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世
神宁元年元月初一,艳阳高照,一层厚厚的白雪为整座首城盖上了一层银白色的棉被,寒风的呼啸响彻整座首城,仿佛要用自己的高贵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到来。
阴暗潮湿的地牢,无数罪犯的喊冤与怒吼让人心生烦躁,狱卒们只能用力地抽打着他们。
却有一名身形高挑纤瘦,一头长长的头发也随意披撒在身上的女子正被狱卒从牢房里拖了出来,地上的血液痕迹让人触目惊心,这是一个女子,却遭受了整个牢狱之中最残酷的刑罚。
狱卒粗糙的大手透过薄薄的囚衣,想要悄悄地触碰女子肌肤,却被迎面而来的耳光打懵,发出了尖叫,捂着自己疼的发麻的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凄惨模样的女子。
却看到了女子也正阴冷的看着他,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变冷了,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那道目光如刀一般锐利,死死地盯着自己,即使身上已经伤痕累累,整个人都透露着虚弱的气息,却丝毫没有减少她那天仙一般的气质。
狱卒已经不敢和她对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可以找热的,虽然现在模样如此狼狈,但她可是使得整个天目王朝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女人,她做到的种种事迹,都被人民所牢记,她是被称作奇迹的女人。
不过狱卒被当着同僚的面挨了一巴掌,心里还是有些怒意,但又不敢在她身上泄愤,只能朝着地上“呸”了一声,指着女人的鼻子骂道:“你胆子挺大啊!但是你不要忘记了,你曾经就算再厉害,再风光,在这里,我也比你大,现在的你只是一名阶下囚罢了,就连看门的狗地位都比你来得高!”
女人没有搭理气急败坏的狱卒,她知道,哪怕狱卒骂的再凶,眼神也像是要吃了她一般,但是,他没那个胆子对自己动手。
地牢的另一端,那里是光,是出口,女人朝着那儿,缓缓地走去。
————乾清宫。
绣着精细龙纹的金色软塌上,一个男人正坐在上面,身着雪白的丝绸长袍,能看得出来,长袍的垂感极佳,披着灰色貂毛大衣,腰间缚着蓝色龙纹,其上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状似玉狐,此刻正如男人一般有力的垂在软榻旁。
艳阳将男子的脸庞印刻的十分显眼,眉眼鼻嘴耳皆如雕刻出来的一般,锋利,让人不敢靠近,却又十分迷人。
大殿内正点着宁神用的檀香,殿前有十几个小宫女正恭恭敬敬的端着身子立在那里。
男子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时不时看一眼门外。
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小太监唯唯诺诺的声音就传入了男子的耳朵:“陛下,那人已经带到,现在就带进来么?”
男子闻言,双眸变得更加有神,如墨般漆黑的瞳孔中,竟能看出一丝激动。
“带进来。”
小太监站在门外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后急匆匆的转身,男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略微上扬。
很快,小太监领着方才打了狱卒巴掌的女人到了殿前。
风雪并没有让只穿了一身囚衣的女子有丝毫反应,只是她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快进去,别愣着!”小太监催促着,女人却根本不为所动。
长孙云瀚不会否认,眼前这个长得十分美丽却无数次险些将自己的性命夺走的女人,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关注的女人。
“苏玖。”
女人闻言冷笑,苏玖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眼前的帝王就连她的底都没有摸清。
云夏安。
她出生在一个夏天,父母也希望她可以知遇而安,所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在她十岁的时候,她的父亲被奸人谋害,导致整个云家背判满门抄斩。
云夏安侥幸生还,找到了父亲的至交好友拜师学艺,为了报血仇,她隐姓埋名,给自己取下了“苏玖”的名字,从此穿上男装,寻找机会投靠了当朝太子,年龄不足十五便开始步入朝堂。
在五年的时间里,她在充满了明争暗斗的朝堂之中,将自己的睿智、果断和凶狠全盘托出,使得自己成为了被称作“奇迹的女人”。
可以说,天目王朝的太子长孙云越并不可怕,真正让长孙云瀚忌惮的,正是他的智将:苏玖。
如果没有苏玖,长孙云瀚也许早就得到了皇位。
看着眼前的女人,虽然虚弱,却依旧能看出她的美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女扮男装那么多年,竟然从没被人瞧出半点端倪。
可惜,她跟错了主子,在这夺权的战争之中,比起长孙云瀚还是差了一招,才让她现在这样狼狈的站在他的面前,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缓缓地站起身来,长孙云瀚的身材壮硕却显得十分精炼,此刻正邪笑着走近云夏安,他也站在寒风中,将她的下巴轻轻托起。
他看到了她眼底那道不服输的光,欣赏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我天目王朝自古以来就不乏人才,但是能使得朕打心底眼儿佩服的人,却只有云夏安,你一人。”
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可她的眼底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虽然现在的她正以一个十分屈辱的姿态面对着眼前的男人,但她的嘴角还是轻轻上扬,带着一丝戏谑。
“这天下间,佩服我苏玖的人可多了去了,陛下您还是去欣赏别人吧,我不缺!”
长孙云瀚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也不生气,只是拖着她下巴的手更加用劲,仿佛是想要把她的颈椎弄断。
“虽然你的倔强很有个性,可你不要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既然已经是阶下囚了,那就把这个角色扮演好吧。
其实,就朕来看,你现在最不应该的就是想要激怒我,而是乖乖地像我求饶,不是么?”
云夏安被忽然的大力弄的很痛,但却依旧面不改色,保持着戏谑的笑容,“原来,陛下是一个这样容易被激怒的男人。”
“看来你想要挑战一下朕的底线。”话毕,长孙云瀚的手猛一用力,将云夏安的头按了下去,哪怕云夏安再怎么反抗,终归没有长孙云瀚的力气大。
上一秒还挑衅着帝王的女人,这一秒就跪在了帝王的面前,她心生不甘,却无法反抗。
但她还是笑了,她抬起绝美的容颜,依旧目光如炬,只是咬牙切齿的道:“哼!自古以来,都是成者王、败者寇,如果当初太子赢了你,现在跪在地上任人宰割的人,一定不会是我!而是你!”
看着对方的脸色愈发冰冷,云夏安自顾自继续道:“其实,陛下完全不用以这样的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威风,你赢了,这是整个天目王朝都知道的,可是陛下也不要忘记,在你夺得王位的这条路上,你最大的绊脚石,是个女人,一个差点被女人所击败的王,哼……”
这话整个戳在了长孙云瀚的心尖,让他真的有些怒了。
要说云夏安是个男人,那这场夺位之战,自己当之无愧的胜利。
可云夏安她是个女人!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云夏安一个堪堪廿岁的姑娘,竟然三番五次的让如今的帝王品尝到败北的滋味。
这种事情如果被载入史册,那他长孙云瀚不论多么出色,都会是天目王朝里历任帝王之中最为窝囊的那个。
眼前的女人明明已经失败,明明已经是个囚徒,现在却没有丁点的畏惧,倒是像一个胜利者,正用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朝着自己炫耀。
长孙云瀚愈发生气,但脸上却散发着淡淡的笑意。
他再次捏住了她的下巴,看着她美丽的容颜,低着嗓子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依朕原本的想法,是要把你杀了以绝后患的,但看着你,朕改变主意了。”
她的眼睛依旧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朕决定把你变成一个废人,把你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让你的武功尽失,朕要让你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权臣,变为一个猪狗不如的阶下囚,你觉得如何?”
她的眼底在听闻这样的事情之后终究是露出一丝惧意,这一丝丝的信息被长孙云瀚敏锐的察觉。
他知道,这场交锋,依旧是自己赢了。
身为九五之尊的他,想要征服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可眼前的女人,是那样的聪明,是那样的诡计多端……
云夏安能在朝堂之上高处所有人一等,心机与城府定然不会被人完全看透。
想要征服这样的人,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她的爪牙与手段尽数消灭,再徐徐图之。
长孙云瀚正在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才能让云夏安心服口服的站在自己手下时,正跪在他面前的云夏安忽然将手臂伸出,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的让他靠近自己。
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人,长孙云瀚竟然心生一丝慌张。
可女人只是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陛下,这么多年来,我的心中总是藏着一个秘密,原本以为我不会将它告诉任何人……”
她的声音更低了,眼神中充斥着落寞。
不甘已经无用,如今的她只能看清现实。
她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当她话毕之时,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的长孙云瀚忽然脸色大变。
他站起身来,几乎就是在她说完话的瞬间,就抓住了她的衣服,将她提了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低沉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被长孙云瀚提着的云夏安强忍着不适,却依旧面露微笑。
由于虚弱再加上被提起来的缘故,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只能勉强着用极小的声音缓缓地说道:“陛下认为,如果我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你的皇位还能安稳的坐下去么?”
长孙云瀚的拳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奋力压制自己怒气的野兽一般,低着声音道:“你竟然如此决绝,竟做到这样的程度,用这样的方式求死,我到底还真是低估了你啊!”
云夏安仰着头,却只能说出几个字:“还请陛下成全……”
长孙云瀚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知道这会的她已经绝望,那股求死的绝望感从她的体内散发而出。
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只不过是因为想要得到一个解脱罢了。
这一刻,长孙云瀚竟同情起了眼前的女人,她……其实也只是这场夺位之路上的一个牺牲品罢了。
可惜的是,她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如果她……
长孙云瀚的眼神变得决绝,在其中能看出一丝冷意,他将手送了开来,任由眼前的女人不断地喘着大气。
看着如此狼狈的她,长孙云瀚开口道:“既然这是你最后的愿望,那朕便赐你死亡。”
“谢……陛下恩准。”
正站在门外等候的小太监在皇帝的吩咐之下,取来一杯鸠血酒,还未靠近云夏安,就被她一把抓了过来。
她想也没想,将酒杯内的液体一饮而尽。
小太监被吓得摔在了地上,看到皇帝朝他挥手,让他退下,他才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大殿。
两人对视着,云夏安的嘴角渐渐流出鲜血,不到一刻钟,那个曾经让天目王朝所有朝政大臣都闻之丧胆的一代权谋之臣:苏玖,带着代表胜利的笑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