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陈淮南没带伞。
回到宿舍的路上，下起小雨。
他摘下鼻梁上的低度数眼镜，把书和笔记抱入怀里，藏在宽大的外套下，不紧不慢走在雨幕中。
小雨潮湿，打湿了陈淮南的头发。
陈淮南在想，他这么多年没有联系过何温以，当初说也不说一声就抛弃了她。
会不会得到何温以的恨。
陈淮南孤身在校园中走着，身旁是一个个或是撑着伞慢步走过，或是同样没带伞，慌里慌张踩着水坑跑远的同学和老师。
有这么一瞬间，他对何温以产生了愧疚感。
这些年，他其实也有想过她。
但，也就只是想了想何温以，没有做出实际行动。
这么多年，是何温以自己一个人在漂泊无依中走过来的。
没钱了就去兼职，学累了就兼职，日夜挑灯夜读，不敢懈怠半分。
多年的努力，只为了碎银几两生活下去，和保住她为数不多的所有物——
一份好成绩，在未来有机会出人头地。
何温以，不想再被人瞧不起，想靠着自己生活，不再依靠任何人。
何温以浑身竖起柔软的尖刺，本质上，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
在非常重要危机的时刻，她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选择保护她。
她在任何人的那里，都是第二个选项，不是唯一的。
甚至在还有的人心里，她根本排不上号。
何温以在夜色安静的房间内躺着，忽而想明白了点。
所以她刚才在游泳池边忽然说想谈恋爱了，觉得和庞敦敦谈恋爱也还可以，是不是因为在庞敦敦那里，她算是比较有重量的人。
何温以情根没开窍，但不傻，看得出来，庞敦敦虽然害羞，不过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相处的。
何温以舌尖舔了舔上排的几颗牙齿，两手枕在自己脑后，展开思绪。
她想追庞敦敦。
孤寂清冷的月光翻滚。
何温以之后会主动靠近庞敦敦，纯粹是害怕孤独的原因。
何温以睡不着，半夜起来弹琴。
陈淮南安置在房内的是百万级价格订做的钢琴。
何温以的手放在琴键上，指尖触碰到琴键冰冷的温度，感受到了一股神圣和勇气。
她决定了，她要报班学音乐。
没有钱的话，她就去做更多的兼职。
在有限的时间和生命内，她要多做自己喜欢和想做的事情。
她这辈子首先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何温以即兴发挥弹着钢琴，逐渐来了灵感，写了一段简单的旋律。
她照常打开手机，开启录像功能，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的手拍，录下这顿旋律。
何温以写一首歌，基本是先写曲再有词，或者是即兴弹奏时，偶尔灵光乍现，哼出两句歌词使用。
何温以把这段视频上传到了网上。
她上到微博一看，发现自己的微博涨了足足有千粉，给她个人微博点赞评论转发的人也多了不少。
基本都是夸她写的歌好听的。
在邓女士的微博下借着邓女士的热度小火一把的何温以，最后用自己的音乐作品，留下了一部分最早期的歌迷朋友。
命运的齿轮就是这刻开始转动的。
何温以翻看着她视频上涨的点击、点赞和评论，逐一回复大家给她的留言，喜上眉梢，心脏悬在半空中，跳得很快速，有一根兴奋的线条拽住了她的神经。
何温以第一次感觉，原来她也能因为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变得有一瞬间的独特和珍贵，可以被许多人认同和喜欢。
何温以在无人知晓的那一晚，坚定了要学音乐的心。
隔日。
何温以陪着橙子在海边逛了逛，顺便找找灵感。
橙子忙着拍照，低头和谁发消息，与何温以交流比较少。
何温以见状，干脆也埋头于找灵感，有意减少了和橙子的交流。
陈淮南下午没课，在图书馆看书复习，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橙子聊着天。
橙子甜甜发送过去一条语音，提议：“这里的大海很美，我开视频给你看吧。”
橙子说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陈淮南耳朵上的耳机连着平板电脑的网课，没连手机。
他把橙子的那条语音转了文字，回复，“你拍视频给我看也一样的。”
这话才发过去，橙子马上拨过来一个视频电话，笑容满脸，甜甜在对面喊：“淮南~你现在还在学习嘛。”
橙子对陈淮南说的每句话，都是捏起嗓音的有意嗲。
橙子说是给陈淮南看大海，实则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自己，找了最好看的光线角度拍自己。
陈淮南经历的事情多，站的位置角度也在橙子之上，一眼能看穿橙子的小把戏。
但没戳穿她。
陈淮南的脑袋靠着胳膊，歪着脑袋，瞥手机里面的橙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接着摇摇头，表示自己现在不方便说话。
橙子是个聪明人，虽然在陈淮南的面前表现的小作，但在关键事情上，她很懂分寸。
橙子用撒娇的语气笑说：“那淮南你就先听我说吧。”
橙子似乎无意说起，“等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到这里来玩了，我们再一起坐在海边聊聊天也可以的。”
陈淮南学了一天有些累，放空大脑，对橙子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蓦然。
陈淮南看到了橙子的镜头内，她背后一闪而过的眼熟背影。
陈淮南目光忽而有了神采，凑近屏幕，拿走了手机，走到安静无人的窗边角落，压低嗓音，蹙起眉心：“你身后的人，是谁？”
橙子眼眸低垂，下意识思忖，不想让陈淮南和何温以再有交集，移开了手机镜头，笑着回答：“没有谁呀，就是个路人。”
何温以光着脚，提着裙摆，随意在纸上圈画写着新想的歌词。
“给我看看。”陈淮南说的话不容置喙。
橙子不想给陈淮南看，开启撒娇模式：“真的没有谁，淮南哥哥~”
“给我看看。”这一次，陈淮南的语气严肃许多，脸上没什么表情，眼波情绪乍一看有点凶。
橙子第一次看到陈淮南在她面前露出这副表情，吞咽口水，手捂在胸口。
陈淮南一览无余橙子紧张的小动作，开口：“那是何温以？”
“你，你怎么知道？”橙子脱口而出。
橙子说完，自己反倒吃惊瞪大眼睛，借口海边忽然没有信号，挂了电话。
陈淮南也就更加确信了，那个人就是何温以。
傅猫昴考的是淮南大对面的理科大学。
经常过来找陈淮南玩。
陈淮南发着呆，低头看着橙子发送给他的海边的图片，脑中思及到远处。
傅猫昴像一阵风，轻飘飘就来了，从后面环住陈淮南脖颈，叫他名字：“淮南兄，在这里想什么呢。”
陈淮南靠在窗边，慢条斯理整理好思绪，收好手机，摇头，看了眼外头的火烧云：“没想什么。”
“你这可就不诚实了吧。”傅猫昴笑言，近距离指了指陈淮南的脸，“你小子，难不成是有事瞒着我？”
陈淮南自己拿不准主意，不明白自己对何温以到底是个什么看法，思量之后，接着摇头：“没有事。”
傅猫昴不是个好奇心重的，见陈淮南不想说，也就没再逼陈淮南说下去。
傅猫昴吊儿郎当斜站着，抬高手臂，撸高衣袖，向陈淮南炫耀自己新买的手链：“这个好看吗，我一个女生朋友推荐给我买的。”
陈淮南瞥扫一眼傅猫昴腕处的手链，表现的心不在焉，没看仔细就开始点头附和：“好看好看。”
“哎，陈淮南，你这是个什么反应？”傅猫昴重新用力揽住陈淮南脖子，凑到他耳边，恶魔低语，“你小子，快说，到底好看还是不好看。”
陈淮南抬目，仔细瞧了傅猫昴一眼，手扶额，问了傅猫昴一个问题：“那个女生好看吗？”
傅猫昴表情变得不自然，松开手，哑然抿唇，腼腆抓了抓自己后脑勺处的头发，低头笑起来，“还行吧。”
傅猫昴回神，皱眉，收起羞涩的模样：“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那就好看。”陈淮南转身，继续去自己原先坐的位子复习。
傅猫昴拽住陈淮南，不让他走，“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还有，那个女生长得好不好看，和她推荐我买的手链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陈淮南看傻子似回头瞄傅猫昴，手指戳上傅猫昴的脑壳：“你对那个女生的喜欢和欣赏，都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有吗。”傅猫昴在陈淮南面前，没什么好遮掩的，顺了顺鸡窝头，跟在陈淮南屁股后面，陪着他往座位走，“但我刚才只说了个‘还行’，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陈淮南无语外加无奈：“你的表情和小动作。”
陈淮南走到自己位子边，压低声音，提醒傅猫昴这里是图书馆，“你小点声，小心别人投诉你这个外来学生。”
傅猫昴识趣吞下嘴巴里剩下的疑惑，坐到陈淮南身边去，埋头给陈淮南写小纸条，刨根问底刚才的事。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陈淮南被傅猫昴吵得烦，一把夺走傅猫昴手里的笔，将笔丢的老远。
傅猫昴看着那支在半空中飞出了抛物线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