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有赵宇陪着,住院手续办得很顺利,回来时,鹿屿绵还没从急救室出来。
郑薇薇看到那位传说中位高权重的男人,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西装革履,衬衣胸口的暗红色血迹分外刺眼。
他的背脊挺拔,头发丝儿都透着矜贵,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每次有人从急救室出来,他都会立即抬头望过去,又再次垂下眼睫。
乔盛淮忽然看过来,郑薇薇陡然提起一口气,他的眼睛如墨一般浓重,眼神如鹰,能将人彻底洞悉,无形的压迫感让郑薇薇屏息了几秒。
她自觉离得远远的,忐忑又紧张的等着鹿屿绵出来。
赵宇站在乔盛淮侧后方,随时听候吩咐。
乔盛淮:“手续办好了?”
赵宇点头道:“是。”
赵宇再次看时间,已经10点30分,他不得不提醒乔盛淮,他们必须马上去机场。
申请的航线即将过期,他们必须在航线过期前离开岩城,否则就要重新申请航线。乔盛淮要出席明天早上9点的集团董事会,重新申请航线根本来不及。
乔盛淮再次看向急救室大门,没有离开的打算。
赵宇虽然着急,也只能默默的等着,希望鹿屿绵安全无虞,一切顺利。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若是乔盛淮赶不及参会,他应该用什么借口推迟董事会。集团那帮董事都是老江湖,每一个都不好惹,他得提前做好被骂的狗血临头的准备。
鹿屿绵有胃病,是多年积劳成疾的老毛病。这次连续喝酒太过刺激,导致胃粘膜出血。
经过洗胃、止血,结束治疗后,鹿屿绵被推出急救室,手臂上扎着输液管。
她紧闭着双眼,脸上毫无血色,白皙手背几乎透明,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像个失去生机的布娃娃,脆弱苍白的躺在病床上。
医生说病人症状已经缓解,只是在麻药的作用下睡着了。
赵宇稍稍松了口气,再次确认时间,若是现在出发去机场,应该还能来得及。
可是老板似乎没有这个打算,从急救室回到病房,盯着医生护士将病人彻底安置好。
医生交代了注意事项,郑薇薇拿出手机备忘录一一记下来,待医生护士离开,单人VIP病房安静下来,乔盛淮还在,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今晚的专家是乔盛淮安排的,VIP病房也是他安排的,她刚刚六神无主,也是赵宇陪着她跑上跑下,缴费办手续。
郑薇薇非常感激他们,等鹿总醒了,一定要把他们的好人好事说给鹿总听。
乔盛淮:“你是她的助理?”
“对。”乔盛淮主动说话,郑薇薇紧张的咽了下口水,磕巴着打招呼:“乔总好。”
乔盛淮又问:“跟她多久了?”
郑薇薇不知道乔盛淮的用意,却还是回答说:“五年。”
乔盛淮“嗯”了一声,郑薇薇凭借不太高超的理解能力,分析他的“嗯”好像是一种肯定。
跟着,听到他说:“麻烦照顾好她,谢谢。”
郑薇薇愣了几秒,才磕巴着回答:“……不、不用谢。”
乔盛淮和赵宇离开了,郑薇薇呆呆的站在病床前,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为什么乔盛淮要跟她说谢谢?逻辑上说,应该她说谢谢才对吧。
没多久,李新奇匆匆赶过来。
郑薇薇不想鹿屿绵被打扰,把她去医院路上交代的事情转告给李新奇,便让他先回去。
李新奇一一记下来,抹了把汗说:“那今晚就辛苦你了,明天早上我让人来接你的班。”
郑薇薇点头:“李总快回去休息吧。”
虽然鹿屿绵已经脱离危险,郑薇薇却不敢放松,前半夜盯着输液袋,后来帮鹿屿绵换掉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用干净的毛巾为她擦拭身体。
快天亮时,才趴在床沿睡着了。
鹿屿绵醒的很早,胃部还有隐隐的不适感,看着眼前的病房,身上的病号服,以及趴在床沿睡觉的郑薇薇,昨晚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包括乔盛淮。
自那天在机场分别,她和乔盛淮一直没有联系,没想到会在街头路边遇上,还是她最狼狈的时刻。
不管怎么说,很感谢他帮忙。
6点整,护士推门进来抽血,吵醒了正在睡觉的郑薇薇,见到鹿屿绵醒了,她欣喜不已,忘记疲惫。
抽完血,护士又说:“上午还有几个检查要做,等预约的时间到了,我来叫你。”
“什么检查?”鹿屿绵问,看向郑薇薇:“你安排的?”
郑薇薇也是一脸懵逼,摇头说:“不是我。”
那就是乔盛淮了。
郑薇薇也想到这些,等护士离开,她迫不及待的把昨晚的事情告诉鹿屿绵。包括乔盛淮离开前,对她说的那声“谢谢”。
她还是想不通。
鹿屿绵没有给郑薇薇解开疑惑,只是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让她回去休息。
郑薇薇不放心,一定要等到有人来接班再走。鹿屿绵就由着她。
医生说醒了之后可以吃一点软糯的粥,郑薇薇洗了把脸,拿着手机出门买早餐。
鹿屿绵的手机上,乔盛淮在5点30分发来一条微信,问她醒了没有。
乔盛淮应该在凌晨3点才抵达京城,难道他一夜没睡吗?
他们的聊天从三个月前开始,只有寥寥几行。
【乔盛淮:晚上去君越】
【鹿屿绵:好。】
类似这样的对话出现过三次,像“偷情”的暗号,仅有一次,乔盛淮没有提前发微信,便是鹿川生日那晚。
鹿屿绵的目光在那些聊天记录上短暂停留,回复乔盛淮的问题:醒了,昨晚谢谢。
很快,乔盛淮的电话打过来。
这是他的私人号码,第一次打电话给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鹿屿绵盯着手机,隔了一会儿才接通。
乔盛淮:“还疼吗?”
鹿屿绵:“已经没事了。”她在微信里已经说过一次谢谢,电话里就没有再提。
听筒里短暂的安静,鹿屿绵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忽然有些后悔没说“谢谢”,这样他可能会跟一句“不用谢”,而不是这样的沉默。
隔了一会儿,乔盛淮再次开口:“给你预约了几个检查,记得做一下。”
“好。”
在接下来的沉默中,鹿屿绵考虑着说再见是否合适,听见乔盛淮说:“9点开董事会,要准备一些材料。”
他似乎在解释自己不是守着点给她发消息。即便不解释,鹿屿绵也不会会错意。
她“嗯”了一声,顺势说:“那不打扰你了,开会顺利。”
乔盛淮看出她想要结束通话的意图,又说:“给你预订了营养餐,到时候直接送医院。”
鹿屿绵顿了一下,婉拒道:“不用,助理已经去买早餐了。”
“已经安排好,不能退。”
“好的,谢谢。”
郑薇薇买了早餐回来,印着岩城某五星级酒店logo的食盒也同时送到了。
她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盒,再对比手里的稀饭包子,显得寒酸极了。
鹿屿绵把食盒推过去:“吃吧,挑你喜欢的吃。”
她喜辣嗜酸,哪怕是五星级酒店大厨做的营养餐,也不好吃。
鹿屿绵做了几项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住院期间,李新奇带着人隔三差五往医院跑,银行展期手续办理的比较顺利,应该很快能批下来。
鹿屿绵在医院住了三天,出院后又忙着疏通政府部门的关系。
她的到来,令已经做好裁员准备的鹿山地产员工们,又变得积极忙碌起来。
自从鹿屿绵去了岩城,鹿美环保上市事宜便由鹿鸣轩负责。
可是他想法简单又很固执,与投行、会计事务所对接都不顺畅,证监会那边也点名要见鹿屿绵。
无奈之下,鹿川只好给鹿屿绵打电话,让她尽快回京。
郑薇薇对此忿忿不平,她太替鹿屿绵感到委屈了。
不是亲生父母吗?为什么知道鹿总为了筹钱喝酒喝到胃出血,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工作推进不下去,又巴巴地让她回京,当初不是他们把她“发配”来岩城的吗?
鹿屿绵倒是情绪稳定,她已经不抱任何期待,把亲情从彼此的关系中间摘掉,便没有那么难接受。
又反过来安慰郑薇薇,她本来就打算回京城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留在岩城也是无用。岩城这边有李新奇运营着,她要做的是:筹钱。
五星级酒店配送的营养餐从医院到公司,鹿屿绵吃了整整一周,嘴巴里像失去味觉一般,几乎麻木。
送最后一餐时,鹿屿绵特地交代工作人员不用再送,她要暂时离开岩城。
乔盛淮那边应该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们从不向彼此报备行程,不打电话、不发微信,除了住院那几天,他偶尔会问问她对身体情况,询问她的检查结果,出院后便没有再联系过。
回到京城以后,鹿屿绵忙着和投行、会计事务所开会,又和证监会的领见面,之后拜访了几家公募基金和信托。
虽然5个亿的贷款可以展期,但是鹿山地产巨大的资金缺口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这天,鹿屿绵约了信诚信托,是国内TOP 20的信托机构,老板的女儿是她大学同学,白辛迪。
白辛迪和她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但是彼此欣赏,有过几次合作,信诚信托的产品也入股了鹿美环保,不过只是持股末位的小股东。
鹿屿绵在约定的时间到达白辛迪的办公室。
白辛迪的长相不是很漂亮的那种,但是属于很张扬类型,红唇、大波浪,日常浓妆,睫毛刷的很密,比167的鹿屿绵还要高5公分,穿上高跟鞋,比大多数男士都要高。
简单寒暄之后,鹿屿绵直奔主题。
地产公司目前的情况,白辛迪也了解一些,投资是可以,但是她要的回报率很高,毕竟承担的高风险。
鹿屿绵想到这一层,没什么异议。
白辛迪看她这么好说话,忍不住加注:“我们谈个条件吧,你若是答应,我可以多给你一个亿,回报率和银行贷款利率持平。”
这让鹿屿绵很心动,跟着追问:“什么条件?”
白辛迪嫣然一笑道:“你和乔盛淮很熟吧?帮我把他约出来,我想请他吃饭。”
说这番话时,白辛迪的眼梢飞着,唇角上扬,眼中闪烁着若隐若现的期待。
鹿屿绵打量着白辛迪,几乎肯定的问:“你看上他了?”
“是啊,”白辛迪大大方方的承认,抚了抚波浪长发,举手投足带着十足的风情,“但他太难约了,好不容易搞到他的号码,可他根本不接电话,微信也加不上。”
收益率和贷款利率持平,可以省下很多利息,鹿屿绵不可能不心动,尤其是,还能多一个亿的额度。
但是帮白辛迪追乔盛淮……
鹿屿绵没办法直接拒绝她,只能迂回的说:“我要先问问他的意思。”
白辛迪眼睛一瞪,“别啊,问了不就黄了!”
“可若是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安排你们见面,得罪他,我可吃罪不起。”鹿屿绵很无奈的说。
乔盛淮是大股东,金主爸爸,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
白辛迪能理解鹿屿绵的难处,便耸耸肩说:“好吧好吧,不为难你了,我还是跟着我爸蹭饭局吧。”
鹿屿绵又试着问:“那,一个亿?”
白辛迪立即冷漠道:“免谈。”
鹿屿绵:“……”
“收益率和贷款利率持平?”
白辛迪毫不犹豫:“NO!”
鹿屿绵:“……”
行吧。
祸水。
让她丢了一个亿,还要支付很多利息。
为了争取这一个亿的额度,鹿屿绵错失了最好的解释时机,接下来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说服白辛迪放弃乔盛淮。
因隐瞒而骤然升起的愧疚感,让白辛迪以为鹿屿绵为了资金短缺而情绪低落,又安慰她说:“正常额度我还会帮你申请,尽快给你答复。”
于是鹿屿绵更愧疚了,但这样的好消息又令她稍作喘息,由衷的说:“谢谢,这是我几天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别客气,”白辛迪说,“你爸真是过分,你弟弟的烂摊子,扔给你,你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筹钱。”
鹿川重男轻女,白辛迪是有耳闻的,替鹿屿绵不值。
鹿屿绵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白辛迪忽然想到什么,直言道:“对了,你为什么不找晟世融资?你们有过合作,谈起来更容易。”
晟世集团有银行、券商,还有私募股权投资机构,资金充裕,找晟世融资似乎是更优的选择。
但是,鹿屿绵不希望鹿家和晟世捆绑太深。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脆弱,万一她和乔盛淮关系僵了,公司可能因此受到影响。
从信诚信托公司出来,鹿屿绵给乔盛淮的助理赵宇打电话。
像是忘记了乔盛淮曾说过,直接联系他的私人号码。
鹿屿绵开门见山,“那天多谢你们送我去医院,还把乔总衣服弄脏了,实在抱歉,我准备了一套衣服,方便的话,你安排人去拿一下吧,就在晟世大厦的地下车库,我的助理在等。”
赵助理不敢多嘴,只能点到为止的说:“您客气了,其实乔总更关心您的健康。”
若是连衣服都要算这么清楚,可能会令乔盛淮不悦,但是鹿屿绵似乎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