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今晚一共做了四次,陈樾深才放下她去睡觉。
李执玉没有睡,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厚厚的大衣披上,去别的房间给姜雨萱打电话。
这件大衣还是陈樾深命人送过来的。他虽然给了李执玉那种副卡,但她却一直没去买衣服,陈樾深心烦,直接打电话,让那些品牌方把衣服送到家里。
于是,现在那浅灰色的实木衣柜中,一半挂的是他的衣服,一半挂的是她的。就像两人已经一起生活了许久似的。
视频通话的邀请刚刚发出,那边便接通了电话,顿时,女孩天真可爱的脸庞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中。
因为需要治疗,姜雨萱剃光了头发,但她看到李执玉的一瞬间,依旧笑的灿烂:“姐姐,好久不见啊,雨萱好想你,爸爸说等到我的病好了,就可以回国了。我昨天刚做了一场手术,真希望能快点好起来啊。”
姜嵘那张总是苦大仇深的脸上,因为昨天手术的成功而泛出喜悦,因此 ,也在视频电话中出现,附和着姜雨萱的话:“咱们雨萱最棒了,做那么疼的手术都没有哭,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小女孩叽叽喳喳,跟李执玉说了很多事情。
虽然姜雨萱第一场手术成功了,但接下来还有后续的手术和治疗需要安排,花钱如流水,李执玉之前给的那些钱,就快要捉襟见肘了。
李执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其实本不想动用陈樾深给她的副卡。如果《踏歌行》能够早点杀青上映,她能够拿到剩下的片酬的话……可惜雨萱的病等不得。
于是,她睁开眼睛,语气依然是云淡风轻,但眉宇间却藏着苦涩:“没事的姜叔,钱的事情我解决了,先让专家给雨萱安排手术吧,治病不能耽误。”
姜嵘“嗯”了一声,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没有看懂。
等到挂了电话的时候,李执玉才发现,房间里除了她,还站着一个人。陈樾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来到了她身后,听到她打的这通电话。
两人沉默了许久。
陈樾深先开口,声音有些冷:“所以,你进入娱乐圈拍戏挣钱,包括跟了我,都是为了攒钱给那个小女孩治病?”
李执玉“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陈樾深笑了,笑声讽刺:“李执玉,她是你什么人?你肯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李执玉移开了目光,淡淡道:“亲戚家的小孩。”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关系那么好的亲戚,让你愿意为她做到这种地步,真是感人肺腑啊。”他鼓掌,清脆的掌声在黑暗中尤为突兀:“还以为你是个没有心的人呢。”
陈樾深说完后,直接转身出了房间。
今晚,他睡的不好,再一次梦到了高中时的事情。
高三那年,李高格因为沉迷赌博,输光了家产,还欠下了一屁股外债,一时间,李家在桐城人人喊打。
李执玉本来是枝头上的月亮,是王冠上的明珠,人人仰望的存在,这件事情爆发后,掉落谷底,如烂泥一般,人人都可以踩上两脚。
陈樾深看不得别人唾骂她,因此,一旦学校里有人出言不逊,他便直接过去与人干架。同学们都害怕他,因此也没什么人敢在李执玉面前造次。
李执玉对他说:“陈樾深,你其实不用这样,我并不在意他们。”
陈樾深却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的做法,你爸犯下的错误,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需要你来承担这些痛苦?”
李执玉却看向远处,反驳了他:“真的没有关系吗?我并不觉得。我爸风光的时候,我也是获利者,如果他没有给学校捐教学楼,给我交高额的择班费,我的成绩和天分,根本不能和你们在一间教室学习。现在他出了事,犯了错,破产了,我却说出来祸不及家人这种话,太无耻了吧。人没有只享受权利,但不承担义务的道理。”
陈樾深懂了。
李执玉清高,责任感又重。在她心中,或许那些人的讥讽和白眼,那些对她的责骂,反倒是减轻自己内疚感的救赎。她觉得这是她应得的。
陈樾深越发心疼李执玉。
他不再在李执玉面前痛殴那些挑衅的人,但背地里依旧保护着她。
即使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李执玉依旧坚持来上学,她上课时依旧认真听讲,作业也完成的一丝不苟,只是,那眼底的青黑,还有眉宇间的愁容,却出卖了她这段时间的辛苦。
少女挺拔的腰背,细长且直的脖颈,在陈樾深心中挥之不去,她虽然纤细,但却像竹子一般坚韧挺拔、不可摧毁。
直到那天,陈樾深偷偷跟着李执玉,来到她家院子里,才知道她所面对的是怎样的压力,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学校里那些恶劣的小打小闹。
一群人围住了她家的房门,除了债主,还有好几个左青龙右白虎的道上大哥,一看就是喊来的打手,来和李家讨债的。
李执玉站在房间中央,面色苍白,周频卉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债主和打手们语气凶狠:“快说,李高格人在哪里?说了可以饶你们一命!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对女人和孩子出手。”
周频卉吓得瘫软,只知道哭,一点用都没有。反倒是李执玉一个未成年人,承担着这一切:“叔,我也知道我爸错了,可是,我们现在也联系不到他,没办法告诉你他在哪里。”
“你放屁!”那人暴跳如雷:“李高格就这么一个老婆,一个孩子,我不信他真的不联系你们,你们要是敢包庇他,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他们决定给这两人一些教训看看。其中一个大哥向前,从地上拽起来周频卉,就要扇耳光,周频卉吓破了胆,尖叫出声。
李执玉拉住他,低声说:“叔,先放过我妈好不好,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即使打死她,她也说不出什么。”
她身体纤细,力气很小,被那人一把便甩开了。
债主也被逼疯了,抓着头发大声喊叫:“放过她?!哈哈,我放过她,那谁来放过我!李高格把我逼得家破人亡,他欠了我那么多钱,我以后该怎么办?我的家人以后该怎么办?!”
他失去了理智,干脆先出自己心中的恶气,指挥那些人:“给我狠狠地打这两个人,只要不打残就行。”
大哥们眉头皱着,他们一向不会真的打女人和孩子,但是收了钱……
这时,陈樾深冲了过来,挡在了李执玉身前,护住她:“要打她,先把我打倒。”
债主的眼珠子都气红了:“好好好,还有帮手是吧,给我一起打!”
陈樾深虽然有些本事,但到底年纪小,不是对面身经百战的彪形大汉的对手,就在拳头将要落在他脸上时,房间里传来了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大家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只见脸色苍白的女孩手中握着个碎了一半的啤酒瓶,淡黄色的啤酒起着泡沫,流了满地,参杂着丝丝血液,那是她的手被玻璃碎片划破。
女孩举着啤酒瓶,来到了债主的面前。
“叔,放他走,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她脸上没有表情,脸颊和嘴唇都很苍白。虽然声音依旧冷静,但这平静没来由地让眼前的男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怖,好似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虽然被逼急了,但也惜命,色厉内荏质问女孩:“你要干嘛?”
李执玉举着酒瓶,说道:“叔,错是我爸犯下的,没必要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我们真不知道李高格去哪里了,你今天就算把我和我妈打死在这里都没有用。我已经在联系变卖房子家产了,债务我会尽力还。”
尖锐的玻璃碎片让他找回了一些理智,男人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带着打手们离开。
周频卉吓得晕了过去,早已被搬空的房间此时只有两个少年静默地站着,还有一地狼藉。
窗外风雨大作,雷声划破黑夜。
陈樾深走了过来,颤抖着伸出手,将李执玉手中的啤酒瓶拿下来。
他第一次鼓着胆子,将李执玉脸颊旁的碎发理到耳后。这是个暧昧的动作,不过当下的环境,没有人会往那方面想,比起暧昧,它更多是安慰,以及勇气的传递。
陈樾深问道:“李执玉,你刚刚,是打算杀了他吗?为了我……”他简直不敢想,要是因为自己的莽撞,李执玉犯下违背她原则的错误……
李执玉却摇了摇头:“不,我会杀了我自己,把这条命赔给他。”
李高格把别人害的家破人亡,她知道这是无法补偿的,所以,如果对方真的不愿意接受,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结束。
她话音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正因为如此,才格外真实。
这就是李执玉。
陈樾深听完后,瞳孔猛然一缩。他简直不敢想象李执玉所说的那个场景。
于是,他紧紧抱住了眼前的女孩,急切又暴怒地说:“李执玉,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有这种想法,也不要想着自己一个人离开,你有困难可以告诉我,我家里也有些钱,你千万不要……千万不要离开我啊。”
许久,怀中苍白的女孩才低声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