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妄想四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此生梦寐以求的事,就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今夜,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啦。”
不是的,不是他们!
屋内的一定是别人!
水丘辞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可那两道声音,明明就是他们。
“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行啊,我允许你,以后跟着我。”
熟悉的声音,傲骄的语气,勾起了水丘辞心中一幕幕清晰的记忆。
“你都答应跟着我了,你躲什么呀?”
“若你死了,难道我就不活了?”
“难道我就不能再遇个喜欢的了?”
“人是要活在当下,不是活在过去。”
“食色性也,不分男女。”
“你也觉得乐东城,长得好看啊。”
“我不小心,被他无意发现了。”
……
乐东城才不管水丘辞在那一处不能动了,都没有关系的。
不管水丘辞是在哪里不能动,他都会听到应该听到的话。
他可是花了两千两,帮两个戏班的口技艺人赎身。
他可是花了一整夜,才写了能说半个时辰的情话。
密阁内,乐东城看着冥思苦想的人,认真说道:“若是这皮币的背后,有他们不可或缺,非要不可的东西,那他们自然愿意接受,甚至迫不及待想要。”
“不可或缺,非要不可的东西?拿银钱买就行啊。”
“若这东西只有我有,没有皮币我就不卖呢?”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盐铁专营。可是铁器经营权,朝廷已经分出一部分。盐,绝对不行。只能用皮币买盐,那百姓受到得影响太大,而且私盐也是屡禁不止。”
“对,要找一种百姓不需要,有钱人不可或缺,朝廷还能基本掌控的东西。”
辛容若有所悟,期待地望着乐东城:“你继续说呀。”
乐东城多享受了一会儿辛容的眼神,才轻笑道:“点到为止,大人若想不出来,那也难跟陛下讲明白。本公子,不教——笨姑娘。”
不理辛容瞪过来的一眼,他自顾靠在椅背上,想着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水丘辞那样的迂腐书生,不但让辛容隔着面纱亲他,连想抱一下姑娘都不够果敢。
听到了那一对口技艺人声情并茂的表演,哪里会有勇气现身,出来找辛容对质。
当然,就算他想,他也动不了。
只要,辛容再被困住,今夜等不到水丘辞,那这个误会就再难解开。
因为,一整夜的时间,足够水丘辞想入非非了……
一口血气在心口,吐不出来压不下去,水丘辞右手猛然紧紧一握,终于在短时间内强行运用盛神五龙决,运气冲破了禁锢。
悄悄蹒跚走了两步,他又强行运气飞身而跃,在两息内逃离了小院。
奔到院外不远处的榕树下,他再也撑不住,扶着树干捂着胸口。
心中急速上涌的气血,迎着穿透枝叶的冷冽月光,迸溅而出。
乐东城眼见辛容有些坐不住了,直接起身说道:“在密阁待得有些久了,不如我们出去透透气。”
“我早就想出去了。你既不愿直接告诉我,那我回去慢慢想。”
乐东城说未说完,就已走到了密阁门口,顺手将一枚钉形暗器,别进了开门的机关里。
“快打开机关啊。”辛容走到乐东城身后催促道。
“怎么打不开啊?”
“什么?我试试!”
水丘辞靠在榕树下,不知过去了多久,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猛然回神,他随手抹掉唇角的血迹,艰难站起转身往小院去了。
就当之前没进去过,他还要告诉辛容有刺客。
先前他离开的动静,应该已经被他们察觉了。
就让他们,以为窗外的人,就是暗查的刺客。
小院的院门本来就敞开着,水丘辞径直进去,却还没看到辛容和乐东城循着刚才的动静追出来。
以他们二人的武功,这不应该!
他控制住胸口的疼痛和身体的颤抖,再次飞快奔到了正屋门外。
刚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就听到了一声似哭泣又如娇嗔的“不要”。
门边廊下的菱格窗内,接着传来了难耐的声音:“可我——想要你。”
“我——我也——可是——”
水丘辞脑识中轰然一片,准备敲门的右手,猛烈颤抖一下紧握成拳。
接连不断入耳的,是男子浑重的喘息,和女子——
他不应该站在这!
水丘辞慌乱转身。
难怪,他们之前听不到窗外有人的动静。
他们在——他们在——连声音好像都变了调——
水丘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颓然倒在榕树下,躺在地上木然地透过繁茂的枝叶,寻找那一丝一点的月光。
乐东城站在辛容身后,悠闲开心地看她对着机关左拧右砸。
“歇一会儿吧,最多不过明日,指剑阁的人会发现我们的。”
辛容不回头也不说话,放弃机关,直接去硬踹那道石门。
一炷香时间后,她气喘吁吁地转身走到椅子边坐下休息。
乐东城坐在对面,很认真地说道:“大人,考不考虑,让我做别驾从事。”
“别驾从事?你跟着簿曹从事统管银钱,不是更能发挥所长吗?”
“可我想记录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乐东城眨了眨眼,心道:还有一颦一笑一傲然,一顾一盼一任性,一拳一剑一跋扈。
“你早就自在惯了,做这奔波劳累的差事干什么?”
“因为我无聊你精彩啊。若是哪天你向陛下坦诚身份名留青史,那我作为记录你功绩的别驾从事,说不定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呢。”
乐东城说话时看着辛容,果然从她的眼中,抓到了震撼的一瞬。
喝下一日梦,能梦到陛下,这说明天子的宠信,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以她的性情,又怎会甘心,隐藏着天生的身份,遮遮掩掩地在朝堂。
“痴心妄想,异想天开。”辛容稍抬下颌揶揄道。
可心中却震惊,乐东城竟一语道破了她的心事。
水丘辞就在院外的榕树下守着。
虽然他让暗卫通知指剑阁的护卫抵挡刺客,但若是还有刺客寻过来,那辛容他们——
眼底深埋的水雾,终于凝结成了泪。
水丘辞靠坐在树下,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膝上,连成线的泪滴,无助地冲洗着唇角的血迹。
大人的心广袤无垠。
容得下朝堂,容得下江湖。
容得下刀光剑影,容得下悲欢生死。
大人的深情,不过一刹那。
转身,就会忘掉身后的人。
生死相随,刀剑共舞,携手白头,痴心妄想!
辛容对着密阁的门又砸又踹又扒,徒劳无功之后,运气发力拧动机关。
突然间,乐东城听见了“崩地一声”脆响,机关里的那枚暗器断裂了。
他连忙从座椅上站起来,心中忐忑不安,还在夸赞辛容力气大。
辛容之前就是不肯让他出去,他对现下的情势,真的没有把握。
“大人,这机关都被你拧坏了啊。”
“坏了就坏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乐东城抢先一步,走到了辛容前面。
不知道水丘辞是在哪里不能动的。
有衷心护卫的安排,一切应该——都妥了吧。
可是,他还不能让辛容去找水丘辞。
万一水丘辞见到辛容,将心中愤恨说出来了呢。
“这床榻和桌椅怎么这么乱啊?有人闯入过!”辛容出了密阁的门,从侧间走到正屋内,环顾一周说道。
乐东城也很疑惑,心中愈发不安。
难道水丘辞到这里来了,而且发现了真相,所以在这里打斗过一番。
两人快速追出院外,辛容惊讶地发现,水丘辞正靠坐在榕树下。
“你——水丘辞,你怎么在这里?”
水丘辞用尽全力,轻松地站起身,说道:“下官与人约在指剑阁,却不想遇见了刺客,一路避到了这里。”
乐东城站在辛容身侧,心中慌乱,不知水丘辞还会说些什么。
“刺客?那你——既然你没事,那跟本官走,将详情说来。”辛容命令道。
水丘辞看着月光下的人,只见她额发有点散乱,挺翘的鼻尖上还有点点细汗,面色隐约透着红晕,说话更是带着喘息,一只袖子卷着还没放下来。
“既然有刺客,那卑职和大人一起。”乐东城义正言辞地说道。
他和辛容在密阁的这段时间,外面的安排究竟是如何进展的?
“大人,如今夜已至,还是尽快回府吧。下官明日定将详情奉上。”水丘辞撑着一口气说道。
辛容暗道:今夜指剑阁有刺客,不能和水丘辞在小院密阁坦诚一切了。
“那好,我们一起走,以防还有刺客追过来。”
乐东城眼见辛容和水丘辞分道扬镳各自回家,心中松了一口气。
转身就去找安排一切事宜的衷心护卫。
听见护卫说,水丘辞中了毒粉后一路朝着小院奔去。
他知晓这是辛容将两人的见面地点告诉了水丘辞了。
这么说,那场只有声音不见人影的戏,就是在密阁外的正屋上演的。
乐东城蒙着面带着银钱,找到了那两个口技艺人,听着他们所说,眼神透着震惊和恼怒。
他只是让这两人念念戏词,假意亲近一下,好让水丘辞那种迂腐书生自动放弃。
这两人被护卫从后门带进小院正屋后,倒是按照约定声情并茂地念着戏词。
在听见窗外的人走了以后,又找不到带他们进来的护卫,还继续念着戏词。
不知是那戏词太符合两人此时的心情,还是两人如今得了自由身,又能赚大把银钱,觉得前路一片大好。
早就在戏班情投意合的两人,以为温馨静谧花好月圆的小院附近没有人,情难自禁下,就真的——
没多久,这两人被侧间里的震响吓了一跳,又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于是,慌乱地起身穿起衣服,匆忙间撞倒了桌椅,从后门跑走了。
乐东城听到那女子说“又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心中了然。
水丘辞是想回来确认,那他岂不是听到了——
岂有此理!
此女的声音与辛容的极为相似,就这么被水丘辞听到。
他真想将雇银扣下一半,谁让那两人违背契约。
但为了让他们听话跑得远一些,还是将剩余的银钱全付清了。
也好,也罢。
反正,他没能困住辛容。
如此一来,水丘辞绝无可能再接受辛容了。
辛容让暗卫带人守在水丘辞家不远处的几个街口,又让人去指剑阁询问详情。
夜深时,她不放心,还是亲自去了水丘辞家。
可是,小院中的书房早已没了往日温暖的灯火。
她悄悄来到卧房窗下,轻声问道:“水丘辞,我来了。你没受伤吧,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
“大人,我没事,只是明日还要早些去尚书台。今天,是你的生辰。夜已深,快些回府吧。”
知道是生辰,也不等着多说两句话啊。
辛容原本也不喜欢在母亲忌日的月份过生辰,倒也不在意地跳墙离开了。
仲夏的夜,虫鸣阵阵。
七月流火,心中冰凉。
沉睡的人,不停挣扎。
水丘辞站在菱格窗外,拼尽全力运用盛神五龙决。
不,他不能站在这里,他要冲进去。
屏风内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断地传入他耳中。
终于,他能动了。
刀出鞘,屏风裂。
没有屏风的遮挡,他清晰地看到了玉体已显的辛容。
还有她身上的那人,毫无君子风度,一派疯狂之态。
“乐东城,我杀了你!”
横刀一跃而至,他却将刀刃险险地停在了那名男子的心口上。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见那男子起身转过了头。
那人的长相竟和他自己一模一样。
一瞬的震惊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刀刃扎进了那人的心口。
绝不能亵渎她!
他自己也不行!
在梦里也不行!
水丘辞猛然睁开了眼睛,立时惊坐起,捂着心口吐出一口鲜血。
可笑又可恨,他心里,不仅想杀了乐东城,竟还羡慕着乐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