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幕、意有所指
【1】
后来的一切倒也还算顺利,我与上官浅就这样一起在角宫安顿了下来,上官浅本想借着请安问好的由头去找宫尚角,但被宫远徵抬手拦下,三言两语的就将上官浅的请求回绝了。
我跟上官浅的房间挨在一起,宫远徵唤了几个侍女们来,将绿莹和红袖给了我,其他几个不熟的悉数被送到了上官浅那里。
宫远徵淡然扫过上官浅,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这边的方向,“今晚上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吩咐下人即可。”
上官浅柔声回应,“多谢徵公子。”
我却依旧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或许,我该与他说的,早就已经告诉了他,只是他一直没有确切的给我答复而已。
宫远徵与我对视几秒便旋身而去,只留下了一抹翩然远去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清瘦的身影我才收回视线,却看到上官浅一直在看着我。
她轻睨了眼宫远徵离开的方向,清亮的眸子又转回到我的身上,上官浅上前挽住我的手,“沐姐姐,外面天气凉,我们还是去屋里说话吧。”
既然以后暂时都在同一屋檐下,一味的回避总归不是办法,所以我也只好应了,与上官浅一起去了她的房间坐下。
上官浅吩咐了几名侍女去取饭菜和茶水,告诉她们今晚要跟我一同用膳,几名侍女应了声,很快就四散而去,门口只留了绿莹和红袖侍候。
灵动清亮的眸子扫过门口分开站立的两人,上官浅眸色微深,“今晚沐姐姐会留在我的房间,既然已经有人侍候了,两位姑娘不如先行回去休息,等明日再来服侍沐姑娘如何?”
绿莹与红袖对视一眼,自然也听懂了上官浅话语中的潜藏意味,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绿莹对上官浅欠身一礼,婉言回绝道,“多谢上官姑娘的好意,奴婢们侍候主子是天经地义之事,况且角公子徵公子也早已吩咐过奴婢们,一定要好好侍候好姑娘们,奴婢们自当尽心服侍才是。”
眼看被拒绝,上官浅也并不生气,只是唇边的笑意却是微不可微的僵了一下。
她也知道宫尚角和宫远徵是为了提防她才会命人如此,美其名曰侍候饮食起居,实则是时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而已,上官浅赶人不成,只能礼貌了句,“那就辛苦几位了。”
然后重新在房间的矮桌旁边坐下,提起裙摆跪坐在我对面。
见我低垂着眼眸出神,上官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边重新扬起笑,轻声唤道,“沐姐姐这般闷闷不乐的模样,可是有什么心事?”
听见上官浅的声音,我回神看她,心底感叹,这么美的一张脸却有一番不为人知的狠心与城府,若是她也能同云为衫一样活的通透一些,会不会也能同宫尚角走一个好的结局呢?
我没急着回答上官浅的问题,而是反问她,“那上官姑娘你呢?每天不光除了自己还要去考虑别人的事情,如此活着,难道不觉得累吗?”
上官浅怔怔看着我,眼底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的唇瓣轻轻翕动几下,刚想要说些什么,房间的门便被打开,方才离开的侍女们捧着餐盒和托盘走了进来。
【2】
等到侍女们将饭菜都摆上桌起身离开将房门一同关上后,上官浅这才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在我面前,“既然饭菜都已经备齐了,沐姐姐不妨先喝杯茶润润喉。”
我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伸手要去接的意思。
上官浅忽然笑了,“怎么,怕我在茶里下毒不成?”
说着,她将茶杯放回在自己面前,又抬手将别在脑后的银制发簪取了下来,上官浅不紧不慢的把发簪的尖端伸进茶水中搅动几下后又做了相同的步骤将面前的菜品一一探过。
发簪抬起,依旧是莹亮无比,上官浅拿出帕子仔细的擦拭着上面的油水,把发簪重新别在脑后对我莞尔一笑,“这下,沐姐姐总该可以放心了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碗随手夹了几筷青菜不紧不慢的吃着,许是今天走了小半天上官浅也饿了,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再跟我说过话。
饭毕,侍女们进来掌了灯将餐盘收进盒中放好,起身退出屋内。
上官浅起身在房间里踱步走着,最后走到一处摆放瓶饰玉器的木架处站定,拿起上面一只有着精美纹样的瓷瓶在手里把玩观赏着。
我看到上官浅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感伤,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她轻叹了口气说道,“沐姐姐可曾听说过一句诗,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话出自《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诗,意思是豪门贵族家里酒肉多得吃不完而腐臭,穷人门却在街头因冻饿而死。
上官浅似乎也并不期望得到我的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明明有灵药救人,却为了那数两黄金限制求药,不说穷苦人家,就算是普通人家一年的收成也不过十两银子,就算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也得不了那一锭黄金。”
“明明实力不弱,却要一生甘居在这囚笼之地,任由江湖上刀光血影,死伤无数,它却当做视而不见,只为保得自己一方平安,与诗中所写的朱门又有什么分别……”
我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有所指,很明显是在说宫门,我记得上官浅的孤山派在遭遇危机之时曾经与宫门求助,而被宫门以不插手世外琐事为由拒绝,最后也因此惨遭灭门,也就是那时,孤身流落的上官浅才被点竹所救,从此入了无锋,一直到现在。
想到以后上官浅与宫尚角之间的爱而不得,在心底不由得一阵叹惋,我没有经历过上官浅的人生,也没有权利要求她彻底放下仇恨。
虽然同情,却也不会与她共情,无论如何,以复仇的名义而去残杀更多无辜的人,根本毫无逻辑可言。
“既已经定□□情是不会再有改变的,一味的执念只会丢失了未来。”说完,我微微垂落眸子,这句话,何尝不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未来?呵……”上官浅冷嗤一声,似嘲似讽的说道,“若是不能得我所愿,这未来与我又有何意义?”
见我不再说话,上官浅对我笑笑,“看来我与沐姐姐,终究不会是一路人了。”
“叩叩——”
此时,房门外响起敲门声,绿莹在外轻声道,“沐姑娘,上官姑娘,角公子来访。”
闻言,上官浅笑容更深,她放下手中的瓷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后,这才提起裙摆施然往门口走去。
我垂眸轻叹,也起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