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与天下
第九十三章
辛容第一反应，就是直接踩着马背，飞身上前去救就要被砍的流民。
金来也带着部分武吏前来控制局势。
铿锵一声刀剑相撞的声音，一名惊吓过度的流民刀口逃生。
辛容着急命令道：“金来，再叫一些人过来，盗匪往前跑了。”
已经从盗匪手中救下三人，辛容哪能不明白，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可是她没得选，流民不救就会立刻丧命，那些盗匪不会手下留情。
铁器丢了，大不了再想办法抢回来。
绝大多数官差武吏，包括英落，一路追赶砍杀流民的盗匪。
谁也顾不上身后的六车农具铁器，已经被另一伙人运走了。
地势太开阔，流民分散，盗匪乱窜，先一步挡下刀剑救人已是不易。
辛容一行人全部分开，能救谁便救谁，救一个是一个，根本无法协力作战。
盗匪目的达到，很快就四散而逃。
辛容和英落当场击杀四人，抓获三人。
金来和其他人在筋疲力尽时，抓获四名盗匪。
流民伤亡三人，有些受了轻伤，大部分是受到了惊吓。
等到聚集回来时，辛容听见远处有打杀的声音。
来不及清点队伍，她立刻带人赶了过去。
在一处山坳拐弯处，英落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黄大人来了——”
辛容厉声命令道：“所有人打起精神，速战速决，将我们的东西抢回来。”
“是！”齐声的回应，响彻晴空。
跟着辛大人拿人抄家对战立功，这次被盗匪抢了东西，实在是太丢人了。
辛容带人冲入混战时，看见黄思进一脸凝重，在战圈边缘毫不后退。
英落也不管，反正黄思进就这样，一点武功都不会，但就是与官差生死与共。
除非，他们这边稳赢。
盗匪没想到半路遇到另一伙官差，本就分出一部分人调虎离山，哪里抵挡得住两伙官差的围剿。
到手的羔羊还是飞了，偷运铁器的盗匪，全部被抓获。
“黄大人，好久不见。”辛容走过去，恭敬地问候。
“辛大人折煞下官了，竟然亲自来运送。本应当是下官到任立刻去办差的。”
“你这是刚到甘县，就立刻赶过来了吗？”
“大人都亲自来了，下官怎能在县府等着。”
“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肯定要被罚了。”辛容拱手作揖说道。
黄思进连忙回了高礼，辛容已经不是他的书佐了，而是他的上官。
辛容指挥官差捆人运车，一路上安抚流民，让他们就近先去甘县登记。
跟在后面的黄思进，一脸庄严地向英落致谢：“多谢英落姑娘，刚才为我当下一刀。”
英落撅着粉唇，无所谓地说道：“用剑挡的，又不是用命挡的。就算我不挡，还有官差呢。”
黄思进当然明白英落的心思，在洛京时，英落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可他，除了官职，一无所有。
甚至不知哪天就被人报复或者被陛下降罪了，如何能误了这样好的姑娘。
对，就是好，好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读了这么书，也找不到形容英落姑娘的诗词。
甘县县府，黄思进派人安置好农具铁器，亲自在县府大门口，向跟过来的流民道歉。
有流民见县令如此平易近人，指着旁边的人直接伸冤，说道：“大人，小人一家本就困苦，可这个人还抢我小儿手里的粗粮饼。”
辛容和英落在县府大门里面，听见了黄思进严厉的声音：“若一个人为了活命抢一口吃的，那就是这个世道的错。若要求一个快饿死的人，还要有教养守尊严，那就是本官的错！来人，杖刑——”
英落紧张地抓住了辛容的胳膊，辛容转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少时，柳慕从未说起过自己的身世。
英落不一样，她说起很多次很多次。
她从小的愿望，就是有一位青天降临，免她们一家成为流民。
这样，她就不会在路上和家人失散了。
“师姐，师兄，真的是走散了，绝不是爹娘不要我的。”
“对对，就是这样，当然是这样的。谁敢不要我们英落呢——”辛容和柳慕从来都这样回答。
可是，这样的回答，真的是欲盖弥彰……
辛容在路上就已经将盗匪审问完了，准备将四名知道一些内情的带走，剩下的交由黄思进处置。
黄思进自己受完杖刑，直接将盗匪中砍杀流民的几人，当众处死了。
围观的百姓和流民简直不敢相信，刚才一心为民的黄大人，竟然如此残酷！
英落边哭边笑：“你看他，又这样。”
辛容摇摇头：“有黄酷刑在的地方，就没辛嚣张的事了。用不了多久，能止小儿夜啼的人，就要换啦。”
一切安排妥当时，天色已近黄昏。
辛容带人等着，听不见不远处的英落和黄思进在说什么。
“黄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死得早，谁像你一样爱护这些百姓呢？”
“没有我，总会有别人的。辛大人他——”
“黄思进，本女侠不跟你废话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黄某，不知自己能活多久。”
“笑话，谁人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若你死了，难道我就不活了？难道我就不能再遇个喜欢的了？人是要活在当下，不是活在过去，更不是活在杞人忧天里。”
黄思进长相威严，此时咬牙盯着面前骄横的姑娘，眼神中不觉流露出钦佩之感。
英落姑娘如此拿得起放得下，他又退缩什么！
“有英落姑娘相陪，黄某感激一辈子。一个月内，黄某向姑娘提亲。”
英落稍稍低头，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略带娇羞地点点头。
黄思进这样的人，说不出情情爱爱的话。
感激一辈子，已是最大的承诺。
英落有些得意地，跑向了辛容那边。
金来早就翘首以盼，迎上去问道：“英落姐姐，什么事这么高兴？”
“不告诉你，我只告诉师兄。”
“切，容哥肯定会告诉我的。”
深夜回到城内，辛容让官差将抓捕的盗匪关押起来，很快就回家了。
“英落，你还没睡？”见英落在屋门口等着，辛容进屋后问道。
“黄大人说，一个月内提亲。”
“那是当然，谁敢不要我们英落呢！”辛容笑着说道。
“哼，你和师兄总是哄我。”
“这是真的。英落英女侠，堂堂右扶风的师妹，剑仙徒儿的师妹，要个男人还不容易。”
“说得也是，那你准备嫁妆吧。”
“你倒是不客气，选个日子吧。”
翌日一早，辛容毫不掩饰的笑容，在看到郡守府里的高大人时，渐渐消失了。
这几日，她没少跟高大人争辩，气势上虽高一筹，但口才上是下风。
“辛大人，我正要找你。”
“高大人，进屋再说吧。”
“辛大人，你昨日竟然差点丢了铁器。这是多大的罪，你不会不知道吧。朝廷限制民间炼铁，更限制铁器流向玉门关外。”
“那又如何？丢了本官再找回来。”
“若是丢到玉门关外，你怎么找？”
“区区六车铁器，难道还能让匈奴大杀四方，东凌国落了下风不成？”
“这是态度问题，为官者都像你这样不分轻重，岂不乱套埋下祸根！”
“可本官眼前的那些人，晚到一瞬就要被砍死了！”
“那你大可以令一部分官差去救援，而不是所有。”
“那么开阔的地方，人少控制不住局势。救完一个人又不能瞬移去救另一个。”
“辛大人，你做事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怎么能只顾眼前，不管大局之势。”
“你说得倒轻松，要死得又不是你！”
“你——你真是毫无运筹帷幄之能！”
“还运筹帷幄？本官当时连一息一瞬的思考时间都没有！”
“你——”
敲门声响起，水丘辞有些歉意地说道：“辛大人，高大人，我能进来吗？”
这两人争吵的声音太大了，门又没关好，他在庭院里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辛容朝水丘辞看了看，又瞪了高大人一眼。
水丘辞没有继续话题，而是说道：“高大人，你今天不是要去体察民情吗？官差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高大人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
水丘辞知晓辛容是凭本心救人，当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轻声说道：“大人昨日辛苦，今日可还要练刀？”
“你自己练吧。”辛容说完就出去了，进了郡守的正堂。
水丘辞目送辛容气冲冲的背影，低头浅笑：那就好。
快下职时，辛容在正堂，听见了官差着急的声音：“大人，高大人从一个街道去往城郊时，被人抓走了。”
辛容立刻带人去寻，怀疑是昨日的盗匪还有同伙。
一路循着踪迹，她在一个茂密的林子里，听到了呼喊声：“救命——救命啊——来人啊——你们这帮混蛋——有没有人啊——”
辛容骑在马上，看见高大人倒挂在树上，昂着头慢悠悠过去了。
“高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辛大人，一群街巷混小子，非说我是假冒的京官。说什么京官怎么会混在百姓当中问东问西，他们——哎辛大人，你去哪？”
“那边发现盗匪踪迹，本官要带人立刻过去，晚了人就跑了。”
“不是，你先让人将我放下来啊。不差这一会儿吧。”
“那怎么行，万一他们还要劫掠什么呢！你们几个磨蹭什么，还不跟本官去追！”
“是，大人！”
“哎，辛大人，一人不救，何以救天下啊——辛容——你敢不救我——”
“本官忙着救天下，等下会有人来救你的——高大人，不差这一会儿吧！”
辛容在回郡守府的路上，收到了萧冰给的暗号。
月色悠悠，她来到约定的地方。
“有没有人给你任务，让你将一位高大人倒挂在树上。”
“确实有，不过这种小事，我没出面。也不知道雇主。”
“我也没问啊。好久不见了——看剑！”
辛容话未说完，就拔剑一跃而起刺了过去。
与萧冰对战上百回合，她借着剑上反射的月光，晃了萧冰一下。
瞬间将他的衣襟划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看了一眼萧冰左胸口靠近锁骨的地方。
萧冰被剑光一晃，再睁开眼时，只见凉凉的剑尖近在咫尺，根本无法躲避。
等他旋身举刀时，才赫然发现，自己外衣里衣全都衣襟大开。
拿着双刀，他弯着双臂合上衣襟，抬眼看向辛容。
只见她早已偏过头去，不知在看什么，就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刀剑无眼。”
辛容又转过了身，背对着萧冰，眼底透出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