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秋风萧瑟，炼器房大门一如既往古朴厚重。
粗壮大树上簌簌落叶一如三日前。
她把间无今送到铸器峰大门外，门外早已没有从前的热闹，唯有萧瑟秋风，吹得两人衣袂翻飞。
间无今牵起严冬尽的手，放在手心握着，欲温暖手心的冰凉，“今日为何忽然来相送了？”
严冬尽张开双手环住间无今腰身，“因为我们许久都不能见面了。”
间无今：“我尽早回来。”
严冬尽：“好。”
“小姐，进去吗？”梅香的话拉回严冬尽思绪。
今日严峰主和严春生也有要事外出了，管看的人变少，严冬尽连忙拉着梅香偷偷来到了此处。
枯黄落叶轻轻落停在梅香发髻上，惹得发髻吊着的两颗玉石微微晃动，严冬尽把那片落叶拿在手中，“嗯，进去吧。”
时辰尚早，炼器房还未有弟子过来，她们来到内室，严冬尽看着这面古朴的大墙，微微叹气。
心中想：老伙计，又见面了。
青雉没有容器，灵体消散得厉害，她向间无今借了当初送给他的那把匕首，青雉如今附身其中，延缓消散的速度。
严冬尽把匕首拿出来，连同姻缘玉中的一块玉佩，放到梅香手里。
“如果你看到无今，你让他等我神魂回来，若是他待不住，便让他去寻我，莫要独自憋着，我怕他憋出个好歹。”
梅香：“小姐，你给他留一封信吧。”
小声补充道，“我也想要一封。”
严冬尽手上不停，娴熟地做着铸剑准备，失笑说道，“是你想要吧。”
“信会加重你们的执念，你们在心中留个念想变好，时间会冲刷一切。”
梅香低头垂眸，一言不发。
严冬尽知晓她是伤心了，为了不被发现，正努力忍着情绪。
严冬尽忙里抽空轻轻摸了摸梅香的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乖乖等我就好。”
梅香圆圆的眼睛颇有精神地看着严冬尽，“好。”
精美气派的墙面闪着荧荧紫光，铸剑准备得很顺利。
室外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弟子，他们察觉有异。
“怎么感觉这处灵气波动有点厉害？”
一弟子听了，细细感受，“还真是。”
“要不要报告给大师姐？”
“我觉得还是得说一下，我去吧。”
“这件事情大师姐知道的，不用同她说了。”梅香从内室走出来。
梅香在普通弟子眼里，威望不小，骚动便慢慢停歇了下来。
虽说时不时有弟子前来查探情况，都被梅香巧妙挡了回去，好歹相安无事过了四日。
严冬尽的神魂被一丝丝抽离，身体稍显无力，她原地坐下。
梅香走过来，“小姐，你还好吧？”
严冬尽打起精神，“无事，你继续帮忙挡住外面的弟子。”
“叮——”
间无今用剑挡住一头三头魔猪，魔猪每个头都长着长长的獠牙，嘴里喷着腥臭气息。
这一座山，是第六个布阵地点，满山遍野都是这种魔猪，来一个，他便劈一个。
许是人类的气息太过诱人，才到这处不久，寻来魔猪的数量愈来愈多。
他烦极，手持青雉剑，剑上丝丝缠绕着令人胆寒的邪气，昏暗的天色下，银白剑光闪过，令凡间束手无策的魔猪倒下一批又一批。
间无今把附近的魔猪都清理干净，再次回到布阵点完成剩下来的阵法。
忽然，他的心像是被扯了一下，双手轻轻发抖，心中不安大盛。
魔猪杂乱的脚步声又出现，嘈杂的声音让他心中戾气陡然增加，既然那么喜欢耽误时间，那么让他们的时间都停在这一刻吧。
……
间无今身后的树叶不堪重负，微微下垂，低落一滴鲜血。
地上鲜血聚成一条小溪，缓缓流向山脚。
魔猪尸体，堆积成山，中间夹杂着不知名魔物。
不远处有一头魔猪重重喘着粗气，只剩下一个头，细小的眼睛藏不住惊惶。
银光闪过，剩下的一个头也应声落地。
还剩两个地方，间无今压下心中的不安，在心中盘算时间。
他要把整个魔域用法阵笼起来，防止加固封印时魔王撕裂神魂往外逃窜。
接下来的两日，魔域腥风血雨，有某几处魔物被屠得干净。
向来打斗不断的魔域，第一次出现了死寂，即使是灵智极低的魔物，也躲在自家巢穴。
——
正在轮值哐哐砸墙的三个仙人，忽然看到通道处涌进大量神仙，忙问道：“外面出事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其中一个仙人马上施展法术，加入砸墙大队。
“我也感应到了，谁在魔域那边，杀气这般重。”有人询问。
隔着这天道下的实体禁制，大家都无法得知外界情况，只能猜测。
“这么下去，下界可能会覆灭吧？”
“你是说，是那个人？”
“嘘，专心干活，不要妄议。”
话题戛然而止，众仙不再说话，只更加努力砸墙。
三界讲究平衡，凡间和魔界相斗，尚属平衡之内。
如今魔域单方面陷入极危境地，里面的杀气，隔着天道立下还未被打穿的禁制都能被他们感应到，而且颇有两分让人胆寒，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天道下禁制时，到凡间历劫还未归来的那位。
于是，众仙得到了命令，放下手头所有事情，一起砸墙，争取早日三界相通。
——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师姐出现在门口，语气严厉，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梅香被吓一大跳，硬着头皮往前挡住大师姐，严冬尽也连忙扶着墙站起身来。
大师姐走到严冬尽身边，翻来翻去检查一番后，”询问道，“你在铸剑？”
严冬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她安心，“是呀。”
“说过不让你做的，你怎么不听呢？” 她声色俱厉，“要停下来。”
说罢，便要动手阻止炼器炉继续运转，梅香上前打断她的动作。
梅香：“大师姐，你听我们解释。”
大师姐急得眼泪在眼里打转，“她疯就算了，你还帮着她疯。”
“你是知道的，这样下去，小冬尽即使不死，神魂也无了！”
“她会回来的。”
“你怎敢确定，千百年前铸青雉剑的那位便没能回来。”
见梅香不知悔改，低着头，一副死倔模样，她干脆直接上手，欲把梅香控制住。
梅香出招抵挡，她的修为比大师姐低了不少，渐渐落下下风。
大师姐一掌把梅香挥到地上，拿出绳子，想要把梅香绑起来。
下一瞬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陷入黑暗的前一瞬，她看到了严冬尽那张熟悉的脸，模糊间和严冬尽幼儿时期呆滞的脸重合。
她想起了娇娇软软的小婴儿，她第一次碰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怕把小婴儿碰坏了。
后来，有人说小婴儿是痴儿，她气得发昏，跑去和别人打架，打到别人道歉。
那日，严夫人心疼地帮她处理伤口，向来对她温和的严夫人厉声道，“我捡你回来不是让你到处打架的，若是你改不来这好斗的性子，还经常弄得一身伤回来，我放你出去算了。毕竟你这样和在外面的日子过得都一样。”
她说：“可是他们说小冬尽是痴儿。”
严夫人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旁人爱说什么便说吧，不必理会。”
不久后，严夫人忽然病重，药石无医，奄奄一息之际牵着她的手再三嘱咐她不要打架了，要给妹妹做一个好榜样。
她看到严峰主为了小冬尽的神魂到处奔波寻法。
她看到听到别人辱骂小冬尽是傻子的春生上前同人打架，即使打赢后也在角落默默抹眼泪。
她始终条理清晰安排好所有事情，默默守护小冬尽，让小冬尽快快乐乐长大便好。
后来，他们的小冬尽回来了，还是个非常可爱的性子。
可是，她守不住。
明明就在眼前，她守不住。
严冬尽抱着大师姐倒下的身体，体力支撑不住，一同往地上摔去。
梅香匆忙过来把大师姐从严冬尽身上抱开，从储物袋拿出被子枕头给安顿好。
严冬尽躺在地上，感叹：昏睡诀果然是偷袭的好法术。
脖子有点冰凉，她用手摸上去，发现有些湿润。
梅香用帕子把大师姐眼角的泪痕擦干净，过来把严冬尽的头枕在大腿上。
“小姐。”
“嗯？”
“你还是会在十三年后回来吗？”
为什么是十三年。
严冬尽在心中算了一下，正是她小时候梦到梅香与穿到这个世界所间隔的时间。
她想开口，说不需要那么久，但是已经失了说话的力气。
逐渐失去意识，梅香的声音轻轻飘入她耳朵，带有一丝乞求。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记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