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看见装咖啡豆的罐子见底的时候,顾禾倒抽一口冷气,这段时间她都忙什么了?竟然忘记补货。
虽然发现后马上下单,但德令哈路途遥远,买什么都比内陆平原要慢个至少一两天。
今天没有手磨喝,顾禾打车去商场咖啡店买,正好还要去超市买点水果和其他吃的。
出门前,小马说:“禾姐,帮我带一盒巧克力。”
“好,给你买两盒。”
“嘻嘻。”
小马喜欢吃甜食,尤爱巧克力。
“你自己去吗?我看其哥在店里呢。”
“他忙,我自己去就行。”
刚要走,赵老师打来视频,顾禾以为是沈承其他妈有了消息,赶忙去楼上接。
“喂,妈。”
“禾禾,你俩在一起吗?”
“谁?”
“承其啊,上次他来家里,洗衣机有点毛病,他给修好了,谁知道这孩子又给我买了个新的,挺贵的吧?”
顾禾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难道那天要用钱是买洗衣机?
赵老师把摄影头转到另一侧,“看,安装好了,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用了吗?”
“测试了一下,功能挺多的,一会儿我把被罩拆下来洗洗。”
“嗯,家里再有什么不好用你跟我说,我给你换新的。”
“别花钱了哈,等承其回来替我谢谢他。”
挂断视频,顾禾看向窗外,想了想,她下楼去隔壁。
......
杨鹏和老王正在修车,沈承其呢?
顾禾走进旁边那屋,也没人。
“沈承其!”
“嗯?”
沈承其忽然从吧台里面站起来,把顾禾吓一跳。
“大哥你干嘛?”
“啊~不想当姐姐,想当妹?”
顾禾长出口气,问:“你给我妈买洗衣机了是吗?”
她平时给家里买的最多的就是食品,各种养生的,电器这些反而没在意,以为赵老师不会接受现在这些新鲜产品,没想到她上手很快。
“嗯,家里那个经常坏,不好用。”
“多少钱?”
“没多少钱。”
顾禾往门口瞟了一眼,走近,趴着吧台小声说:“你要不告诉我,那我直接上网搜了。”
“非要跟我这么客气?”
“不是......”
沈承其走出吧台,“请我喝咖啡吧。”
“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喝嘛。”
他自上而下俯视,隔了两秒,说:“喜欢。”
这两个字让顾禾产生错觉,她愣在原地,好似灵魂出窍一般。
“你要出门吗?”沈承其向后看向顾禾的小包。
从认识到现在,除了双肩书包以外她外出只背这一个包,沈承其没见过其他的......
“嗯,咖啡豆没有了,出去买杯咖啡喝。”
“我开车带你去吧。”
“你不忙......”
“不忙。”
沈承其拿上手机和车钥匙,“走,你请客。”
买多少杯咖啡才能还清洗衣机的钱?
又欠债......怎么总欠他?
顾禾抓抓头发,跟在他身后。
以往无数个当“小跟班”的片刻,她最喜欢在拉萨的那晚,转身时两人背后是一座雪山,黄昏余晖洒在上面,金灿耀眼。
在西藏,每一座山都有故事,每一座山都有信徒。
顾禾小半辈子平平淡淡,没什么信仰,但她喜欢听别人讲他们的信仰,比如雪山,比如湖泊,比如爱人。
......
开到咖啡店,顾禾点了一份冰美式,一份热美式。
冰的给沈承其,热的给自己,因为生理期,虽然基本结束了,但沈承其不让她碰凉的。
搞不清楚他怎么知道的,反正提醒时很确定。
找位置坐下,顾禾不抱希望地喝了一口,用东北话形容就是温突突的,她眉头一皱,说:“不如上次在西宁商场里买的那个好喝。”
“差不多吧。”
冰美式的口感多数比热的好,沈承其无法体会顾禾那杯有多像刷锅水......
咖啡放下,他接了个电话,一两句讲完挂断,拍拍顾禾肩膀,“我去挪下车。”
“嗯。”
顾禾盯着他出门走远,偷偷拿过冰美式,深吸两口,又放回原位,生怕一会儿沈承其回来发现。
不过被发现的几率很大,因为吸管上面粘了口红印。
大意了......
“要不要尝尝我这杯?”
一个男人端着杯子走过来,坐到沈承其的位置。
顾禾只对咖啡感兴趣,“你这杯叫什么?”
“酥油冰博客dirty。”
“酥油还能做咖啡吗?”顾禾这才正眼看他,是个很嫩的小男生,具体年龄不知道,说是大学生也不为过。
“当然,你尝尝,很好喝。”
“不了,谢谢。”
小男生看着顾禾,问:“姐姐你不是本地人吧?游客吗?”
顾禾逗他玩,“你觉得呢?”
“看着不像,你很白,很漂亮。”
顾禾接着喝自己的热美式,旁边男生欲言又止,“能加个微信吗?”
“不能。”沈承其从门外跑进屋,站在男生身后,双手插兜,眼里全是敌意。
“啊......不好意思。”
小男生端着咖啡走了,躲到离他俩很远的位置。
沈承其坐下,顾禾问:“挪好啦?”
“不会赶人吗?”
“那多没礼貌,我正想婉拒你就回来了。”
拿起咖啡刚要喝,沈承其精准发现一道红色,唇印和某人一模一样。
“是不是偷喝我咖啡了?”
顾禾心虚否认,“没有啊。”
“难不成是刚才那男生喝的吗?”
“可能,他长得不帅,我没注意。”
沈承其轻笑一声,顾禾不擅长撒谎,每次说口不对心的话,那个逗号一样简单的眼睛便左右晃动,无法集中。
“你着急回吗?”顾禾问。
“想去哪?”
他总是能预判她的下一步,这份了解像一把双刃剑,大多时候对顾禾来说很省事。
“想去走走,又不知道去哪。”
“你该晒晒太阳了。”沈承其咬着吸管仰头看向窗外,“可惜阴天。”
“有什么推荐吗?”顾禾拄着下巴看他。
“想不想去寺庙?附近有个阿力腾德令哈寺。”
沈承其推荐的时候带着点私心,其实是他想去寺庙走走。
“好啊。”顾禾拿上咖啡起身,拍拍他后背,“今天正好不晒,走吧。”
虽然不晒,顾禾还是戴了帽子,沈承其的,被她抢过来了。
咖啡馆角落,服务员走到刚才搭话的小男生跟前,“告诉你行不通,你还非得去,差点挨揍吧。”
“你也没说她有男朋友啊,还长得那么帅,搞得我很被动。”
“行,这杯我请你。”
......
阿力腾寺距离咖啡馆一点七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顾禾问沈承其要不要走着去,沈承其说开车,怕下雨。
开出一条街,顾禾望着风挡玻璃上的雨滴,庆幸听了沈承其的话。
“你去过这个寺吗?”
“应该去过,太久了,不记得。”
“要门票吗?”
“好像不要。”
看来确实间隔时间有点久。
途中路过一所学校,顾禾问沈承其,“你大学之前都在德令哈上的吗?”
“嗯。”
“学习好不好?”
“凑合,你呢?”
“我也凑合。”
其实顾禾学习还不错,但丁丰源想让她跟自己一起考研的时候她没同意,毕业后直接找工作上班。
只能说选择不同,各有各的精彩。
很快开到阿力腾寺,雨也停了,沈承其找地方停车,外面车辆没几台,里面游客应该不多。
“咖啡。”顾禾帮他从车上拿下来。
“那边是入口。”
顾禾跟着他,刚走出没几步,雨突然又下起来,急促地拍向地面拍打。
两人手里的咖啡都没剩多少,沈承其拿走顾禾那杯,一起扔进旁边垃圾桶,拉她往前跑。
如果第一次来德令哈,这么跑肯定不行,谁让顾禾已经混成半个本地人了呢。
被风吹眯的眼睛,紧扣的双手,还有翘起的嘴角,每个部分都在证明她有多开心。
很快两人跑到入口处,到檐下避雨,因为跑太急,有点气喘吁吁。
“淋湿了吧?”
沈承其说话要把他防雨的外套脱给顾禾,才发现两人手还握在一起......
顾禾匆忙撤回,“没事,没淋到多少。”
脱衣的手改去拿烟,分给两人各一根。
“这能抽吗?”顾禾左右看看。
“门口,没事。”
打火机滑轮打转的声音,在雨天里并不清晰。
听着雨声,慢慢抽完一支烟,顾禾伸手试探,“停了吧?”
沈承其重复她的动作,“停了,走吗?”
“好。”
下雨的时候周遭安静,只有雨滴拍打建筑物的声音,等到雨停,人们不知从哪涌出来,继续前行的脚步。
沿着入口往里走,寺庙各个角落已经有叶子黄了,三两僧人从落叶上踩过,不太清脆的碎裂声像在告诉诸神,又一个季节开始轮替。
沈承其看着僧人匆匆的身影,心有所想,也许这些年他妈也过着相似的生活,青灯古佛,梵钟鸣音,身后无一牵挂,也不想成为谁的牵挂。
“这里面有年纪大的僧人吗?”
顾禾问的时候脑子里不禁浮现邓敏清的名字。
“不知道,应该有吧。”
“等我老了也想出家。”
沈承其低头不语,他想像不到变成老人的顾禾会什么样子,也无法预见那时她的身边是否有他。
转念一想,顾禾说:“能不能活到老还不一定呢。”
“当然,你能活到一百岁。”
顾禾仰头看着沈承其的侧脸,很奇怪,有的人不相信自己后半辈子会过得平安如意,却无比坚定地相信所爱之人可以一生顺遂。
走到一处香炉前,顾禾问沈承其,“德令哈这边有没有结婚之后,女方要在男方家过年的习俗啊?”
“有倒是有,不过你可以回老家陪阿姨还有顾嘉。”
“这边过年的时候热闹吗?”
沈承其别过头去,“还行吧,我这两年都没在家过。”
顾禾放缓脚步,“那你在哪?”
“在西宁的青旅,吃泡面看春晚。”
那段忙得马不停蹄的日子沈承其很少回忆,可能每天事情太多,反而想不起什么重点,过年时候辛丹和高凯各自跟家里人团聚,他借口说店里有住客,走不开,然后一个人过完除夕,在炮竹声声中迎来新年的第一个旅客。
“今年我陪你回家过吧。”顾禾说。
怕沈承其拒绝,顾禾又补充一句,“德令哈离我家远,我不想来回折腾,等春节过后暖和一点我再回家。”
“真的?”
“嗯。”
沈承其心里默默数着时间,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离他俩的生日也还有点远。
走上台阶,站在一处殿前,顾禾忽然指向远方,“沈承其,你看,彩虹!”
沈承其顺她手指望过去,一道弧形的全彩虹从这端拉到那端,不知跨越了多少公里。
“很久没看到彩虹了,好漂亮。”
上次见还是刚认识沈承其没多久,他用水管冲洗玻璃时的人造彩虹。
“嗯,漂亮。”
顾禾看着彩虹,沈承其看着她。
忽然顾禾转过来,和沈承其笔直的目光撞上,“沈承其。”
“嗯?”
“我戒指呢?”
顾禾举起左手,无名指动了动。
这句话并不是字面意思,沈承其清楚,他看着顾禾的眼睛,郑重地问,“这里是寺庙。”
“我知道。”
“答应了不能反悔。”
“不是你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吗?背叛的人下地狱好了。”
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最狠的话,一如顾禾的风格,当初对待丁丰源出轨她也如此,不同的是对面人的反应......
沈承其听完又转回继续看着彩虹,“我说的不对,你可以反悔,如果你反悔,我可能会恨你,但你也会自由。”
会恨你,然后放了你。
这是沈承其的方式。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么久才给你答案?”
“我想知道,但我更不想变成你眼中不识趣的人。”
沈承其想抽烟,摸摸烟盒又放回去。
“我怕你一时兴起,我不想......不想再被背叛,第二次。”
顾禾说完主动牵他手,摸到一阵湿热,“出这么多汗,紧张啊?”
“刚才淋的雨。”沈承其松开她,在衣角蹭了蹭,又重新抓住。
顾禾继续逗他,“不是谈过恋爱吗?搞得跟没追过女人一样。”
“谈过,没追过。”
所以某种意义上,顾禾拥有了沈承其的第一次。
顾禾望着彩虹尾巴,淡淡地说:“我有一堆小毛病,我怕你对我失望。”
沈承其低头,“说不定你会对我先失望,我这个人很无趣。”
“那你喜欢我什么?”
“最开始对你有好感是因为张叔说你经常过去帮忙,我觉得你很善良。”
“善良会招人喜欢吗?”
“不一定,但很可贵。”
顾禾找茬,“如果我不善良,你就不喜欢我了呗?”
“你要想当坏人只能下辈子。”
“过来。”
“嗯?”
顾禾踮脚,仰头靠近他,“我要是在这亲你,是不是对佛祖不敬?”
“佛祖管不来那么多凡间事。”
沈承其捧着顾禾的脸,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混合着雨水和咖啡的香气,还有丝丝清凉。
幸运一见的彩虹在转瞬间消失殆尽,只剩远山默默伫立。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以为无穷无尽的东西,细算下来并没有多少,比如你所能付诸的爱。
曾经沈承其想,如果有生之年他还能拥有爱一个人的权利,必将它厚意款待。
此时,便是属于他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