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推拒的手到底还是没有坚持，那件西服外套就这么留在了伊臻的身上，帮她抵御住带着凉意侵袭的秋风。
“开车来的吗？”祁栎明知故问道，刚刚在停车场看见的那一辆车应该就是她的了。
伊臻应了一声。
祁栎开口邀请道，“那坐我的车走吗？”
“不用了，我叫代驾就可以。”伊臻依旧还是拒绝，身上这件衣服带来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和这一位不知姓名的客人之间的关系，她已经越界了。
“代驾？”祁栎环顾了一圈这四周，天都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风声，“这个时间点，又是在郊区，还是在墓园，哪个代驾敢来接你啊？”
伊臻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真是喝酒喝傻了。
“走吧。”祁栎没多说什么，率先走在了伊臻的前面。
虽然不知道伊臻因为什么而疏远她，走在前面至少能保证她要是一步没踏稳的话自己还能接着，不至于摔到楼梯底下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这座沉默的墓园里走着，错落的脚步声，成为了墓园里除了风声之外唯一的声音。
这种寂静，伊臻一个人的时候很习惯，就像她常常在云中的二楼倚在吧台的边上听着海浪声。
明明楼下还能隐约听见人的聊天声、爵士乐队的演奏，但她全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阵阵海浪带来的寂静，那是孤独的伴奏曲。
可这一刻，有这么一个脚步声，突然强势地出现了在了她的耳畔。
好像连这墓园的寂静都变得陌生，陌生到让她居然有一丝安定感。
在这位陌生的齐总身边，伊臻总是出现这样的感觉，却一直找不到缘由。
她盯着身前的那个背影，除了身材好了一些以外，也看不出和其他那些人有什么不同。言论上也是，那天的一番金丝雀发言更是把上位者的油腻发挥到了极致。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给她这么舒服的感觉呢？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祁栎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怎么了？”
伊臻摇摇头，“没事，走吧。”
祁栎以为她是看见前面最后一段的楼梯没有扶手，主动递出自己的手臂，让她可以扶着，“扶着我，小心点。”
伊臻看了眼面前没有扶手、台阶又窄又陡峭的楼梯，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抓住了祁栎的手臂。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午后，她好像也是这样抓过谁的手臂。
只是酒精上头，她已经不太能够回忆起具体的场景，具体的人物，只是依稀记得在她灰暗的那段青少年时期里，好像也曾隐约看见过光。
祁栎带着她一步一步走下了最后的一段台阶，路过大门，老爷爷看见他们两个走过来十分惊讶地哟了一声，“我就说，原来你们两个是认识的啊！”
“爷爷，能麻烦您件事吗？”祁栎弯下腰凑到门卫室那扇小窗前去跟爷爷说，“我朋友的车停在停车场那边了，她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开车，我们明天再找人过来拿车可以吗？”
爷爷大手一挥十分大气，“可以啊！咱们这个地方别的不说，治安特好，那些个小偷小摸的人都可忌讳这个了，压根不敢来咱这偷东西，安心放着吧。”
“好，谢谢爷爷。”
祁栎跟老爷爷道过谢才直起身来，手还下意识地想伸到伊臻面前让她牵着，却突然想起接下来的路已经很平整，没有楼梯了。
那只手就那么有些尴尬地悬在半空中，又默默被他收了回来，“走吧，我的车在那边。”
伊臻刚上车，就看见男人从另一侧上车，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去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然后才慢悠悠地打火系安全带。
做完这些之后，男人侧过脸，脸上的眼镜框被路灯照着反射出一点金色的光，“去哪儿？”
“云中吧。”虽然这男人令她安心，可伊臻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地址，惹来了奇奇怪怪的人搬家也挺麻烦的，云中好歹有十个安保在暗处。
虽然没有这位齐总的人马多，但保她和店里的平安总是不成问题的，至少能撑到警察出警嘛。
祁栎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早，要不我先请你吃个饭？”
“不用客气，都已经麻烦你送我回去了，”伊臻看着对方脸上的神色，拒绝的话语莫名就拐了个弯，“就算要请客也应该是我请。”
“好。”祁栎发动了车子，“吃什么？”
伊臻看着他开车认真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认识他以来他好像一直是这样的表情。她此刻突然很想看见对方不那么一本正经从容镇定的模样，目光突然扫到他一直未曾离身的那副金边眼镜，恶趣味地说，“吃火锅吧，秋天有点凉。”
这倒是祁栎没有想过的答案，印象中的学姐并不是喜欢这种热热闹闹食物的人。
“好。”他把手机解锁了之后递给伊臻，“你想吃哪家开个导航吧，我刚来这边对这里的路不是太熟。”
伊臻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她其实也不怎么吃火锅这类食物，店里热热闹闹的氛围和蒸腾的水汽会让她心里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孤独感无限放大。
刚才说出“火锅”两个字的时候也不过是想看见这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镜片被火锅的水汽蒙上一层雾时的样子，会不会还是像现在这样一本正经。
而且，她对他那双眼镜后面藏着的眼，还挺好奇的。
一时嘴快说了自己都没有涉猎的地方，好在她还有一个爱吃火锅很爱热闹的小店员可以帮她找。
伊臻嘴上说着先搜一下，打开手机却是给小圆发了个消息，询问她有什么好吃的火锅店推荐。
那边热情洋溢的小姑娘很快发来三四个不同的定位，还附上了每间店不一样的火锅类型，最后还跟了一句带着好几个感叹号的问句，“姐你居然会去吃火锅？！！！”
伊臻看见这句话的时候也笑了下，她自己也挺惊讶的，为了这样一个算不上理由的理由，自己居然会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跑去吃火锅。
她选了一家海鲜单人锅的店，避免了和对方同吃一锅的尴尬场面发生，正想在男人的手机上输入地址，就发现手机又锁屏了。
伊臻把手机递回给正在开车的男人，“锁屏了。”
“密码是142121，”男人却只是扫了一眼，随即不带迟疑地报出了自己手机地锁屏密码，“你自己开吧。”
反而是伊臻有些迟疑，“啊？”
“没事，开吧。”祁栎听见她这声疑问轻笑了一声，“没有什么商业秘密。”
这是重点吗？手机密码诶，手机难道不是当代人隐私和秘密最多的地方，怎么可以随便给酒吧的一个员工自己的开屏密码啊，难道他经常会换密码吗？
作为一个一个手机密码通用了三年都不想换新的人，伊臻表示不理解，经常换密码那能记得住吗？
输了锁屏密码，设置好了目的地，伊臻把手机放到架子上，“好了。”
“嗯。”
“你是经常换密码吗？怎么记住的？”大概是酒精使然，伊臻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祁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换什么密码？”
“你的手机密码啊。”伊臻说。
“没换过，我都用了快十年了。”祁栎浅浅地笑了一下，“这个密码对我而言还挺有意义的，不会轻易换掉。”
听见对方这样的回答，伊臻的眉头微微拧住，有意义的密码是能随便告诉她这样的陌生人的吗？真搞不懂。
而且十年不换的密码，得多有意义啊，难道是他初恋的生日？
两个人驱车去到海鲜小火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好在是个工作日，并没有什么排队的人，他们两个又都是干脆利落的性格，所以点菜只用了十分钟。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大多数时间也是沉默着，偶尔交流一下海鲜的新鲜程度和这家装修挺不错的看法，就度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晚饭时间。
这顿饭吃得意外的舒服，伊臻平常跟不太熟的人交际吃饭的时候常常感到尴尬，所以就连投资人多数也是约到云中来谈事情。
没想到跟这位齐总吃饭的过程倒是没有那种坐如针毡的感觉。
她想象中的场面也没看见，哪怕是吃火锅男人全程也跟他自己的锅子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一点也没沾染上火锅的烟火气。
吃完饭，祁栎抢先结账，从那只被她还回去的钱包里抽出卡递给工作人员，“还是我请，总是麻烦你在云中帮我占位置，上次还让你帮我跑腿了，我应该的。”
伊臻也没跟他争，只是简单道了声谢。
饭后，祁栎又以反正他也要去云中为由拒绝了伊臻要打车自己走的提议，把人送回了云中。
两个人在云中的大门分开，一个向楼上走，一个则向楼下那个专门给他留下的座位走过去。
伊臻刚刚上楼，连脚步都没站稳呢，就听见身后的楼梯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果然下一秒小圆就已经一脸兴奋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姐！你今天怎么和祁先生一起回来的啊！”小圆看清她身上披着的明显不属于女士的西装外套更是震惊，“我的天！姐你怎么还披着他的外套啊！啊啊啊！姐你这是桃花开了啊！”
比起小圆的大惊小怪，伊臻的重点显然并不在这里，而是在，“齐先生？你怎么知道他姓什么的？”
“就上次捡到他钱包的那一次啊，我总要打开来确认一下是不是他的钱包嘛。打开有他的身份证我才确认的。”小圆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没什么。”伊臻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想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呢。
可是，她都跟他吃过饭了，也参观过他的公司了，知道名字也不过分吧？
“小圆，那位齐先生，他的全名叫什么？”伊臻把那件属于男人的西装外套脱下，放在沙发上。
“好像是叫祁栎吧。”
伊臻的浑身都僵住，转过头去，眼神里带着小圆从未见过的慌张与不可思议，“你再说一遍，那男的叫什么？”
“祁栎啊，怎么了姐？”
原来所有的安定，似有所感，都有缘由。
他们早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遇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