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岔路（四）
“要那个小提琴吧。”
“你会拉小提琴？”黎华问我。
“不会……”我坦率地说出自己的理由，“那些古董什么的我也不懂，珠宝首饰又没太多机会戴，小提琴我倒是有兴趣学。”
“也好，我小时候也学过小提琴。”
“诶？”惊讶之余，又似乎并不意外，黎华就应该是这样无所不能的。
“很多年没练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再拾回来。”
很快轮到了这把小提琴，起拍价是四百万，第一个举手的是关古威：“四百五十万！”
他热爱音乐，又要为关家撑场面，想要拿下这把小提琴合情合理。
我不想与他竞争，刚要阻止黎华，他已经举手：“五百万。”
势在必得的表情将我正要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关古威朝我看了一眼，表情变幻莫测，他没有再举手。
司仪卖力地烘托气氛，宾客们也给足面子积极参与，价格和我的血压一起不断飙高。
我拉了拉黎华的衣角，示意他见好就收，他笑着看我一眼，故意同我作对似的再次举手：“八百万！”
场面终于消停下来，三次确认之后，司仪一锤定音。
我的心脏也随着这一锤子落回到了胸口。
会场里掌声四起，黎华微笑着同身边的人们颔首致意，这情形他得心应手，我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虚荣心在体内隐隐作祟，所有善意的目光和微笑都像最芬芳的鲜花将我簇拥。
但越受瞩目，就越危机四伏。
舞会结束后，黎华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工作。他的新专辑发布会定于六月十九日他生日的当天，在此之前，他还需要飞去国外拍摄几辑广告。
而我也认真投入到了学习之中，之前落下的那些课需要努力赶上，还要为不到一个月后的期末考试做准备。
我抽空去了陶艺工作室，做了一对杯子作为黎华的生日礼物。我不太擅长手工，更不擅长画画，花了整整一天，最后的成品差强人意，但黎华似乎什么也不缺，我实在想不出该送点什么更别出心裁的礼物给他。
六月的到来意味着夏天的开始，班里的氛围变得既紧张又雀跃，既要面对即将到来的考试，又要为那之后的暑假做最完美的计划。
风扇在头顶呼呼地转，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我想起一年前的夏天第一次走进教室，满心期待，又带着对未知的懵懂。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时间好像被动了手脚，以几倍速匆匆流逝，而我好像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不断面对变数的生活。我坐在教室靠窗的第一排，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又郁郁葱葱的树叶，心里是这样自以为是地想的。
关古威生日的前一天，我接到了关叔叔的电话，要我回家为关古威一起庆祝生日。
那不是在周末的日子，更不是什么家庭惯例——过去的好几次生日，关古威都是呼朋唤友一起在饭店或KTV度过的。
我隐约感到不妥，又怕自己太多心。
礼物我一早就准备好了，是一张绝版黑胶唱片，可却没有想好怎么交给他。
舞会上见过关古威之后，我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但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趁关叔叔在场倒也不至于太尴尬。
第二天，我在晚饭之前回到家，餐桌上已经摆了很多菜，关叔叔和关古威坐在一旁闲谈，气氛好似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我暗暗松一口气，将礼物送给关古威。
阿姨端出最后一道菜之后自觉离开，我们三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这样的场景有些久违。
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我问：“我去把蛋糕拿出来吧？”
刚站起身，关叔叔幽幽地开口：“若绮，有件事要跟你说。”
他的神情很严肃，那些糟糕的预感顿时又回来了，我不自觉地坐回椅子上，双手在桌子下攥在一起：“您说。”
关叔叔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到我面前：“我已经替你安排了好几所国外的学校，有美国和英国的名校，也有不同的专业，你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下个学期开始过去留学。”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可我却突然失去了理解能力，一个字都听不懂。
厚厚的一大叠文件，他一定准备了很久。
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先开口的是关古威：“你……要出国？！”
“我没有……”周围天旋地转，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无比缥缈。
“爸，你要赶若绮走？！”关古威的语气很克制，但那双澄净的眼睛里有无数种强烈的情绪呼之欲出。
只有关叔叔依旧心平气和：“从若绮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以后她永远是我们的家人。出国留学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以她的能力可以得到更好的发展。”
“可是……我……这太突然了……”我努力在脑子里组织这一切，可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太让我措手不及，根本没法冷静下来思考。
上流社会的家庭送子女出国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上高中时关叔叔问过我和关古威的意思，我们都表示要留在国内上大学，他也就未再提过。
“离开学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你做好准备了。等你决定下来要去哪所学校，我会在那里安排好住宿，生活起居方面你都不用担心，T大的手续我稍后也会替你办妥。”关叔叔有条不紊地交代着，他没有说任何逼迫的话，也没有疾声厉色，可就是这样冷静又确凿的语气，更让人觉得无可动摇。
“爸……你不能逼若绮，不能替她决定前途，这是她自己的人生！”
“关叔叔，”我竭力保持平静，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诚恳一些，可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让我出国吗？您一向对我宽容，如果只是为了读书，您一定会问我的意见，所以，可以告诉我真实的原因吗？”
四目相对，关叔叔审视了我很久，缓缓道：“年轻女孩容易感情用事，去了国外之后很快就能适应新的生活。”
果然如此，是因为黎华。
去年黎华送我回家被关叔叔看到时，我就意识到了隐患，只是我不明白关叔叔为何如此确定。
于是我试探地问他，目光却转向关古威：“您是说，我和黎华的事？”
关古威猛然对上我的视线，但他很快读懂我的目光，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我相信他，而关叔叔也给出了答案：“我早就提醒过你，以为你会自己处理好。但几个月前，我的生意伙伴在会所见到你们，上个月的慈善舞会，你们那么高调，我也总能听到些风声。我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我们关家人不能和演艺圈的人牵扯不清，关古威也绝不可以。若绮，你要是毕业工作后独立生活，我不会干涉，但只要你一天是我关家的女儿，就不允许。”
这六年多，关叔叔第一次用这样决绝的态度对我说话，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像无数把利刃，一下一下刺在我的心口。
“爸，你已经控制了我的人生，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控制若绮的人生！”
“阿威，别说了……”
“关家有什么可了不起的？凭什么看不起演艺圈？”关古威双眼通红，像一头充满攻击性的野兽，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从前关叔叔对他的所有严厉教育他照单全收，而此刻，他却为了我与他父亲针锋相对。
“阿威，别再说了……”不断凝结在眼眶里的泪水将视线变得一片模糊，我用最后的倔强不让它落下。
“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们好！你只是因为妈妈离开你咽不下这一口气！”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关古威的脸上，在宽敞的家里仿佛有回声不绝于耳。关叔叔完全没有留力，关古威白净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红肿。
这是关家的禁忌，多年来所有人绝口不提。而在我眼中一向坚不可摧的关叔叔，此时却终于露出了无法掩饰的神情，那是伤口被触碰的愤懑，也是一位父亲在孩子面前失控后的懊恼。
“而且，若绮根本不能坐飞机，你会逼死她的，爸……”关古威不依不饶，但语气已经绝望。
“如果连这点困难都不能克服，还能成什么大事。”关叔叔收起情绪，百毒不侵。
“若绮……”关古威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眼里有无助，更有乞求。
这么多年，是关叔叔在我人生即将崩塌时带给我温暖，并且慷慨地给予我一切最好的生活。
离开关家，我连学费和生活费都负担不起，更辜负了关叔叔和关古威的恩情。
可是，黎华就像是我生命中最璀璨的那颗星，没有他，我的人生将黯淡无光。
我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好像无论选择那一条路都会万劫不复。
我——
A. 养育之恩重如山，前路还长，决定和黎华分手去留学；
B. 不能失去黎华，离开关家，接受黎华的经济帮助继续上学；
C. 不能失去黎华，跟关家恩断义绝，休学进入演艺圈自力更生；
D. 其他，请具体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