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
“欸呦喂。”
阿杳毫无征兆的起身把江浸月从梦里甩出来,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嘴先于脑子清醒,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
江浸月躺在岩石上愣神片刻,刚睡醒的声音充满了疑惑,“阿杳,你怎么突然起来了呀。”
坐起身,江浸月看到那位新朋友站在离她三步的背后,阿杳站在他身侧歪着头盯着他。
听到声音,阿杳回过头看看江浸月,又看看身边站立的人。
江浸月明白过来,“你要走了呀。”
她的声音充满了遗憾,“你还没告诉我你明天要不要来呢。”
江浸月又询问了她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怎么可能还来!
刚走两步就被拦下的花辞垂着眼,在心中狠狠回道。
花辞闭眼仰头深吸一口气。
逃不过,真的逃不过。
既然这样,花辞尽量让自己维持体面。
他回过头,露出一个自认为云淡风轻的微笑,给出委婉的说法:“应该不会了。”
犹豫片刻,不自然地加上理由:“明天有别的事情。”
“你的声音好好听呀。”
江浸月思维跳脱,没有介意他的婉拒,说着毫不相干的话题。
她真的很不会让自己冷场。
花辞评价。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季望。”
江浸月坐在地上,朝花辞伸出手,毫无负担地说出和以往不一样的假名。
她要求自己不透露关于自己的任何真实信息,尤其是姓名。
今天是四月十四,取这个名字也很应景。
花辞很久没反应,江浸月也没放手,似乎很确信他会配合这场仪式。
花辞心如擂鼓,阿杳的嗅气声清晰可闻。
这个庞然巨兽对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敌意,至少现在来看是这样。
据他观察,这只名叫阿杳的黑豹服从性极高,一定是受过很好的训练。
而它的主人,对他更没有什么恶意。
他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在没有主人的指令下,这么一只训练良好的猛兽,花辞并不认为自己会成为它的攻击对象。
但没人会主动招惹不能讲道理的人,更何况是动物。
花辞就算在路边遇见一只野狗,也是能避就避。
过往无数的经验告诉他,只有处在敌人视线的盲区,才能最大程度确保自己毫发无伤。
就算他们再友好,花辞还是很想尽可能远离。
人对凶猛野兽的恐惧和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会本能地畏惧绝对的力量与速度。
且不说那一口能直接咬碎他头骨的利齿,单是舌头上的倒刺,一次再温柔的舔舐都足以让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她可不能得罪,花辞又一次提醒自己。
江浸月一身暖色衣裳,坐在深褐色的岩石中央,像是一朵被偏爱的花。
皎皎此时走到花辞身侧,扒着他的腿,想往上爬。
腿部的重量让花辞漂浮在空中的思绪有了实感。
花辞提醒自己不能麻痹大意,不能让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不能被看似友好的美好假象欺骗。
可他却受到蛊惑般,伸出手,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我叫……花辞。”
————
花辞觉得自己疯了,他竟然伸手应了。
更让他感到崩溃的是,他竟然就这么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意识回笼时,花辞不受控制伸出的手还有一掌距离就要触碰到江浸月手心。
江浸月迅速收回手,拇指和中指形成一个环,中指弹出,命中花辞即将靠近的手心。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朋友啦。”计谋得逞,江浸月声音透着雀跃,“你害怕阿杳呀。”
好像怕花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得出这条结论,江浸月向他立马给出自己的解释。
“我看到你的手在发抖。”
你现在才发现吗?是个人都会怕吧。
花辞心道。
但他不敢开口。
在所有威胁消失之前,他不能冲撞得罪江浸月。
包括言语,包括行为。
此时江浸月开口,用商量的语气道:“阿杳啊,你吓到他啦,你先自己去玩好不好呀?”
阿杳又盯了花辞片刻,迅捷矫健地离开。
花辞竟然从它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不舍。
花辞觉得自己要疯了。
从江浸月开始说话时他就开始变得不正常,极度紧张让他几乎丧失理智。
计算着黑豹应该远去,花辞紧张感缓解,恐惧迅速褪去,理智好像也随之溜走。
一时间,花辞没忍住,反唇相讥:“谁跟你是朋友。”
“啊?”江浸月没想到花辞竟然在纠结这个问题。
过去这么久,黄花菜都凉了。
“我们都交换名字了,这不是朋友是什么?”江浸月笑着说。
花辞不满道:“谁说知道彼此名字了就是朋友了?”
江浸月:“那你跟我握手又算什么?”
又没碰到,花辞心道。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跑神了一瞬,花辞错过最佳辩论时间,但还是不死心,想挣回点面子。
“我……”
花辞猛然睁大了双眼。
“你要干什么?”
江浸月不回答,只是又抬了抬手里的东西,示意他接住。
犹豫片刻,雪白的猫团子就这样被花辞接到怀里。
江浸月贴心介绍,“她叫皎皎,是个女孩子。”
花辞手足无措,不怎么会抱,怕把皎皎弄掉下去,让她主人不满意。
可那白猫好像很放心他,自己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手臂上,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花辞垂眼,求救般看着这个盘腿坐着的姑娘。
皎皎好像不满意他的走神,又叫了一声唤回他的注意力。
“你可以摸摸她,她很喜欢摸肚子。”
花辞不敢,只僵硬地和怀里的猫对视。
不得不说,她很漂亮。
有一双鸳鸯碧眼,一黄一蓝,像上品的琥珀和纯净湖泊般的琉璃。
长而柔顺的毛发软的不可思议,流动在他指间,蹭得花辞手心有些痒。
皎皎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竟然让花辞觉得脸有些痒。
他想起白府那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养了一只相似的白猫,不过是短毛,也不是鸳鸯眼,远远不及怀中的小猫漂亮。
皎皎脖子上缠着和她主人衣服颜色相同的饰品,是上等布料缝制的布花,栩栩如生。
花辞从未见过这种花,即使在京城皇宫的御花园。
花辞想到在御花园中听到的对话,思绪渐渐远去,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直到手腕被抓住。
花辞猛地回神,坐在地上的江浸月似乎很疑惑,帷帽的白纱倾斜,末端轻扫着用深紫色丝线绣的鸢尾花。
花辞听见她笑着问:“她很漂亮,对吧?”
花辞犹豫地点头。
“很乖,对吧?”
花辞点头。
“你很喜欢,对不对?”
花辞犹豫,谈不上喜欢吧……
还是点头。
“所以——”
江浸月说话很慢,抑扬顿挫间盛满了笑意,说话间带有些许撒娇意味的语气词会被她拖得更长,像是掰成两块的糯米糕中间牵连的黏丝。
花辞忽然闻到了阴谋的气味。
“阿杳也不过是一只比较大的猫猫啦,这样想你会不会就不害怕啦?”
花辞:“……”
花辞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可他却在女孩提问时,想象到白纱下的眼睛,明亮中带着期盼。
可无论如何,花辞无法理解这样的类比。
尤其是一只传统意义上的小猫,和一只随时能让自己一命呜呼的黑豹。
花辞没能立刻回答,怀间的皎皎从挣脱,跳到坐着的人怀里。
江浸月稳稳接住她,然后一人一猫齐齐抬头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日照的金光撒在她俩身上,给白纱和白毛洒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皎皎颈间层层叠叠的浅紫色花和江浸月锁骨间的鸢尾呼应。
许是这天的柔光融化了视线,或者是栩栩如生的花开在岩石上能迷惑人的思绪,又或者是花辞实在惊叹于一人一猫的生态动作如此同步。
他竟然听见自己笑出了声,然后对这匪夷所思的类比给出了自己的肯定,“对,她们都很可爱。”
得到夸奖,皎皎直接跳向花辞,花辞下意识接住。
小猫表达爱意的方式很直接,皎皎的舌尖舔舐着花辞的脸颊。
花辞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不适中带着新奇,还有一丝明显的痒,但好像又不止手心。
直到他听见一声惊呼。
“你被隐虫咬了。”
江浸月慌乱起身,不能行动的左腿让她的行动很不方便。
盖腿上的披风重新系在脖间,把盘着的左腿摆直,右腿发力。
站稳后冲山坡下喊阿杳的名字。
阿杳以很快的速度冲上山坡,花辞刚刚消失不久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他努力控制情绪,在阿杳即将停在自己身边时微微侧身,给她留出位置。
江浸月利落地跳上阿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在这儿等我半个时辰好吗?我很快就回来。”
花辞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确信自己会等她,但也回了个好。
才怪。
“那你一定要等我呀。”江浸月笑着说。
她俯身爬在阿杳背上,皎皎轻轻一跃,落在她背上。
叠叠乐一样。
阿杳载着她们疾驰而去,走之前似乎还恋恋不舍地看花辞一眼。
花辞:“……”
被警告了呢。
花辞看着他们离开,觉得脸上更痒了,又想到方才的“隐虫”。
脸上痒应该是被虫子叮了。
但他不当回事,转身向悬崖下走去。
她们下了坡朝东去,花辞头也不回地往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