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不经
“四美!四美!救、救救我!”
寂静的午夜被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救打破,惊醒的戚成钢口齿不清地发出哭喊,叫声吵醒了刚睡下没多久的乔四美。
翻身起床的四美没有抱怨戚成钢的一惊一乍,她在黑暗中熟练地打开暖黄色的床头灯向戚成钢走去,汗水打湿了被子与枕巾,戚成钢像是刚从水中捞起那般。
“没事了没事了,成钢你看你又在做梦呢。”坐在床边的四美边打哈欠边用毛巾擦拭戚成钢的脸,像一位不知疲倦的温柔的年轻母亲安抚受到惊吓的孩子。身体紧绷的戚成钢在四美柔和的声线中放松警惕,任由四美替他整理好凌乱的头发。
“梦见…我梦见……”戚成钢紧闭双眼,痛苦地说:“原先还在隔岸,可这次就站在我面前……”
“知道了,快睡吧,成钢。”附和他的四美擦干净戚成钢脖子与胸膛上的汗,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等待他入睡。
“对不起,四美。”戚成钢扯动苍白干燥的嘴,他如梦呓般地说:“事到如今还是拖累了你。”
三个月前开车送货的戚成钢惨遭车祸,九死一生的他在市里最好的医院接受长达两个月的治疗,最后众人听取乔四美的建议,把出院的戚成钢送回乔家老宅养身体。
其实乔四美大可不必照顾他,可四美面对被伤痛折磨的戚成钢心生愧疚。戚成钢出车祸的两天前四美正式向他提出离婚,周遭的人都记得那些天的戚成钢因这件事像丢了魂似的,可能也正因如此才会躲避不及,撞上运送钢筋的货车。
原本计划离婚的乔四美在戚成钢遭遇车祸后决定搁置离婚打算,四美认为自己至少照顾戚成钢直到康复再和他商量离婚。
回到老房的戚成钢起初还很正常,可自打一场入秋的暴雨席卷全城,戚成钢开始频频发梦,睡梦中的他会用力拉扯许久没打理的长发,发出与人争执的恼羞成怒的低吼。
后来他被梦魇的次数越发频繁,常在声嘶力竭的喊叫中惊醒,醒时他的双手就扼在脖颈上,似在与人撕搏,又像恨不得了结自己的生命。
尚未痊愈的伤在戚成钢用力挤压下渗出血,也许只有这般钻心的疼才能让他快速恢复理智,清醒后的戚成钢会深深陷入自责,每次都在四美的软硬兼施下才缓缓躺回床上。
天亮醒来的戚成钢装作不知道自己梦魇期间都发生什么,可他无意间流露的痛苦是无法遮掩的,还会在四美离开后长时间陷入沉默。
为方便照顾戚成钢,四美在屋里支起一张行军床,睡在同一间屋的她每晚都会在听到戚成钢哭喊时醒来,她要在第一时间给戚成钢擦去泪水和鼻涕,以免眼睛周围的伤和脖子右侧的伤口沾上水。
戚成钢神志不清时会问自己是不是连累了四美,他常毫无征兆地扇打自己的脸,捶打自己的脑袋。
面对这个曾让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被伤痛与噩梦蚕食折磨,善良心软的四美不得不让自己暂时忘却戚成钢的背叛,她温柔地拥抱他、抚摸他、安慰他,她对戚成钢说这是夫妻该为对方做的事。
所有人都说戚成钢命大,穿破挡风玻璃冲向他脖子的钢筋没有夺去他的性命,即便留下丑陋的伤疤也总比丢了命强。
戚成钢的左眼险些失明,一条横在眼睛周围的疤痕让他原本俊朗的五官多了一分狠辣阴鸷,面无表情睡着时更让人觉得可怕丑陋。
“我不好看了。”醒来的戚成钢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苦笑道:“但四美你肯定不在乎了。”
帮戚成钢洗头的四美用温水冲洗着乌黑长发,随手拿起一块擦脸的小方巾搭在戚成钢脸上,让他别再出声。但在戚成钢看不到的地方,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四美始终爱着戚成钢的这副好皮囊,年轻时的她说过自己若要嫁人,定要嫁给最英俊的男人。样貌出众的戚成钢也只有这一优点让四美万分着迷,可后来她爱上他糟糕的灵魂,他的冷漠、他的不专一、他的肤浅在这场婚姻中给四美带来无尽的钝痛。
某日夜里戚成钢再次被噩梦折磨,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动静吵醒了四美,迷迷糊糊的四美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可这次戚成钢却不像往常那般如溺水之人寻找自己的浮木一样寻找四美,而是在一阵沉默后起身坐在床边。
“成钢你又做噩梦了吗?”
一言不发的戚成钢此时反应和当初从术后的昏迷中醒来一样,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的他抬手抓起一缕头发,随后把汗水濡湿的头发全部扒起,露出汗珠直流的额头。他又摸了摸横跨左眼的伤痕,狰狞的疤从眉骨到山根,最后他把双手放在脖子上,就像每晚惊醒时他掐着自己脖子那般顺手。
“别碰那伤口。”四美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她拍开戚成钢抓挠伤口的手,拿起干净的毛巾擦戚成钢脸上的汗。
“你总是这么抓伤口,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无视四美的质问,戚成钢仰起头打量着她,抓住四美手腕的手稍用力就把人带入怀里,四美吓得拿不稳毛巾,双脚腾空的她只能把手支在戚成钢肩膀上。
“戚成钢你放我下去!”四美低声呵斥道。
丝毫不在乎四美用力拍打自己的手,戚成钢自顾自抱起她,他把脸贴在四美的脖颈处,贪婪地汲取着四美的味道与人的体温。
戚成钢笑道:“乔四美,你很温暖,难怪他说你像太阳,毕竟北疆从没有这样的太阳。”
“他、他是谁,你在说什么……”四美惊恐地反问,她怕戚成钢被多日来的梦魇折磨崩溃。
“现在我是戚成钢了。”低笑着的戚成钢像匍匐在地面的猛兽,他看向四美的眼神不再满溢痛苦,而是充满如获新生的喜悦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