”
水丘辞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痛苦，平静地说道：“大人身为右扶风，要为手下的官差和士兵负责，多做一手准备是理所当然。”
对不起，要用别人的性命，来给你施加压力。
这样，你才能放在心上，多做准备保证安全。
辛容神情带着肃杀：“你说得没错。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若这次真的让石青和三十多名武吏深陷绝境，我万死难辞其咎。我当时应该立刻拿下马公子，不该和他比武，给了他反击的机会。”
“大人本是游侠，凭第一反应的意气，认为该给马家一个活命的机会，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将军，也不可能算无遗漏。”
水丘辞口中这么说，心中却在反驳自己。
这哪是人之常情，而是世间难得的本心。
趋利避害，才是人之常情。
可惜马家，一意孤行败落。
若留得一条命，玉门侵扰，羌人作乱，焉知没有保家卫国封侯拜相，东山再起的机会。
辛容坐在主位书案上，说道：“水丘辞，下职后你在公厨吃过晚饭，骑马去郡守府南边十里外的树林等我。”
水丘辞平静应下，心中忍不住猜了一会辛容的用意。
黄昏时，他匆匆吃了两口饭，立刻赶了过去。
等了没多久，就看见不远处辛容骑马过来了。
“你吃饭这么快得嘛。我还以为我来得够早。”
水丘辞帮辛容牵过马，拴在了一棵树上，回头问道：“大人叫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看见辛容打量着自己，他努力维持平静，心中十分忐忑。
“听石青说，你寻我的那晚，在断崖边上，差点掉下去。”
水丘辞身形一僵，他那时以为辛容真得跳下去了。
在吴山郡时，他知道辛容水性不太好。
辛容怎么想的，会不会以为他很胆小。
“我当时也是不敢往下跳，但你连站都站不住，有点说不过去啊。好歹是执刀与本官并将作战的人，本官亲自教你几招。”
水丘辞心中郁结，辛容真的认为自己是胆小。
罢了，这样也好。
她要教什么呢？
“底气，胆量，不是随口说说就有的。武功高了，自然就有。我曾与一位萧大侠切磋过刀剑，学了几招双刀法，便教与你吧。”
萧大侠？萧冰？
辛容要教的就是双刀法！
水丘辞默然站着不动。
自从去年巡察时，经常与辛容切磋，他对这双刀法已经运用自如了。
现在怎么办？
拒绝，她一定不允许。
他也不想辜负她一片好心。
况且，好不容易能和她单独相处。
跟她学，就要假装一点都没练过双刀的样子。
这倒也不难办，只是要十分小心才行。
毕竟双刀一上手，他很容易挥砍自如。
辛容去马背上拿下两把刀，随意在手上展示两招。
特别是将刀在手心中旋了两圈，前后杀砍晃眼过时，好像一瞬间有了分身。
她收刀回身，看见水丘辞怔愣在那里，说道：“你上次用单刀时虽没有招式，但攻势猛烈。这双刀法适合你的，试试。”
水丘辞接过双刀，听辛容叮嘱道：“你先不要走步，双手灵活挥刀转刀旋刀时，注意两刀不要互砍了。哎，小心你自己的胳膊——”
水丘辞将刚才辛容所教的动作，放慢了几十倍，手腕有些僵硬地练刀。
辛容在旁边陪练，不时说着话：“双刀两手共用，就是难练——嗯，刀在手心没旋住，掉了也很正常的。”
水丘辞看向身侧之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刚捡起刀直起身，手腕就彻底僵硬，抖了一下没法再动。
辛容待水丘辞捡起刀，过去捏住他的手腕，单手演示了转腕旋腕折腕的角度与方法。
“你，你手腕抽筋了啊。还能动一下吗？”
“大人，我——我自己就可以。”
“可以什么，你这样不得学八辈子啊。该不是心思歪了吧？”辛容盯着水丘辞说道。
“双刀太难，下官只是——有些紧张。”
“机会难得，我第一次教别人，你收起儒生那套。我小时候，爹和师兄就是这么教我的。手把手啊，绝对比你自己慢慢琢磨快得多。”
“大人说得是。下官本就不是自小习武，决不能浪费时间。”
一连三天过去，辛容对水丘辞还算满意。
进步虽然十分缓慢，好歹能刻苦能坚持。
这日，辛容教了一些步法。
正所谓，单刀看手，双刀看走。
挥砍双刀时，走步跟不上，刀法废了事小，砍死自己事大。
水丘辞依旧慢动作练习，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只是辛容在与水丘辞分别时，看着水丘辞的背影，若有所思。
昨日水丘辞告诉了辛容一个消息。
右扶风甘县县令因贪墨种苗银钱获罪免职，朝廷指派黄思进来补缺，不日应该就要到了。
辛容当夜就告诉了英落。
英落一剑砍了院子里的竹子，轻盈落地转身，闷闷不乐地说道：“他不是洛京令吗？怎么要来当县令。”
辛容哈哈一笑：“黄大人不管在那个地方，都待不长久的。”
“那不是跟你差不多吗？”英落哈哈笑着说道。
辛容一愣，说道：“还真是。黄大人前段时间，指责殷家一个人不学无术，空占职位，浪费俸禄。”
“就这点事儿，跟他处死公冶府二十多口人不是差远了。陛下怎么就将他降职了啊？”
“黄大人说得是殷家人，太后的亲戚。”
“哼——仗势欺人。他什么时候到啊？”
“后天下午，我准备亲自护送一批铁器过去，顺便见见黄大人。你——去吗？”
“我，考虑一下。”
“只有一天时间考虑哈。”辛容随口说完，就去吃晚饭了。
黄思进到右扶风那天早上，侍御史高大人一脸不赞同地说道：“水丘辞，你看看这个右扶风。想一出是一出，竟然亲自向县里运送铁器，没点规矩。”
水丘辞直言说道：“辛大人是右扶风，有权安排自己的日程。况且朝廷限制民间炼铁，这批农具铁器价值不低。她如今亲自运送，更说明对百姓的关心。”
“话是这么说。可我都说了今天还要找他，他说走就走，哼！亏我还想将堂侄女说与他，还是算了吧。太任性妄为，不将人放在眼里。”
水丘辞忍住笑，知晓高大人的脾性，他故意抬高说道：“高大人莫气，辛大人哪里配得上高家女。”
高大人一脸傲气：“确实配不上。我的堂侄女，那也是皇后的堂侄女！要不是看他相貌英气潇洒，又是有作为的年轻人，我才不会考虑他。”
水丘辞连连点头应道：“高大人说得是。东凌国英气才俊并不少的。”
高大人转头看向水丘辞，打量一下说道：“水丘大人，相貌堂堂，温润有礼。比那辛——”
水丘辞连忙打断说道：“我还要继续审核文书，高大人见谅。”
高大人在后面捋着胡子自言自语道：“有责任心，也很上进。关键还是陛下身边能参政议事的人。不错，不错，哈哈——”
辛容骑在黑骏马上，左手扯着缰绳，右手从剑鞘上拿下，向英落挥了挥手。
“想什么呢？”
英落眼睛直视前方，说道：“见了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慢慢想吧。”辛容修眉一挑，说道。
离甘县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时，辛容见到路上有三三两两衣衫破烂的百姓陆续走过。
勒住缰绳，她下马上前询问，得知这些流民是从金城郡那边过来的。
有流民慕名而来讨生活，辛容很是欣慰，同时也担忧金城郡的情形。
各县会按照陛下登基时的诏令收留流民。
右扶风这边又抄了马家，清查田地一百六十多倾，正好将这些流民重新登记户籍，免费租借公田给他们。
辛容重新翻身上马，继续向甘县前行。
大约又行进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开阔荒地时，她发现个别眼神不善之人。
正欲再仔细观察时，听见随行的金来大喊：“大人，有盗匪——英落姐姐，到我这边来！”
辛容迅速命令所有武吏，拔刀迎战。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突然从衣摆下抽出刀剑的盗匪，竟然冲向了不远处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