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梅香不知她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大师姐苏醒过来，颤抖地摸了摸躺在她怀里的严冬尽的头发，轻声和她说，“梅香，你去休息一下吧。”
她如梦初醒，转眸看着大师姐，声音沙哑，“大师姐，小姐铸剑已经成功了罢？”
随后喃喃自语，“小姐说，成功了她会回来的。”
她转头看向炼器炉那一扇墙，荧荧紫光早已暗淡消失。
压抑的情绪像是决堤洪水，恐慌和悲伤几乎将她淹没。
眼眶瞬间红了一圈，视线变得模糊，成串的眼泪顺着脸颊划到下巴，无声低落。
大师姐没有想象中的奔溃，她帮梅香擦了擦泪水，想要把严冬尽从她怀里抱出来。
梅香抱着严冬尽的手用力，拒绝了大师姐的动作。
她低头看向严冬尽，严冬尽仿佛是睡着了，眉眼没了忧愁，浅浅呼吸着。
眼泪低落在严冬尽脸上，她惊慌地用手去擦。
“梅香乖，你说她会回来，我们等她回来便好。”她轻轻拍着梅香，声音轻柔温暖，“小时候你坚信着，她回来了，不是吗？”
梅香稍稍冷静，嗡声道，“嗯。”
她动了动，发现手脚麻痹，稍稍动弹刺麻感直钻筋肉。
内室的门被打开，光线从门外照射进来，来人背着光，身姿挺拔，手提长剑。
间无今全力在往回赶时，心中愈发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开去，他无法阻止，浑身血液几乎要凝固。
他咬牙，不敢有半刻停歇。
回到了，他没有去亭云院，反而来到了炼器房，匆匆走到内室门口，却不太敢开门。
这里明明与千年前毫无相同，却又惊人得相似。
他怕开门看到的是…冰冷的她。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推开眼前的门，他多希望，她能和无数次那般飞扑过来。
但，满室的狼藉，有人在呜咽，她安静地逼着眼睛。
他的神情空了一瞬，无力感席卷而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听到自己平静到异常的声音，一字一顿，“把她还给我。”
梅香和大师姐看不清间无今的神情，被身上的煞气吓得怔住。
间无今此时像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周身冒着可怖的邪气。
“你让他等我神魂回来，若是他待不住，便让他去寻我，莫要独自憋着。”
“哦，对了，他可能会生气，到时候呀，你不要害怕他，你和他说，我是炎音。”
“你帮我劝着他点，他有点倔。”
……
严冬尽一句句的叮嘱在梅香的脑海里冒出来。
她把严冬尽放到大师姐怀里，手脚发麻，十分不自然地向间无今走去，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和两块雕工精细的玉佩，玉佩上面还细心地绑上了穗子。
有几分不愿地把两件物品伸到间无今身前，“小姐给你的。”
间无今一言不发，脸色淡淡，黑眸看不出情绪，身上的煞气却收敛了下来。
手上的物品被拿走，重量消失，梅香心也变得空落落。
梅香：“小姐说…”话刚开口便哽咽了起来。
“让你…等…等她神魂回来…呜呜呜”
她边哽咽，边一字不漏地把所有严冬尽絮絮叨叨和她说的有的没的都吐了出来。
包括日常随口说的“无今一点都不懂哄女孩子开心”、“看在他帅得人神共愤的份上，就原谅他吧”、“钢铁大直男”、“天天那么忙，都没时间陪人”等等小日常。
若是严冬尽在现场，定会死死捂住梅香这碎嘴。
间无今也不急，站在一旁静静认真听着。
梅香：“没了，小姐就说那么多。”
大师姐其实是有想过给梅香捂嘴的，看了眼满身肃杀之气的间无今，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一番听下来，也…算是听得紧紧有味，虽然梅香老是卡壳，但逻辑非常清晰，有几分说书的天赋。
间无今断断续续听完这琐粹的事，觉得心中空缺的那块慢慢被填满，他沉默了良久，薄唇微动，“好。”
间无今站在这扇熟悉的古朴大墙前，千年前的惶恐历历在目，自己也像如今这般，即使万般不愿，还是无法拒绝严冬尽的请求。
墙面向两边缓缓移开，中间立着一把剑，剑身通体晶莹雪白，镌刻着简单流畅的纹饰，上面寒光微微流动，剑柄上雕刻着的纯白彼岸花。
匕首发着淡淡白光，白光逐渐汇聚成青雉，青雉如今是半透明状态，灵体几乎消散。
间无今看着这个缩小版白狮子，声音冷怒，“就是你撺掇冬尽的？”
这声音把青雉吓得全身毛发炸起，惊讶地往后看向间无今，“你看得见我？”
间无今没有回复青雉，往前一把抓住他，往刚铸好的剑走去。
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仅能看得见，还能抓得到。
青雉吓得浑身僵硬，任由间无今揉扁搓圆，欲哭无泪。
间无今把它粗暴得塞进新剑里，声音公事公办，“以后这把才是青雉剑。”
——
青雉继上次被赤稚挤出来后，回到主人身边，他又被冷落了。
他获得新家的这段日子以来，除了它和赤雉一同加固了魔王封印那次，它活动活动了筋骨。
其余时候，它一直被背在背上。
间无今这两日，手持赤雉剑，从魔域的边界往魔域中心推进，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不留一魔。
今日又来到了魔域，青雉着实不满嗡嗡鸣叫着。
赤雉冒出头来，嘲讽道，“你这娇娇公子，躲里面便好，出来凑什么热闹。”
青雉不甘示弱，也跑了出来，指着赤雉骂道，“你这鸠占鹊巢的人，好意思说别人。”
赤雉:“没本事便没本事，说这话都嫌你害臊。”
青雉:“若是炎音现在在，会让你这般欺负我？”
赤雉噤声。
青雉忽然意识到什么，前爪捂着自己的嘴，悄悄观察着间无今的脸色。
他们以前对原因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上一次，炎音献祭自己的生命和神魂，铸造第一把青雉剑后。
青松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她的名字。
一开始，许多人都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直到那些嚼舌根的被无差别清理掉后，人们逐渐把这个名字列为禁词。
青松始终认为，他们全都是把炎音逼死的凶手，不配叫炎音的名字。
若不是炎音再三叮嘱，青雉和赤雉甚至觉得，间无今可以把所有参与严冬尽祭剑的人都杀掉。
后来，青松不知该把心中这份怨恨发泄到哪里，只能憋在心里折磨自己。
炎音去世十年后，让人磨两界闻风丧胆的人，早早便病逝了。
他们也在万剑宗的剑冢沉睡千年。
自此，炎音和青松这两个名字再无人提起。
青雉前段时间在严冬尽身边呆了很久，叫炎音这个名字也叫的十分顺口。
如今气氛不对，他才想起这千百年前陈年旧事。
间无今的脸色淡淡，虽眼底依旧透露着从前的疯狂，却多了一丝理智。
他手腕翻转，把赤雉挂回腰间，从背后拔出青雉剑。
间无今手持长剑，身姿卓然而立，魔域阴风阵阵，吹起衣袍和半披黑发。
赤雉:？
青雉:！
......
青雉后悔了。
今日整整一日，间无今都未曾停歇，不急不忙地把一处又一处的魔物灭了口。
这一日的确是打得非常尽兴，但是过于尽兴了。
若不是他自身够硬，他甚至觉得他的刃口会卷边。
更要命的是，间无今决定要休息，前方便传来了魔军压阵的声音。
刚回鞘的青雉又被拔了出来，这分明就是压榨。
青雉声音带上几分伤感:“若是炎音在，绝对不会这般奴役我。”
间无今手微微一顿，又把它插了回去，把赤雉握在手上，飞身至树顶，远远望着黑压压的大军。
赤雉:？
它不敢提炎音，只得呛几声青雉，“早说了，你这娇娇公子在旁边看着就好。”
青雉:“若是......”
间无今:“你再不闭嘴，我把你扔下去。”
青雉觉得自己的确有点剑仗人势，乖乖闭上了嘴。
“你再次封印魔王便算了，竟然还在屠杀我们的魔物。”带军的人气势汹汹，“今日，我便让你有路来，无路回。”
话音落下，鼓声响起，魔君气势逼人向间无今奔来。
两日过后。
间无今踩着魔军首领的头，下面是数万魔军的尸体，他眼里无悲无喜，声音带有几分慈悲，“你把人间勾结你们的名单给我。”
魔军首领啐了一口，“休想。”
间无今也不恼，反而挪开了脚。
魔军首领见状，抓住机会，仓皇逃跑。
他在心中恶狠狠地想，下次定当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付出代价。
魔军首领回到殿中重整魔君之时，手下传来急报。
间无今已经把魔域四分之一的地方清扫了一遍，哀嚎遍野。
而且上次讨伐过后，间无今扫荡的速度更快了，再过不久，便会来到魔殿。
魔军首领气极，连忙带着二十万魔军启程。
又两日过后。
他的头又被间无今踩在脚下。
这次间无今的话更简短，“说。”
魔军首领心中大骇，这根本已经超出凡人极限，难道是仙界来人了？但是仙界的禁制还未打穿。
况且，若是普通神仙，也不至于对上他的精锐部队时，如同切豆腐似的。
魔军首领意识到，间无今慢慢从边界屠魔推进，根本就是逼他出现。
他没必要为了凡人而牺牲自己。
于是老老实实把所有人的名单都给了间无今，反正这些人目前都派不上用场了。
间无今拿到名单，眼眸微垂，看不清情绪，唇角微微勾起。
魔军首领余光看到，他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爬带滚往远处逃去。
–
凡间经过魔的□□，千疮百孔，尚未恢复元气。
又迎来了一场腥风血雨。
这一次普通百姓倒未觉得有多大影响，反而是宗门弟子们心惊胆战。
有人说，间无今在魔域，被魔影响变成了大魔头归来，万剑宗宗主也是被他所杀。
也有人说。他的杀戮目的性非常强，不像是无端行事。
……
宁致吐出一大口鲜血，勉强支撑自己站起身来。
宁长老匆匆赶来，“间师侄你这是在做什么？”
间无今并未解释，表情淡淡，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让开。”
宁致:“我从未做过伤害你们之事。”
间无今轻轻笑了一声，眼神带有两分愉悦，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话语玩味，“你在名单上，两头都想沾，可不是什么明智做法。”
宁致瞳孔放大，他没想到，间无今竟然会在魔域拿到名单。
而且，他说的话让人熟悉万分，宁致自嘲地笑了一声，“你和严师妹倒是相似。”
“谢谢夸奖。”银光闪过，宁长老看着滚落在地的脑袋，悲痛喊道，“宁致。”
转而他对着间无今破口大骂起来，“你，你忘恩负义，冷血至极......”
间无今并未理会他，直接飞身离开，留下一片狼藉和惊慌的众人。
这一场名单清算整整持续了三个月，所有宗门这三个月都活在惶恐不安里。
自知在名单上的人，无论逃到哪里，都命丧黄泉。
有人觉得无论如何都有一死，不如主动出击。
但无论集结了多少高手，都威胁不了间无今丝毫。
名单上的人在惶恐中度日如年，直到审判降落在头上。
有的人甚至顶不住心理压力，亲自了结自我。
三个月后，这场风波才终于慢慢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