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虽然才走了几天，顾禾却感觉走了几个月那么漫长。
尤其是看到花坛里冒出的绿芽之后。
“嗯？谁种的？”
“我。”
顾禾回头看沈承其，“你？”
凑近，顾禾想看看是什么品种，只是太小了，看不出来。
“是格桑花。”
沈承其提前揭晓答案。
“这花好活。”
随处一撒就能长得茂盛。
路上折腾十几个小时，顾禾无心再疼爱绿叶，站起来打开卷帘门，说：“回去睡吧。”
沈承其不动，看她开门。
顾禾感觉脖后一阵凉风，她夹在半开的门缝里，“你又没带钥匙吗？”
“带了。”
沈承其拖着沉重的身子，讨没趣一般回到汽修行，留下欲言又止的顾禾。
......
第二天一早，两家店因为老板归来热闹许多，小马见到顾禾，没来得及叙旧，而是给她讲了个八卦。
中午顾禾被张叔叫去店里吃饺子，好久没吃了，不到十一点她就迫不及待过去。
和好的馅摆在桌上，张叔正在擀皮，张婶看见顾禾进来喜笑颜开，“呀！禾禾来啦！承其呢？”
呃......忘了叫他一起。
身后门紧接着打开，沈承其进屋差点撞顾禾身上，下意识抓住她双臂，站定后两人眼神都有点飘忽。
顾禾现在一见到沈承其就不必避免地想到在北京喝醉那晚犯下的风流，不是后悔，而是想再来......不止一次。
“我来包吧。”
顾禾在水池涮了下手，到桌前帮忙。
“别占手了，我俩包就行。”
“没事。”
张婶看向沈承其，“你把围裙拿来，给禾禾扎上。”
沈承其听话照做，动作并不陌生，很久前在顾禾家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只是两次心境不同。
因为顾禾拒绝了他，“考虑”在沈承其这里约等于“拒绝。”
“承其会包饺子吗？”
听到张婶问，沈承其摇摇头。
“我教你。”顾禾拿过一片饺子皮递给沈承其，他的大手把饺子皮瞬间显小了一圈。
随着顾禾一步步示范完，沈承其包出人生中第一个饺子，可以说非常难看了......
有无天分一眼便知，顾禾手下没停，说：“要不你去烧水吧。”
“行。”
张叔张婶盯着木板中央鼓着肚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破开的饺子，实在没忍住笑。
“以前他爸做饭，后来阿姨做，这孩子估计连厨房都没进过。”
“学学就会了。”
嘴上这么说，顾禾却把沈承其支走了，因为他在身边实在影响她发挥。
没一会儿饺子包好，沈承其一直在厨房没出来，顾禾过去看，发现他正在打电话。
见顾禾过来，他指了下锅，出去时拍拍她肩膀，很轻。
谁的电话？聊得这么起劲......顾禾有点好奇。
关掉煤气，她打开上面橱柜找调料，平时张婶都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只是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酱油。
“找什么？”沈承其打完电话回来，顺着顾禾的手往里看。
“酱油。”
“我来找。”
身子前倾，后背贴上去，一阵温热传来，顾禾被夹在中间大气不敢出。
“在这。”
依靠身高优势，沈承其把酱油瓶拿下来递给顾禾。
她溜溜离开厨房，脸红得不行。
刚刚，有什么顶到她了。
......
饺子煮好上桌，实在过于美味，顾禾自己就吃了一盘，吃完她帮张婶收拾完到窗下晒太阳。
“给。”
沈承其递过来一根烟，坐下。
“我要戒烟。”
“你说过好几次了。”
顾禾举着烟，“我不陪你，抽烟有意思吗？”
“没意思。”
期望出来的时候遇到她，幸运的话还能聊几句，这是沈承其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顾禾的开始。
在很多个乍暖还寒的春夜里，一次又一次......
顾禾直接上手从他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看来暂时还不能戒。”
沈承其看着裤子张开的口袋，“随你开心。”
这句话顾禾很受用，她回头看了眼花坛里的嫩叶，一夜间好像又长高不少。
格桑花有着和野草一样旺盛的生命力，大概这就是顾禾喜欢它的原因，记得小时候每到立秋后霜降，其他绿叶都打蔫了，但只要太阳出来，花瓣上的冰霜融化，还能维持短暂绽放。
“晚上小娴和韩冬过来吃饭，你把杨鹏也叫上。”
沈承其眉头一皱，“都是你朋友，不叫他了吧。”
“我找他有事。”
“干嘛？”
顾禾弹弹烟灰，故做神秘，“不告诉你。”
既然不告诉，沈承其成全她卖的关子，没再问。
“诶？杨鹏还喜欢那个结了婚的初恋女友吗？”
“不告诉你。”
沈承其以眼还眼。
顾禾冷脸吐了口烟雾，沈承其缴械投降，“他不是为了前女友才单身到现在，就是没找到合适的。”
早说不就得了。
......
晚上收工，顾禾点了一堆外卖，她平时很少做饭，今天人多就更不会做了，点外卖省事。
打开餐盒，顾禾把其中一道菜放到边上，对沈承其说：“一会儿你坐这。”
“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吃土豆吗？”
“你知道？”
“嗯。”
沈承其故意问的，为了满足他的小心思。
顾禾夹口米饭尝了尝，“有点硬，你别吃了，一会儿我给你煮馄饨。”
“行。”
“你冰箱里还有吧？”
“没了。”
顾禾瞪眼，“我给你包了好多呢。”
“......吃完了。”
顾禾欲言又止，她想问馄饨是不是转手送人了？怎么消耗这么快？
杨鹏开门就闻到饭菜香味，搓搓手，说：“弄什么好吃的了？”
“订的外卖。”
杨鹏拍拍沈承其肩膀，“这回好了，媳妇回来了有饭吃，要不然顿顿吃馄饨，都不换样！”
顾禾粗略一算，顿顿吃的话确实能吃完。
“去洗手。”
沈承其把杨鹏打发走，生怕他再说别的，比如被他撞见自己红了的双眼......
杨鹏这边刚进洗手间，王小娴和韩冬推门进来，手里拎着水果。
“禾禾，给你买的香蕉。”
王小娴把塑料袋放到沙发上。
韩冬冲沈承其招手，“好久不见，又帅了哈。”
沈承其笑笑，起来站在顾禾身边，跟着一起迎客。
杨鹏手没顾上擦，出来后盯着王小娴，只看不说话，倒是王小娴先跟他打招呼，“杨鹏也在啊。”
“啊，来啦。”
顾禾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连，她之所以叫杨鹏过来，完全是因为上午小马给她讲的八卦。
在她去北京期间，王小娴前男友，也是月月的亲爸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父爱觉醒，没通知王小娴就去学校看月月，被她撞见后两人当街上演抢孩子，还好被路过的杨鹏撞见，把前男友赶跑。
如果只是这样，顾禾不会多想，好巧不巧的，杨鹏和王小娴一起带月月吃肯德基又被下班回家的小马看见了，第二天到店里一问，杨鹏才说了在学校门口发生的事。
而且怕王小娴前男友再来闹事，杨鹏连续几天帮她接月月......
顾禾从王小娴的眼神里分辨不出她对杨鹏有没有意思，但杨鹏对她肯定有，五大三粗一爷们儿连正眼都不敢看，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羞涩得很，在这点上还得跟沈承其多学习。
虽然他偶尔也会红耳朵，但有些事他切身实际地做了，只是顾禾后知后觉而已。
“禾禾，你去北京干嘛了？”
“一个朋友从国外回来，好几年没见，聚聚。”
沈承其把筷子递给顾禾，她又小声给沈承其解释，“那个去世的小朋友的妈妈。”
“噢。”
还真以为她跟男人喝酒去了......所以那晚沈承其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做的时候很用力，现在想想他承认有泄火的成分。
顾禾特意让杨鹏和王小娴挨着坐，沈承其好像也看出来了。
“有点挤，往这边点。”
他下意识伸向顾禾的腰，没等搂上又匆忙缩回手......
顾禾浑然不知，连着凳子一起往旁边挪。
满桌美味，沈承其却一心消灭面前的土豆，其他几乎没动，而且只有他的主食是馄饨，其他人都是米饭。
“你这样该把他惯坏了。”
听杨鹏说，顾禾笑笑，“你要吃吗？给你煮点儿？”
他疯狂摆手，“不用，我无福消受。”
酝酿半天杨鹏才颤颤巍巍夹了一块肉，往王小娴碗里送的时候被韩冬截胡，“谢谢啊。”
“谁给你了？”
“不是给我的吗？”
见王小娴看他，杨鹏又夹了块肉给顾禾，“我只给美女夹菜。”
沈承其不能折杨鹏面子，随他去，顾禾也很配合，说声“谢谢”一口吃掉。
快吃完的时候沙发上的电话响了，几人面面相觑。
“谁的？”韩冬问。
“我的。”
沈承其起身过去，看了眼号码出去接，通话时间不长，接完没有马上进屋，而是点了根烟在外面抽。
顾禾时不时瞄他一眼，虽然只看到背影，但直觉告诉她，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抽完烟回来，沈承其明显情绪低落，几乎没怎么说话。
顾禾猜不到这通电话的内容，等吃完饭大家走了才问。
“怎么了？家里有事吗？”
沈承其关好门，坐到沙发上，“记不记得咱俩救鸟那次见到的民警？”
顾禾点点头。
“他查到一点有关我妈的线索，明早我得去派出所一趟。”
“他跟你说具体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明天见面聊吧。”
沈承其面色冷峻，认识顾禾以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心情不错，即便生意遇到什么事也在可控范围内，不至于影响心情，但现在......他心口憋得慌。
“明天我陪你去吧。”
“没事，你忙店里。”
沈承其开始收拾桌子，顾禾要伸手，被他挡回去，“你歇着，我来。”
“基本没剩，这点儿扔了吧。”
“土豆还有，我明天热热吃。”
顾禾一直觉得沈承其生活比较节俭，但只对自己这样，对别人很大方，尤其是朋友还有......她。
想到这些，顾禾忽然有点后悔，这么抻着沈承其到底是对是错。
......
收拾完，两人到外面透气，夏天的德令哈气温宜人，一点也不热，顾禾扒了根香蕉给沈承其，他不吃，顾禾一口咬掉半个。
“我喜欢吃这种没熟透，有点硬的香蕉。”
“......”
沈承其瞥了一眼，不自控地想歪。
“以前没问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只给你买苹果了。”
“苹果也好吃。”
顾禾知道为什么，张婶儿跟她讲过，沈承其他妈临走前留给他最后一样东西就是苹果。
不一定经历多了才得以窥见真谛，普通人的情感总是平凡又直白，所以顾禾早就了然，其实在沈承其心里，苹果无比珍贵。
“明天过去，要是没有好消息也别难过，毕竟时间太长。”
“没事，我都习惯了。”
以往也有类似情况，空跑过几回，期待值一次次降低。
其实沈承其想，就算有生之年见不到面，也希望他妈在某个地方平静生活。
没病没灾，活着就好。
仰头看着理发店的牌匾，沈承其问：“房租续了吗？”
“续了。”
“那你去北京是跟我赌气吧？”
“没有。”
心虚......
沈承其笑了声，沉闷的笑，“以后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直接说，我这人有点笨，别自己生闷气。”
“你笨吗？”
“反正没你聪明。”
“......”
说得她好像情场老手一样。
香蕉吃完，顾禾拎着香蕉皮想找地方扔，沈承其接过去，走到街边扔进垃圾桶。
顾禾看着他走过去又走回来，虽然低头显得有点塌背，但还是很高，想起为了糊弄她妈两人合照那次，沈承其站得比较直，她才到他肩膀。
不过这个角度倒是很方便拥抱......
“笑什么？”
“啊？”
沈承其坐下，“我问你笑什么。”
顾禾别过脸去，看着夜色下的格桑花，忽然想到一句诗——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
当周遭一切安静下来，这一刻她深切感受到一点，那个先迈出一步的人是沈承其，所以这份爱里，他更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