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
回去之后。
雪青看到穆材正在摆弄他挂在院子里的那些东西。
“挂这些东西有什么讲究吗？”雪青问穆材。
“好像别人那儿有什么讲究，不过我这里就算了。就这么挂着。有就行了。”
“哎？这里怎么又翘了？我去把它给捋捋直——”
雪青：嘴上说着不讲究，实际上还是往讲究去做了嘛。
长乐去帮穆材一起把那些东西挂好。
雪青：“要我也帮忙吗？”
“你坐那就是了，”穆材对她道，“这点东西我和长乐马上就搞好。”
雪青于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两手捧着腮，望起了天空。
邪伺之日，邪气重，所以得用那个来防。
现在天色看起来，还好。
少女把目光移到水缸那里，水缸里的叶子上，那只青蛙还在。
过了一小会儿，穆材和长乐收拾好了。
雪青也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准备出去。
她转身。
这个时候的风，微凉。
风从后头吹过来，从微凉变得有些冷…
嗯？今天的风，是这个向的吗……
不对！
下一刻少女立即转身，并且身子往后一跃——
“什么东西？！”
雪青看到了一个快速膨胀，胀到快屋子那么高的绿色的东西。
从它现在的样子辨了下，它是那只青蛙？
青蛙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就因为今天是那什么邪伺之日吗？
还是说，又是冲着她——
穆材立刻跑到了安全的角落里。
巨大的青蛙一鼓腮帮子吹出一阵狂风，长乐的角露了出来。
糟糕。这可是在城里啊！
“应煊！”少女大喊一声，“开门！”
下一瞬，那红木飞檐牌坊，桃花源的门就出现在了院子里。长乐明白雪青的意思，把青蛙引到门内，
然后少女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穆材，跳入了门中。
……
……
门内。
少女和少年配合得很好，在雪青一枪削掉青蛙一只腿之后，她对长乐道：
“就是现在！”
混血少年上去，身影如闪电，迅速出手，那变长的爪子活生生把青蛙一颗心脏给掏出。
沈周到这里只看到那巨大的青蛙已经倒在了地。
巨大的青蛙倒在地上。
那巨大的身体现在像被戳破了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然后从里头放出青色的烟来。
雪青以手遮住自己口鼻。
她以为青烟散散就没了，却没想越散越多，竟在极短的时间里充满了整个天空。
这时三人都听到了应煊的声音：
“这烟我控制不住，再这样放下去，就要溢到门外了…”
雪青：“这怎么能行，外面是韶州城啊，把桃花源转移走！”
应煊咳了两声，“我试试。”
下刻，桃花源里的人全都——“天翻地覆”。
而外头，
又一阵风吹来。
院子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穆材过去，拿起了靠在墙上的扫帚，将落了一地的叶子，扫到了一起。
……
……
……
天翻地覆总算结束了。
雪青扶住一棵树，喘气。
这里的青烟现在被飞快得放了出去。然后雪青和长乐又听到了应煊的声音：
“烟现在是放出去了，不过……”
雪青：“不过什么？”
“不过……出错了，现在桃花源到了别的地方……
我现在很累，桃花源要关闭一段时间，你们出去吧。”
……
……
……
当雪青、沈周和长乐出来看到周围的时候，
雪青：“这里，是三界缝隙吗？”
沈周：“这里如此荒凉，想来是什么的旧址。”
少年往前几步：“远处似乎有个石碑。阿雪，沈周先生，我们去那看一看吧。”
“嗯。”雪青点了下头。
……
……
……
他们到能看清那石碑上写了什么字的地方的时候——
“青丘……？”少女轻轻歪了一下头。
沈周：“石碑上还有注：吾族圣地。”
雪青：“也就是说这里果然不是三界缝隙？”
沈周：“不好说。我听说在很久以前，三界缝隙曾吞噬掉……一些地方。”
长乐：“吞噬？”
沈周望了望周围：“这里应当是青丘的里头，咱们往那边走。”
三人向一个方向去没多远，就都穿过了一扇无形之门。穿过前看不到，穿过的那一瞬才感受到，但三人身上都没受什么伤，所以也就继续向前了。
待他们远去之后，那无形之门才稍微显出了一点形，门上刻有字：
心明之人，可过此门。
……
……
前面有什么东西，雪青看到了。
是一只……
沈周：“一只狐狸。”
长乐：“我在山里从没见过这样的狐狸。”
这是一只尾巴末端、两耳朵的尖端是水蓝色的，其余的毛均是白色的狐狸。
那狐狸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往前跑了跑又回头看他们，好像在叫他们跟上来一样。
长乐：“他在让我们跟过去。”
雪青：“跟上去吗？”
沈周：“跟上去。”
三人跟上去，到了那狐狸那，雪青把手伸过去，手却直接从狐狸的身体里穿过了，然后狐狸消失了。
她一抬头，发现狐狸又出现在不远前了。
他们跟着这狐狸。
这狐狸不是一直都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出现一下，然后消失。出现一下，然后消失。是在引路没错。
在这里头已经过了这些时间，他们还没有碰上什么危险。
雪青本以为这里荒得除了这只时隐时现的狐狸之外，什么活着的动物也没有的——不对，这只狐狸，还是活着的吗？
那狐狸引他们进入一个破旧的洞窟。
他们进去，
发现里头竟然还有一点微弱的火光。
这里看上去可都已经荒了很久很久了，没想到这么点火竟还烧着，难道……
凑近一看雪青才发现那并不是火。
是暖黄色的光团。
洞窟里还有些东西。
一堆瓶瓶罐罐。
有些瓶子里有一些黏黏的液体。
还有一些里头是颜色诡异的水，有青色的，也有金色的。
这些东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能解渴的。
有一些像是种子的东西，散落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什么种子。
这洞窟以前住过人。
有些破布挂在石壁上。
有条绳子挂在洞顶上，上头跟洞顶连着，下头绕成一个圈——雪青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有几十颗非常光滑的小石头，红色的。像夕阳的颜色泼上去了，将这些石头染成这样。不知道作什么用。
洞顶上的水有一滴滴了下来，滴到了这红色的小石头上，小石头竟然发出了声音，像嘶哑的人声一样的声音，但是只响了那么两下就不响了，再也不响了。
有个上头有裂口的石牌。上面应当是刻了字的，但是现在已经很不清楚了，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有几条绳子落在地上。
在那个角落里，有几个比较大的琉璃球。是空心的，每个里面都有一小团黑泥。
一个酒壶还摆在石桌上。
又看到了那比较大的空心琉璃球，只不过这一次里面不是一小团黑泥。而是一个里面有只很多脚的蜘蛛，另一个里面有只蝙蝠，还有个里面有一只很大的、不像人会有的眼球，那眼球，是紫色的。
三人穿过了这长长的洞窟。
从里面出来之后，他们又看到了那只狐狸。
狐狸回头看他们，然后又消失了。
接下来是一片树林，这些树都长得很好。
他们在树林里发现了坏掉的木桶、竹篓子，动物的骨头，腐烂掉的肉，竟然还有一把兵器。
虽然已经锈得不能用了。
那落在地上闪闪发光的石头，不晓得是什么，虽然很好看，但这里头的东西雪青不可能把它给带走。
他们看到了墓碑。
同样的，墓碑上的字也是不清楚。
这里散发着奇怪的气息。
然后，
他们遭遇了敌袭。
雪青：这里竟然还有活着的？来不及再产生更多惊讶，应付这些敌袭才是要紧的。
好在袭击他们的都不强。
他们杀死了想把他们当做食粮的只有一只眼睛的怪物，杀死了比普通的马高好几倍的巨大的红马，然后才得以继续前进。
果然在他们继续往前的时候，狐狸又可见了。
接下来他们跟着狐狸竟进入了一个像是小镇一样的地方。
镇里的房屋破旧，一个人也没有。
雪青：“这里种着和刚刚才那片森林里一样的树。”
长乐：“那里也有一块…墓碑。”
他们三人去看了，这块墓碑上并不是字看不清，而是不像有刻过字的样子。无字碑。
这里也有暖黄色的光团，
发出非常微弱的光。
这里还有其他的结有果子的树，红色的果子，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去摘的。
有些宅子的门是大开着的，透过这些大开着的门，可以看到一些堆放得好好的箱子。
雪青有些疑惑，“那时他们是要搬家吗？怎么好几户都把箱子堆得这样放着。”
她的疑惑，这里已经没有能够为她解答的人了。
长在路两旁的花很漂亮。
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和从前一样。
穿过镇子的还有一条小河。
河水已经干了。
雪青在那里头看到了鱼的骨头。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少女是越来越好奇了。
这个叫“青丘”的地方……
再往前走，有许多宅子的大门都是开着的了。
少女看到了某个宅子的院子里面，放满了刀。
前面狐狸又出现了。
狐狸领着他们出了小镇。
在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一些袭击，也都顺利解决了。
狐狸领着他们到了一个很高的建筑里。
进去之后他们发现这里的架子上摆满了烂掉的书——这里至少有几百个……至少一千个以上的书架。
沈周：“可惜……”
这确实令人可惜。
如果这上面的文字还能看清些，多少能让他们对这里有更多了解。
狐狸带他们穿过了建筑。
狐狸究竟要带他们到哪去？
天黑了，狐狸也不见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还是不见狐狸。
长乐：“它是想让我们休息吗？”
雪青：“嗯……我觉得…也许是？”
沈周点了下头，“那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他们三个人都不是普通人，在野外这种地方找个树稍微靠一下就够了。
雪青去捡了一些树枝过来。
长乐、沈周又去拾了些，添在这里头。
木头燃烧了起来。
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木头燃烧起来后，三个人都沉默了——雪青都沉默了。
还是长乐开了口：
“这里比那座山，还要大得多。
如果不离开那里，我一定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雪青：“这里比我从前住的地方也大很多很多。”
沈周：“想必这里曾经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地方，只是后来发生了变故……”
长乐：“会不会是这里的人搬到了别的地方？”
雪青：“或许就跟我们一样，只是换个地方而已。”
沈周心中怀着对雪青的愧疚，雪青心中怀着对长乐的愧疚，而长乐心中对雪青……雪青不高兴，他心中就生出一些奇怪的、痛苦的感情来。
雪青：“其实，在经过那个洞窟的时候，如果不是在这时候，我一定把那些东西都好好看一看。”她是真的很好奇。
沈周：“…若换作是小时候的我，在看到那些架子上的书时，也会停下来的。”
长乐：“那只狐狸会是这里的主人吗？”
雪青：“如果它会说话就好了。”
沈周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恐怕它会明日日升后才出现。”
雪青：“就为了让我们休息吗？那它真是只不错的狐狸。”
少女的脸颊被火光映上了一层暖色，她转头对沈周：
“你一定晓得很多很多我们不晓得的事情，讲一讲，好不好？”
沈周：“好。”青年眼中也染上一层暖色。
少年有些小心翼翼：“我也可以听吗？”
青年：“当然。”
……
……
在夜色下，火光旁，沈周同少年和少女说了他曾经见过的风景，看过的奇物、奇事。他有刻意避开神、魔、人那些。雪青和长乐听得很入神。
火堆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然后不仅仅是沈周在讲，少年和少女在听了，雪青和长乐也开始说自己的事。
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被拉近了。
少女谈到自己的家乡，那个叫“清水村”的，名字很普通，实际上也很普通的小村子。
那条穿过村子的清水河，水相当的清澈，她常常去河边打水。因为力气大，一拎就是两个桶，左一个、右一个。
在一个人过日子之后，很多日子从早到晚，一天下来都是差不多的。
村子里有人信神，那时她是不信的，未曾想自己现在也成了神。
自己现在和过去，有了多大的变化呢？
她有时会去城里，也只是县城而已。
“我娘以前说过，时也命也。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我爹以前说过，人的命是会变的。那我现在是变了，还是这‘变’，也是命中注定呢？”
“如果我是只鸟，有道风能把我送到什么我想去的地方就好了。”雪青发出了孩子气的言论。
她本也没多大年纪呢。
沈周道那是命或许也是注定，若有一天雪青想要改命了，逆命而行，就同他讲。
（他会当那道护她逆命的风，最后消散掉，也行。）
……
长乐说的是自己在山上的所见。
虽然待在山上不能下去，但他渐渐也在山上找到了一些乐趣。
山上的天、山上的云、林间的风、林间的水。
……
雪青说沈周讲的太少了，再多讲一些吧，她愿意听。长乐也这样望向青年，即使去不了，他也愿意听。
“这可有些难了。我看过许多游记，不如把那些上面的也讲来？”
雪青点头，长乐也点头。
于是青年讲广阔的神界中自己曾去过的、曾见过的，还有在游记上看过的，同他们接着道来……
讲那仿佛连接天地的石柱；
讲那广袤的原野，在原野上响起的笛声；
讲那幽深的森林，其中有一种树，拥有落时仿佛在跳舞一般的金色叶子；
讲那雪原之上有不畏严寒的狼，浑身毛发雪白，不见一丝杂色；
讲在一处幽谷之中，有许多蓝色的树，比今日他们所见狐狸毛发的蓝色要深得多，一旦被那些树的美丽所迷惑，就会陷入到幻觉中；
有像落满琉璃一样的湖，但等真的潜到了湖底就会发现，其实湖底一片琉璃也没有，那在湖上看到的琉璃，究竟是什么呢。
还有常年被浓雾笼罩的树林……
如同星海一般的湖……
黄金之漠……
……
……
……
这一夜，雪青睡得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