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何凡为了补偿何温以。
在北川这里,就给何温以报了音乐补习班。
何凡回淮南念书还有一段时间。
这些空闲的时间,被他用来处理家里的琐事,以及照顾何温以,缓和与何温以之间的关系,不想和何温以产生隔阂。
何温以很是配合何凡补偿她的好,乖乖巧巧接受一切,面上,并没有丝毫对何凡的埋怨。
何温以越是这样,越是让何凡心里没有底。
送何温以上学去的这天清晨,何凡下车,握住何温以的手,脑袋上的安全帽没来得及摘下,把何温以牵的紧紧的。
“温温,”何凡眼中有泪光闪烁,心疼抬手,指腹温柔擦过何温以额角包扎的伤口,“你这里,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何温以弯唇,反过来用轻松的语气安慰何凡,“如果不是医生阿姨叫我留院多观察几天,或许我早就可以来学校上课了。”
何凡抿唇,压下心头翻涌的难过。
他清楚,就算何温以不计较他没保护她,他自己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因为当时,他是最明白那会儿的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的人。
何温以在挨何父的打,微弱反抗着何父。
可何凡被何父自私的教育耳濡目染着,在那种危急时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危,惶恐以后如果他不听何父的,会不会也是何温以这种下场。
何凡对那件事的本能是感到害怕。
如果他更爱妹妹何温以,能做的事情,就是压抑这种害怕的本性。
何温以莞尔,温柔笑着,看着何凡掉着眼泪和自己道歉,一遍一遍地和她说对不起。
“温温这么好看的脸,以后都得留疤了。”何凡对何温以怀有歉意的,不光是因为他的自作主张带何温以回何父家,让何温以遭受一顿毒打,耽误了那么长时间的没去上课。
更有。
向来长相白白净净的何温以的脸上,得留很大一个疤痕。
虽然医生说,何温以脸上的疤痕,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淡。
可最终,还是会有疤痕的影子。
而且,医生口中的这个“时间”,肯定是好几年起步。
甚至更久。
何凡感觉对不起何温以,却又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事弥补何温以的脸。
何凡比何温以大九岁,并且和何温以不一样,一直都是在繁华的城市中心长大,见过不少爱美的女孩子,爱好看的男孩子。
若是像何温以长得那么好看的人,以后长大了,脱离了初高中,进入人数更多的大学、社会,顶着脸上如此大的疤痕,在许许多多好看的人之中穿梭,肯定会显得格格不入。
难免会自卑。
何凡有许多的话说不出来,只是攥紧了何温以的手,祈求她不要怨恨自己。
他毕竟是哥哥。
何温以把这些话听到心底,吞入肚子里。
感受着何凡掌心传递来的温度,何温以大脑当机,眼前画面逐渐模糊。
何父的这顿打,让她遗留下的轻微脑震荡还没恢复,有时候,视野看不太清楚。
“你在这里和她说什么。”
身后传入耳的,是道何温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何温以才扭过头。
来送庞敦敦上学的陈淮南,路过何温以身边,顺手拉过何温以的手,牵着何温以往学校内走,暂时摆脱安静冷淡的性格,热络与何温以说着话:“叫温以,和敦敦一个班的是吧。”
陈淮南介绍自己:“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庞敦敦的远房亲戚。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托庞敦敦来告诉我,我能多照顾你一点。”
何凡伸手要拉住何温以,但没拉住。
他蹲在那,眼睁睁看着何温以的手在他掌心被抽走。
以及何温以的背影,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
何温以被陈淮南牵着,往前迈入校园。
走到一半,何温以用那双看不太清画面的眼睛,回过头扫了眼身后,模糊看见何凡还蹲在那,抬着脑袋,在看她。
事情发生后无法挽回,留下的伤疤没办法消失。
能做的只有弥补。
何温以被陈淮南牵着,一路走下去。
抽空,何温以偏头,发觉被陈淮南的另只手牵着的庞敦敦,一直在小心翼翼瞥她。
庞敦敦见何温以看过来,马上别开目光,手指挠挠脸颊,非常不自在地吞咽口水,呆愣愣看着脚下走过的路,没有勇气抬头。
陈淮南把何温以和庞敦敦两个小的送到教室,揉揉何温以的脑袋瓜,说的轻松:“小弟弟小妹妹们,你们的哥哥我先走了。”
陈淮南表现的臭屁,一只手插在裤兜中,一只手抬起,耸了耸肩膀,跟两个小屁孩打招呼:“真走了啊,你们就好好在学校学习。”
何温以在教室没坐两分钟,刚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就收到了陈淮南的消息。
陈淮南用了四海的名头,问何温以:“到学校了吗?”
何温以隐约感觉,陈淮南似乎确认了她就是网络上的何温以。
何温以咬唇,思忖前几天在病房的时候,难不成陈淮南没注意到她有意涂抹掉疤痕的手。
何温以拿起手机,敲字回复,撇清她不是陈淮南心中所想的何温以:“还没。”
她抱着手机,吞咽口水,重新思量她和陈淮南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
她没有大胆接受陈淮南帮助的勇气。
何温以自我猜测,是因为她害怕陈淮南见到现实中真实的她,会对她失望。
会觉得,她并不是他想象中乖巧听话,成绩天才的妹妹。
其实。
何温以知道,她能顺利长那么大,身上是有一层看不见的竖起着的尖刺的。
何温以抱着手机,目光呆呆落在与陈淮南的聊天框中。
又其实。
她也很期待和陈淮南的正式见面,想与她手机中陪伴帮助了几年的四海哥哥见面。
陈淮南倾心倾力,用几年的时间亲手养大了何温以。
何温以又何尝不是,在懵懵懂懂年纪只有个位数的留守年纪,生命中就出现了叫四海的淮南哥哥。
他们两个人,是彼此特殊的存在。
何温以攥紧手,指甲嵌入掌心,疼痛感能让她保持头脑清醒。
可不行。
她现在还是糟糕的一团,不能这样去见陈淮南。
何温以对于要见陈淮南的这件事,面子重,想要成为最好的自己了,再去对陈淮南坦白。
可惜,时间不等人。
会等何温以的,只有陈淮南。
几年后。
一中的音乐教室内。
何温以坐在钢琴前,按照自己昨晚写的谱子,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弹奏出来。
黑白色的钢琴键在何温以的指下飞舞,悦动出章节。
高二3班的音乐课代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推门进来找何温以。
“何温以同学,音乐老师找你。”
何温以应声,从音乐的世界抽回神,抬目,弯唇一笑:“好,我知道了。”
北川一中的艺术生老师们的办公室,是单独分的。
办公室内,除了何温以和那位音乐老师,没别人。
这里也鲜少会出现别人,是个很安静的环境。
音乐老师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女老师,穿着温婉的白裙子,柔声细语的:“温以同学,按照你的天赋,你完全有能力成为正规的音乐生,以后走音乐特长生这条路。”
老师喜欢何温以,欣赏何温以在音乐上的天分,打探过何温以的背景情况。
“你的学习成绩本就好,上个重点大学完全绰绰有余。”音乐老师牵起何温以的手,“如果你经济上需要学校帮忙,你可以开口和我说,我去申请。”
何温以不是没想过走艺术生的这条路。
但现实不允许。
何温以回以老师个笑容,明白她的好意:“谢谢老师,不过我……”
何温以在北川,又当了几年的留守人员。
和之前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是儿童,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何温以没把话说下去。
有时候,欲言又止,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老师也刚出学校这座巨大的象牙塔不久,心怀憧憬,想要拽何温以一把。
“孩子,你回去好好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仔细思考完之后,再来回答我吧。”老师笑着,拍拍何温以手背,“我们不急着这一时给生活交出答案。”
办公室内的窗帘拉了一半,阳光斜斜照射进来。
何温以那天,听进去了音乐老师的一句话。
“梦想是少年时期最为珍贵的东西。但任何时候,开启梦想都不晚。”
何温以想到了翻滚在时间长河中,又与她失去来了联系的陈淮南。
何温以最后一次和陈淮南联系,是在陈淮南的高考前期。
陈淮南说,他要换一个梦想,去成为一名严肃认真的律师,放弃自己手中紧握了十几年的画笔。
何温以与陈淮南互相陪伴彼此多年。
她了解美术对于陈淮南来说有多重要。
何温以在陈淮南高考前夕的那晚,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陈淮南挂着手机电话,相互沉默着,安静听对方的呼吸声。
到了电话要被挂断的末尾。
何温以听到了陈淮南的一声轻轻颤抖:“温温。”
陈淮南学着何凡那样,唤手机那头的何温以。
何温以的声线褪去稚嫩,比小时候刚认识陈淮南的时候要成熟一些:“我在。”
陈淮南听起来像笑,也像在啜泣。
隔着手机屏幕,何温以看不见陈淮南的具体表情。
“谢谢你。”
陈淮南说。
高考前夕,炎热的六月份,夜风安静。
“对不起。”
陈淮南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