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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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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喧嚣直到半小时后才勉强平息。

食物被消灭的七七八八,餐盘撤下,海贼团全员在桌边围成一圈,希尔抱着茶杯缩在角落,挨个数过去,共计九人,不知为何,之前在瞭望台上见过的猴子也在。

长桌的正中央空出一大片地方,用来铺平本岛的地图,手工制作,有些古旧,上面遍布各式各样的手写标识,最上方用粗犷的大字标明了地图名称。

卡特玛本岛。

虽然现在被用作岛名,但在三百年前,这个名字曾经属于一位成就斐然的歌唱家。用“斐然”一词可能太过轻描淡写,事实上翻开历史卷宗,在那些被坚实记录下的文字资料里,亦或在口口相传的故事与传奇之中,卡特玛与她的歌声如同征服王般踏遍世界,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无不对她心心念念,无数后继者夜以继日地钻研她的唱法,她的风格,又不得不在那难以追赶的巨大鸿沟面前望而却步,俯首称臣。

她一张口,群星便只能为之黯然失色。

然而天妒英才,卡特玛在她的事业黄金期遭遇一场演出事故,虽然于性命无碍,但对嗓音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她几乎不能说话了,也因此停止了歌唱事业,回到故乡隐居起来。她曾有的追随者们中不乏有权有势者,为此特意寻来许多良药秘方,珍奇异宝,甚至包括据说足以使人重返青春的秘药,以及保持尸身不腐的古代明珠,将卡特玛的隐居地硬生生打造成了金碧辉煌的宝库,但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卡特玛最终还是在悄无声息中走完了一生,再没留下只言片语。当地的国王为了纪念这样一位传奇人物,便倾尽举国之力将其长眠的隐居地封存起来,起名卡特玛宫殿,仅留一条密道做出入口,在特殊时期对贵宾开放展出。

“不过毕竟是三百年前的事了,”贝克曼说,“后来国家在一次大型战争中灭国,王族尽数被杀,卡特玛宫殿和它的密道都就此消失在大众视野中——本迪克。”

红发海贼团的航海士,本迪克·斯内克头戴墨镜,面沉似水,看着便是寡言的人,此刻堪堪应了一声,手持一把测绘平行尺,点着地图边缘的旷野区域:“这是从镇上的猎户那里拿到的图纸。这座小镇形成也就是近三五十年的事,据说最早是从附近海域中频繁遭遇海贼骚扰的海岛迁徙来的,对这座岛的历史也就是一知半解的程度。”

“难怪最开始上岸的时候觉得气氛相当凝重,”耶稣布摸着下巴,“按这么说,他们该很讨厌海贼才对。”

本迪克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接触下来的感觉是,他们对海军也没什么好感——可能是因为支部无作为太久,还有些暗中和特殊团体勾结的传闻吧。”

“真的假的……这么看,他们给的情报真的能用吗……”

“能用吧。比起你们,他们更恨海军。”

“是吗?我总觉得不太靠谱——诶诶?!”

话说到一半才突然变调,耶稣布急急地转头,从众多男音中要分辨一道清冽的女声还是容易,目光汇聚,从讨论开始就沉默旁观的医生正端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泰然回视,在众目睽睽下,还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为什么这么说?”贝克曼问。

因为背叛比欺压更深邃,因为无条件交付的信任比无力反抗更昭示着自己曾经的愚蠢,她记得初到此地时镇民们闪烁的目光,防备,猜忌,畏惧,如同惊弓之鸟,有德高望重的老者在壮年男人的陪同下前来交涉,身后的人群里,稚嫩的幼童缩在母亲怀中,紧握的木棍微微颤抖。

那是失去了家的眼神。

“因为你们看起来很强。”

放下茶杯,她道:“他们或许不在乎你们找不找得到宫殿,但绝对不想再从上到下被血洗一遍。”

所以,“他们不会说谎。”

室内气氛稍显冷清,无论是谁被当作潜在危险分子大概都不会心情愉快,即便本身就是普世意义上的恶徒的人也是如此,少许的寂静,直到香克斯轻咳两声,拽回众人的注意力。

“本迪克,继续。”他说。

长发的航海士回神,墨镜后的目光似乎多了些探究,从外来者身上打了个转,才回到地图上:“这座海岛特殊,地下层有水溶性岩层,本来质地就较为脆弱,有天然形成溶洞的条件,加上地面上的山脉和丛林,全部探查一遍,花费的时间会比预估的长。”

条件有些苛刻,但对海贼大抵不算什么难以抉择的选项,香克斯沉吟片刻,转向。

“宾治,猛士达和我一起,天亮之后开始探索山林;本迪克,带剩余的战斗员下水,如果真的发现溶洞隧道不要冒进;拉基和贝克曼留在镇上,继续探听情报,本乡继续留守,照顾一下乌塔。”

一口气分配完毕,他一拍手。

“散会。”

从拥挤的船舱出来,天空已然亮了大半,日光直射在洁白的雪原和碧蓝的海浪间,模糊了二者的界线。希尔深深呼吸了一口没有油腥、汗臭、和呛鼻烟味的新鲜空气——和一群生活习惯不良的壮汉同室讨论真的很考验人的意志力——然后肩膀上就被搭上了一只手。

“怎么样?”

刚刚给全船人增加工作量的船长笑眯眯地问。

话虽如此,船员都毫无意见,也轮不到她一介外人指手画脚,希尔收回视线,“大同小异吧,你们的效率挺高。”

“小异是指?”

“给你们折算成两个病号的诊金,”她说,“宝物的细节你们是从谁那里打听的?”

“细节……?啊,是说那些传闻,”香克斯思索一会,“应该是从酒馆那边的常客那里听来的,具体是谁还得找人问问,你很在意?”

原来如此,她对酒精没有兴趣,常客又和她没有交集,那就一定是那几个上无父母下无妻子的单身汉了,这年纪的人最不看顾身体,有些头疼脑热也不会当回事,希尔点头:“再给你折两个病号。”

如此泾渭分明的态度让人叹气:“不打算解释一下吗?”香克斯问,“那种地方,我的人比你自己更容易打听出消息吧。”

“那样很难算清楚。”

“就不能当成合作?”

“我不和人合作。”

既危险也没有必要,她把后半句话含在嘴里,强行截断话题:“说好了临走之前看看病患,乌塔的房间在哪?”

许是为了照顾船上唯一的女孩,乌塔的房间放在船上单独隔出的顶层,离瞭望台极近,采光一流,房门一开就从窗口附近形成了对流的微风,还蒙着眼罩的病患循声转头,编成环状的头发在后脑微微抖动一下。

“香克斯!”她欢快地喊。

希尔扬起眉——分明尚且无人出声,但香克斯显然对此习以为常:“早上好,乌塔。” 他搂住跌跌撞撞朝他扑来的女孩,转向立在一边的船医,“情况怎么样,本乡?”

“还不错,”对方答,对跟进来的希尔点头致意,“辛苦你配药。”

“分内之事。”

希尔说,总归拿人情报□□,她在女孩面前蹲下,解开覆盖在眼睛上的纱布,该说对方不愧是长在海上的孩子,恢复能力比起常人来说快的不是一星半点,前天所见的红肿几乎已经消失不见,连眼周的肌肤都平整干净,她以指尖轻按:“有痛感吗?”

活泼好动的小孩大抵都不怎么怕疼,乌塔眨眨眼:“还好?”

“和吃薄荷糖相比呢?”

乌塔的脸颊皱起来:“那还是这个痛一点。”

“现在已经能适应透过纱布的光照了?”

“诶?”

“我是说,”希尔换了个说法,“你已经能透过纱布看东西了?”

乌塔摇头:“没有……本乡说不能睁眼,而且我也觉得刺刺的。”

稀奇,“但我们进门的时候,都没人出声,你就知道来的是谁了。”

“那是因为声音啦。”

终于明白她的困惑,乌塔笑起来,大大方方地指指自己的耳朵,“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不一样的,重量,节奏,音色……就算看不见,也不妨碍我想像出来。”说到自己的长处,她格外骄傲地挺起胸膛,“怎么样,厉害吧?”

闻所未闻的能力,“确实厉害。”

大致了解情况,希尔点点头,放开她站起身:“可以适度出门吹风了,”她说,“但眼罩不要拿掉,白天出门的话也还是戴个墨镜之类的,毕竟还可能在恢复期……”絮絮至此就发现旁边的父女已然欢呼起来,全然没有听完医嘱的意思,她只好无奈地转向一旁的船医,“隔两三个小时观察一次,如果有红肿,记得联系我。”

算是此间事了,说罢她欠身告辞,婉拒了主人的相送,走下舷梯时大概消息已经在船上传开,一帮三大五粗的海贼要庆贺也没什么特殊的方式,唯有几段粗犷又不成调的曲子飘荡过船帆与甲板,个中撑起全段旋律的竟是个童音,有独一无二的音色和感染力,也许气韵仍有不足,但已经足以让人驻足聆听。

这种程度与其说才能不如说天赋,得天独厚,与出生同时降临,如同呼吸般习以为常,融于血脉,于是一生都将与之相伴,并引以为豪。

她走下最后一节台阶,回身去望。

所以时不时的,就忘了自己也是肉眼凡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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