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
飞溅起来的碎块划过小腿,落在地上变成了溅射开的细小水珠,而那颗手掌大的拱心石碎了一个角,蛛网般的黑色裂痕丝丝蔓延开来。
这大概,是一个链接画面到水镜上的媒介。
普绪克把它捡了起来,再握在手里 ,可那碎开的水镜再也没恢复成原样。
“为什么看不见?”她急切地问道,“景象消失了……”
“不要管那个了,它已经失效,蒙蒙的浓雾和沉沉的黑暗遮了您的心,这样的忧思无法再使那石头保持澄净,夫人,快些进去吧,我们已经沏上了一壶热茶。”
普绪克低下了头:“……”
她手里的拱心石确实黯淡,不再发出璀璨钻石样的光芒,看起来完全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走吧好夫人,主人晚上到来的时候也许您可以再要上一颗,现在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好好梳洗一下……您的脸色十分不好。”
普绪克只得挪开了步子,她回头看了又看。
池水连镜子的模样也消失了,氤氲的水汽再度升起。
她萎靡下来,嘴里依旧喃喃道:“妈妈……”
花精们天生地养,完全不理解普绪克为何如此思念母亲,但想想大地之母,所有一切大地生灵的母亲,沉眠着的盖亚女神,又好像能懂上一点点。
她们互相看看彼此,又点点头。
其中一个红头发的小花精飞到了普绪克的耳边,她抱起一缕头发,试着安慰:“夫人,能和主人成婚,这是您的好运与福气啊,何必让苦愁化为镣铐,锁住您的眉头呢!”
一个绿花精也飞到她另一旁,透明的小翅膀扇个不停,她肯定道:“若是生出您的那个女人能晓得她的女儿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她也会为您高兴的!”
普绪克强撑着扬起嘴角。
呵呵……若是妈妈知道自己不愁吃穿地被怪物养在一座金屋子里,她肯定不会高兴的。
花精们又一齐飞开,异口同声说道:“瞧瞧,看看!”
普绪克机械地往四周看去。
入目的奢华已经无法再让她惊讶,心头的焦虑不安更是让她无法静下心去欣赏。
绿花精搓了搓手,认真地说道:“这一切的财产与珍宝都是您的!”
红花精点头:“只要您想,都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成为这片大地上最富有的女人!”
一只蓝头发的小花精撞了正洋洋得意的红花精一下,她撇了撇嘴:“主人可没这么说过,不过是些凡人国王公主之类喜欢的东西,算不得好的。”
于是红头发小花精又补上一句:“那好吧,肯定比那个大辫子女和白脸女富裕就是了!”
她们也一起看到了那水镜之中的画面。
而作为花精,心思细腻的她们也敏锐地感知到了普绪克因那两个女人而生的不安。
“大辫子女……白脸女……”
普绪克胸口闷着的气一下子就噗嗤泄了出来。
她想笑,但笑不出来。
要是有人敢在那两姐妹面前这么说,想必会被亚莉克希亚拔了舌头,再丢进尤安娜丈夫的斗兽场里被角斗士们撕碎。
她打起一点儿精神,试着解释:“那是我的两个姐姐,亚莉克希亚和尤安娜,不是什么大辫子女和白脸女。”
“这样啊,好夫人,您可别再想着那些过去的家人了,现在主人才是您真正的家人呀!”
蓝花精顿了一顿,又说道:“可没有第二个女孩有您这样的好运嘞,您是幸运的!”
普绪克浅浅叹了口气,依旧眉头紧锁:“是么……”
“总之,总之”红头发小花精语速极快地憋出一句,“总之就是别的女人来这里看上一眼,嫉妒女神随意洒下的种子一定会从她们的胸脯上猖狂而放纵地生长起来!”
正在往房间里走的少女身形一滞。
“不过那样凶狠,有着盛满妒意眼睛的蠢女人是进不来这儿的,夫人您大可以放下心来,不必烦恼呢。”
看上一眼……
看上一眼!
是啊,她不能出去,为什么不能让把那两个姐姐弄过来呢?那怪物对姐姐们又没有想法,她们大可以安全地拿走想要的东西,金子银块雕像美酒香膏,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再借她那怪物丈夫的身份狐假虎威吓唬一下,亚莉克希亚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而尤安娜对于神明虔诚到了痴迷的地步。
她大可以这么办!
普绪克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
花精们终于从酸涩不安的气息里脱离出来,一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自己哄好了眼前的人而高兴得很。
接着,她们的这位新夫人语气期待地问道:“我能请人来这儿做客吗?”
红绿蓝花精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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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在格诺斯。
两位早已出嫁的公主风尘仆仆而来,看似是为了慰藉王后因小女儿献给怪物下落无踪的忧思。
实则各怀诡计。
亚莉克希亚的丈夫是外邦的王储,只不过她押错了宝,这个徒有一副好皮囊的王子并不受他父亲的喜爱,即使娶回了格诺斯的大公主,带回不少的土地,他也与继承权无缘。
嫁妆里的钱财已经给她丈夫撑门面举行宴会酒会花的差不多了……换来的器重却比不上那个只会打仗的兄弟。
亚莉克希亚那双绿眼睛里时刻计划着从王后手里再搞点钱。
对于劝诫,则是一概充耳不闻。
她要是在乎那老女人的意见的话,就不会嫁给这没出息的男人了。
若不是普绪克每次都搅和,也不至于要来上这么多次,亚莉克希亚一想到这个小妹妹就烦。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正好在入城的时候,遇上了尤安娜的马车。
这可真是意外……
啧,不过一瞬间压下白眼挂上笑脸的尤安娜也很意外,这个时间节点,她可不想被亚莉克希亚知道自己的目的。
她昨日听闻,普绪克居然嫁出去了。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这对象,似乎很特殊。
人们都说她那魅力不凡,容貌赛过维纳斯的小妹妹是献给了比戴特山顶上的怪物。
若真是这样可就好了,尤安娜在梳洗的时候将这消息当做一句笑柄,随意地说出了口,她那十分得力的女仆贝芙却严肃地占卜了一次。
贝芙,是某个失落女祭司的传人,因犯了将人的头发制作魔药的罪行而被驱逐出来。
尤安娜从丈夫的斗兽场里要来了这个不一般的囚犯。
女人精瘦的手指拈起茶杯,展示着里面枝叶组成的诡异而绚丽的图画。
「您妹妹的丈夫,不,她们还没成事呢!」
「快些抢下这个机会,好太太,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来了!」
尤安娜当即给了贝芙一巴掌,让她注意言行,自己还不至于去和普绪克抢夺一个怪物。
跪在地上的女仆依旧端着那只洒出一半茶水的杯子,眼里全是野心。
「我的好太太,你那愚昧的小妹妹还不知道自己榻上的是怎样一个俊美非凡的人物。」
「若是她欣然结合,能诞下一颗此间未有的种子,怎么可能是怪物!」
红头发的贝芙,占卜的预示从不出错。
尤安娜半信半疑,但仍备好了车架。
直到来到格诺斯,坐在王后的房间里,她都觉得荒唐。
她不在意普绪克嫁给谁,怪物或是凡人,活着还是死了,那都无所谓。
但贝芙说的机会……
她居然为了虚无缥缈的传说而跑这么一趟?还遇上了亚莉克希亚这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蠢货。
“……你父亲说,是神使带来的神谕,把普绪克嫁给最为丑陋可怖的怪物……”
王后的声音低低,她撕扯着缕缕银丝,捶打着胸脯,还沉浸在失去小女儿的悲痛之中。
亚莉克希亚翻了个白眼,坐着没动。
尤安娜,叹了一口气,上前,细细柔柔地出声安慰:“妈妈,您说的再仔细一些呢,我那丈夫手下什么样的角斗士都有,他们见过的猛兽与怪物不说上千,也有成百……”
说着,一下一下地给王后顺着气,眼睛快速地转了一下。
她继续问道:“那神使,又是什么模样呢,是男人的声音么?”
“是个年轻的男声,威严而肃穆,不,记不太清了。”
王后只在竞技场听到那神使的话语,而对于普绪克大胆不敬行为的担忧和惊恐,盖过了对神使的注意。
尤安娜有些无语,但依旧低头继续,想要问到一些有用的信息:“那么,嫁妆呢,小妹总归是嫁人了,那怪物就没有要求上什么嫁妆吗?”
王后没有抬头,她疑惑地想了想。
祭坛边上杀死的牛羊,滚烫新鲜的牲畜血液,祭献上的醇厚甘甜的美酒和成捆焚烧的香草油膏,大祭司说那些是陪着普绪克,最好的嫁妆……
果然。
尤安娜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显半分。
“哎呀,要是小妹妹真的嫁给是那样的怪物,可不得了了啊。”她的语气又焦急又忧惧,“怕是连全尸,也留……”
她话只说一半,却足够王后脑补后半句。
这可怜的母亲终于是抬头,痛苦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