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莫说白首（上）
第三十九章莫说白首（上）
虽说已是快入秋的时节，日头直晒皮肤却还是能觉出痛意，锦觅打马在半个京都城跑了个来回已是热的心浮气躁，握缰的双手都晒红了，她心中郁闷，这捂了一夏算是白搭，火气大的出奇，洛夫人问什么也不愿说，自己在屋里乘凉降火。
“等我爹爹回来再问清楚。”她只如此回答，如此敷衍洛夫人，也下意识回避这让她难受的境况。
岂知回家的当天傍晚，没等得及父亲回来打听一下事情始末，连她心底波动的情绪都尚未平复，就接到润玉身体状况有变的消息，锦觅一颗心不由自主悬到嗓子眼，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又骑马出门了。
这种不受控制被牵动的感受真是糟糕，她便在心里暗自念道：“终究是生死为大，哪怕是个寻常帮过我一粥一饭的，也是有恩于我，至少得见着他平安无事。”
快马赶到孔府时，却原来是润玉醒了，孔太医一面领着她去看一面说着他的情况，锦觅才感觉神魂回了来，意识到永奚说话故意模糊重点的吧。
走至门前听见里面细心周到的问询声，她脚步顿时慢了慢，忽然觉得他安好，身侧又有这温柔解意的可人照料，自己好像不必来的。
还没上台阶，孔太医便扬手叫丫鬟将门打开，道：“王妃，殿下在等您呐。”
“等我干嘛。”锦觅冲口而出才觉这话没说好，因是不再言语提步上了台阶。
里面润玉已然听到门口的动静，顿觉头疼比伤口更甚，看到锦觅从外面进来，那形容端庄的比谢韵平日扮出来的还冷静自持几分，他心中十分的别扭。
“觅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锦觅唬得一愣，屋里凉意沁人倒是能除去一身燥热，只是光线有些暗了，她正暗自打量情形，尚未来得及装个凄惨的样子出来，众目睽睽下润玉就给她整这一出！
这副可怜相可真是太丢脸了，实在有失皇子体面，她赶快整理整理情绪，捏起袖口拭眼角配合出演道：“殿下吉人天相，怎可瞎说的。”
润玉见此矫揉造作的夸张表演不由恶寒，斜倚起的身子一个没撑好摔了回去，一旁孙嘉柔惊吓，刚要扶，润玉便烦躁道：“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锦觅手滑了一滑，从眼角正滑到嘴边，既而半掩起脸面，咬着袖角瞧着润玉极其不耐烦的把人都轰走，这是怕她演技太差露馅了？
“孔太医。”
正当所有人退至门口，润玉又发声了，“安排一下，我要回府。”
“殿下不可，您的伤势现下不宜移动。”没等孔太医说话，孙嘉柔便叭的转身跪地阻止。
“速去安排，今晚就回府。”润玉的声音冷了下来，孔太医称是出门去准备。
“那当时干嘛不直接回府治伤，难不成这孔府是何救命圣地？”等人都退出去了，锦觅才丢了袖角走近前去。
自然不是平白无故在孔府的，可她这说话未免冷静，润玉听得脸一黑，憋了口气，半天才赌气似的委屈道：“我差点被扎个对穿，你就一点不心疼不关心我，还说这般不痛不痒云淡风轻的话……”
锦觅的眼神定在润玉身上，他面色灰白如纸，整个人看起来脆弱的好像一扯他就碎了，一时间也忘了挂住脸上演出来的那层皮。
润玉见锦觅望着他神情伤痛，马上不忍心了，那日不欢而散，他实在怕她就此离开，才急着找她来，否则无论如何也不想叫她见到自己如今这副样子的。
他刚张口，待要安慰锦觅，她已坐至身畔，堆起十分难看的笑开口：“关心啊，我听到消息魂都怕没了。”
“那你人呢？”润玉干裂的嘴唇开合忍不住表达怨念。
锦觅抬手倒了杯水拧眉，他还敢问，这一问很多事马上又出笋似的冒出脑袋来了：“啧啧，你哪儿需要我了，太医院的人不够，还有西则院一堆人呢。”
润玉瞬时被她气笑了，就着杯口喝了口水道：“变相提醒我，不要背叛你？”
“呸！”锦觅白眼一翻丢下水杯，“我犯得着嘛我！”
润玉心里乐开了花，忍着伤口疼，装得一派悠闲自得道：“你玩弄我的感情，还不允许我有自己的生活，做人不能这样自私的。”
“谁管你什么生活了，我说过了你随意啊，”锦觅也闲闲的摇摇手，“我只是感叹感叹，堂堂熠王都只有一个王妃，你这后院倒是遍地开花啊，难怪啊，是你技高一筹。”
润玉美滋滋的心说叫你嘴硬，终于肯在乎我了，于是刻意道：“我遍地开花怎么了？我发妻我岳家都没说什么？有你什么话语权！”
锦觅没料到他脸皮厚起来能至这步田地，登时要气得两眼发黑，扯唇道：“我是没什么话说，可你将我安排到知还院是个什么意思？当我是你众多妻妾中的一个？”
润玉眉头皱的深了，像是牵动了伤口，半晌没言语，就在锦觅着急要查看时，他却认真问她道：“你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即便后来知道了，也没去看过？”
可他的认真却惹怒了锦觅。
“为什么要去，我不想去。”
“我到底还是高估我自己了，你原是真太潇洒了，有爹真好。左右都晚了，不去也罢。”润玉好心情跌落一半，低叹一声后，马上又提起精神笑道：“不过我得解释几句啊，圣上孙辈单薄，着急着呢，这次选的秀女可不是单给我，我们兄弟几个除了琰若外每人都有，熠王府美女也不少，不是你说的只有一个。”
锦觅愣了愣，当日他好像说过，不过彼时他即将纳一堆女人的冲击力太大导致她注意力不集中，也就没太听进去别的。
提起这个她总觉尴尬的头皮发麻，毕竟这种悖.德的事一般人做不出来。她于是僵硬的拍了拍润玉的肩道：“噢，挺好的，还好没祸害琰若，那你们……你们其他几兄弟就多多努力，争取早日开枝散叶。”
润玉捉住锦觅的手将她扯近道：“我目前是没办法好好努力呀，你有这觉悟就好，等我伤口愈合我们要走在其他兄弟前头，毕竟我是长兄嘛你说是不？”
锦觅一阵恶寒，嘴角抽搐了下，润玉毫无血色的脸上挂着的笑怎么看怎么阴险狡诈，她一巴掌排开他躲到一边去了。
“啊……”润玉惨叫着缩成一团，“你还嫌我伤的不够重吗？”
“不老实的人应当受点教训。”锦觅恍若未闻，只专注自己的衣带，慎而重之的从怀兜摸出来康寿符给润玉系上，面色染上严肃，再没有玩笑的样子，道：“心诚则灵，好好带着，也别再拿这种事开玩笑了，行么。”
润玉垂目捏着那枚符纸，不明白为何她忽然做这副严峻的神情，别拿什么事开玩笑？受伤吗？他觉得她仿佛知道什么似的，此言是意有所指，他马上惴惴不安起来，若她知晓他是如此不择手段的一个人，怕是再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连考虑都不考虑了吧？
他赶忙问，“我写的信你看了么？西则院那些人我只是眼下无能为力……你还是生气？若非我伤重，你肯定不愿意再回来了？你都不来陪我。”
锦觅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外头围的铁桶似的，我真进不来呀，用着这张脸都要被盘问，”她瞧着他，说的煞有介事：“再说我来添乱吗，你不怕我打乱什么节奏？你这有人照顾啊，照顾的很好呀。”
润玉一时竟看不出她是认真的，还是与他玩笑故意如此说。
他快受不了这样的双重煎熬，甚至想把一切事情都告诉她，让她立刻就判他一个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