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妒忌 一些无奈
小小赌注，更增趣味。最后下下来的结果出人预料，是和局。
围棋还挺烧脑，陆昭昭歇口气，赶紧吃两块点心补充能量。忽然意识到两个小孩已经好久没动静，连忙抬头去看——嚯，两个半大孩子不知何时躺在船头睡着了，横七竖八的两个，就差把脚丫子蹬在另一个脸上。
真叫人哭笑不得。但陆昭昭还挺能理解：这会儿是下午，天气又好，阳光暖融融……的确有点让人想睡一觉。
她打了个呵欠。
“困了吗？”
苏栗衡给两个孩子披了薄毯，以免着凉，又敏锐察觉到陆昭昭的困倦，轻声道：“困了可以睡一会儿。只是船舱里没有小榻，委屈你将就一下。”
陆昭昭还真有点困。不是困倦，而是阳光暖暖，小船摇摇，自然而然生出懒散睡意。她倒是不介意有没有床，只是视线不经意落在少年身上——准确的说，腿上，忽然有点走神。
……啊，突然想起，亲友团膝枕成就，好似就差一个苏栗衡了？
“？”
她盯着他出神，苏栗衡当然有所感应：“……怎么？我哪里不妥？”
“啊，不是不是，就是——”
或许是因为走神或犯困，陆昭昭差点一个嘴秃噜说出来实情，赶忙捂住嘴：“没……没什么。”
“？？”
众所周知，世上最磨人的事：说话说一半。陆昭昭直说还好，偏偏这幅紧急刹车的模样，让苏栗衡坐立不安：“……若有什么，你直说便是。与我不必客气许多……”
好嘛，这下变成极限拉扯。两个人都坐立不安，最后还是陆昭昭率先卑微低头：“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嗯？不生气，你说。”
“就是，那个……”
她对对手指，小声道：“我方才在想，可不可以睡你膝上。”
“……”
她也不敢抬头看他，就对手指。心里知道这真不合适，首先大家都大了，男女有别，其次苏栗衡最重礼节，再然后栗子同学应该还喜欢她……
她咕哝着解释：“其实……”
“……可以。”
“哎？”
陆昭昭诧异地抬起头，只见少年微微别过头，垂着眼睛，轻轻重复：
“……你若想睡在我膝上……可以。”
“……”
少年白皙的面庞，带了些许害羞的粉意。她的心也就轻轻一颤，下意识抿了抿唇。
“……真的可以？”
“……嗯。”
少年也有点不自在，但仍轻声回她：“……你若想，便可以。”
陆昭昭……还真心动。可恶，强迫症是这样的，明明别人的膝枕都拿到，就差这一个……平时想不起来也罢，这想起来了，人家也同意了，更何况天时地利人和——
小孟妈妈等人都不在，连秦令雪都没跟着——因为灵力教习的任务在城内很安全，陆昭昭就没让他跟。
所以，就算不合礼数，除了他们俩自己，也不会有人知道。侍从在船的另一侧划船，这头两个孩子睡得喷喷香……陆昭昭是真动摇，心里的天秤一点点倾斜。
但她还是要声明一下：“我不是别的意思啊，就是……就是我睡过素素的膝枕，也睡过阿迎的……所以就，有点……”
说着，她已经口嫌体正直地挪到他身边去了。而少年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嗯，我知你没有旁的心思。”
她年纪小，未必开窍，他知道。可他答应也不是别的什么，只是……想和她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
其实若是往日，他注重礼节，真未必会答应，可昨晚……若再无动于衷，莫非真要一败涂地才懊悔？总要做些什么，苏栗衡已下定决心。
二人下棋本就在船舱地面方桌两侧铺了坐垫，陆昭昭若想膝枕，也很简单。他轻轻把方桌挪一挪，注意不要吵醒孩子们，也腾出给她睡的空间：“我不太懂膝枕什么的……可需做什么准备？”
膝枕还要什么准备？陆昭昭摇摇头，把帷帽摘掉，小心翼翼地躺下，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还挺香。
苏栗衡身为医修，常在腰间佩戴装有药草的香囊，因而她一躺下，就闻到浅淡的药香。她还挺规矩，知道不能乱动，不能面朝人家的小腹，以免徒生尴尬……
躺得像个模范乖宝宝，然后闭上眼睛。
“我圆满啦。”她说：“亲友膝枕凑齐啦！”
简单的快乐。唉，其实很简单一件事，偏偏搞得这样复杂。若是大家都是小孩子就好了，不必顾虑那么多，无忧无虑……
可长大了，就要顾忌这，顾忌那。要得体，要守礼，不能叫人误会……关系也变得复杂起来。
头顶暖暖，是少年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他的声音也轻而温柔：“我是最后一个？”
“嗯呐。”
“那……韩继他们的膝枕，你也都睡过？”
“嗯嗯。”
“方之茂呢？”
“呃……”
不知为何，明明很温柔的声音和抚摸，陆昭昭后颈一凉：“……睡……睡过。”
少年的手顿了顿。
“但是是三年前！那时候都还小——”
出于某种求生欲，她下意识地解释……哎？等等，她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太怪了，主要是感觉脖子凉凉的，仿佛要被暗鲨……
温暖的手又一次拂过发丝，少年的嗓音温柔一如既往：“……这样啊。”
陆昭昭没敢睁眼，只听他说：“今后不可如此。到底男女有别……”
陆昭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到底没敢问：是今后都不能睡，还是只是不能睡方之茂？？
好怪啊……也许是昨天方老板放了个大招，陆昭昭觉得今天的苏栗衡也怪怪的……有点后悔了，这膝枕是不是不该睡的？？
小船摇摇，水波荡漾。虽然有点莫名不安，陆昭昭却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变得悠长——她素来睡眠都这么好，也可能是阳光的确和煦，少年轻抚发丝的力度也很催眠……
总之，她是没心没肺的睡着了，而苏栗衡垂眸注视着她安然的睡颜，看得入神。
……很美。
无论看多少次，她依然如此美丽。有些美人美则美矣，却不耐看；陆昭昭就不是，你第一次见她会惊艳，第一百次依然会。
无法否认，他喜欢她，应当有外貌的原因；可绝不只是外貌，真正吸引着他的，是陆昭昭这个人。
苏栗衡有一点恍惚。
陆昭昭是世上唯一的陆昭昭。哪怕没有这样美丽，他依然会喜欢她。因初遇时她开朗的笑靥，他做不到却有些羡慕的坦率自由；因重遇时她热情的拥抱，毫不保留的真诚与思念。
因她是陆昭昭啊，所以喜欢她已不需理由。从认识到自己的心意开始，他才恍然，原来这份心情，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已埋下种子。
这种子如今开花。
像一朵花在心中摇曳，花瓣的纹理细密写满她的名字。这欢喜悄然盛放，也带来忐忑与妒忌。
苏栗衡从未想过自己会妒忌。
可事实是，他妒忌方之茂。他妒忌他这些年可以在她身边，他妒忌他与她亲密无间，他妒忌——为何他就有勇气不受礼法拘束，去碰触她，而她竟会因他的触碰，而红了面颊。
他妒忌——又害怕。
怕她已心有所属，却并非钟情于他。少年人的初恋，令人难以想象失败的可能性。苏栗衡其实本非格外主动的性格，可如果心上人有可能被抢去，他……也不会束手就擒。
指尖抚过柔软的发丝，停顿在她的额头。苏栗衡垂眸看着，一瞬间在想：
昨天方之茂亲吻的，是否便是此处？
嫉妒心像羽绒被下的豌豆，硌得人莫名难受。少年忽然有股冲动，想低头亲吻她，将另一人烙下的印痕覆盖洗净……可冲动也只是冲动，苏栗衡到底不是方之茂，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况且，她尚在熟睡，他若是这样做，岂非趁人之危？
陆昭昭睡得很香，睫毛很轻很轻，随着呼吸震颤。她全身心地信任他，才能在他身边安然入睡，即使是为了对得起这份信任，苏栗衡也绝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
但是……
少年犹豫片刻，低下头去……将手掌虚虚盖在她的额头，很轻很轻地，亲吻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这般，不算唐突罢？
可即便是这样山路十八弯式的亲密，苏栗衡的面颊也已一片粉意。有些害羞，又有些愧疚……心情难以言说。对于他这样温和保守的男子来讲，心爱的女孩睡在膝上，自己还“偷亲”人家……真让人害羞，正值心神摇曳之际，忽然察觉到谁的视线。
少年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小脑袋“嗖”地转回去，小手捂着眼睛：“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苏栗衡：“……”
腾的一下，他原本只是粉红的脸，颜色更加鲜艳了。忍不住要抬手遮一遮脸，掩饰尴尬……
两个孩子眼看装不下去，也讪讪爬起，对视而笑，比划了一个“不打扰”的手势，手拉着手从走廊溜走了。
女孩子在离开前还比划了一下：
“苏先生勉之！！”
苏栗衡：“……”
他猛地低下头，单手掩住脸，只隐约露出鲜红欲滴的耳垂。
——丢死人了……！！！
这些插曲，陆昭昭一概不知。她睡醒时，苏栗衡早已整理好心情，面上看不出一丝端倪了。陆昭昭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我睡了多久……你腿麻不麻？”
“不久，不麻。”苏栗衡道：“你只睡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要不再睡会儿？”
不到一炷香，就是不到三十分钟。那确实算不上久……陆昭昭打个呵欠：“不睡啦。”
午觉嘛，也不需要睡太久，睡太久反而头痛。她看了看：“嗯？孩子们呢？”
“说是不打扰你休息，去船另一头玩了。”
苏栗衡道：“有侍从看着，没关系的……等等。”
他伸出手，轻轻理了理少女蓬乱的长发：“头发乱了……我帮你重新梳理一下？”
“哎？哎？？我自己来就好！”
陆昭昭挺不好意思，睡人家膝枕又让人家帮忙梳头发……要是苏栗衡是女孩子或长辈，她肯定不会客气，但他不是……呃。
于是礼貌拒绝，自己对着小镜子重新梳了梳头发，编个辫子，戴上配饰。
叹了口气。
“怎么？”
女子梳妆，苏栗衡本不该看，但他却没离开，只是侧身避嫌。这会儿听见叹息，忍不住便关怀，而陆昭昭回过神：“戴发饰也没用，帷帽全遮光了。”
苏栗衡想了想：“……不戴帷帽也是可以的。”
“嗯嗯？”
“有秦前辈和温前辈他们在……”
少年顿了顿，有一瞬间想：什么时候，他可以把这句话换成……有我在？
但恍惚只是片刻：“……城中又很安全，摘下帷帽透透气也无妨。”
“是嘛……”
陆昭昭想也是，就没再次戴上帷帽，只是忧愁地叹息：“怎么觉得这边大家的反应比……”
“？”
“唔……没什么啦。”
在《寻仙录》里，大众对陆昭昭容貌的反应要比现实中更大一点。虽说可能是因为陆昭昭游戏里的容貌比现实更出众一点——纸片人+修仙者，滤镜拉满——也可能是现实中作为信息爆炸时代，大家的眼界都更开阔。
所以陆昭昭一直戴着帷帽，是因为她真的体验过不戴的寸步难行……想当初在孟家，有孟大小姐坐镇，有修仙者的身份压制，那过路想多看她两眼的，各种递拜帖拜访的……规矩繁多的世家尚且如此，出门就更别提了。
心累。
太过美貌，也是一种负担。陆昭昭是个好孩子，就格外受其所累。想想看若是何樱敏那般长袖善舞又有野心，有这样的美貌只会物尽其用，但陆昭昭不需要利用这份美貌去做什么，有时就会觉得麻烦。
但是……当然，她这么漂亮，自己心里也是高兴的。
至少照镜子时很养眼呀？
“想吃些什么？”
苏栗衡问：“尽管去点，不必与我客气。”
此时，他们已结束今天的工作。拒绝了两小孩的留饭，苏栗衡说想请陆昭昭吃个晚饭，作为今天来帮忙的感谢。
陆昭昭笑起来：“别的不说，在吃的方面我可不与你客气……嗯，今天想吃糖醋鱼，点一条来吃？”
说是透气，一下船她就又戴上帷帽了。怎么说……戴着戴着就习惯了？反正帷帽特制过，不影响视线，戴了几个月，有时她甚至会忘摘……
“嗯。可还要点些别的？”
“嗯嗯，我想想……”
陆昭昭点了菜，忽然意识到，咦？这单独两个人一起吃饭，岂不是昨日重现？可苏栗衡不是方之茂，应该不会……
悄悄看向苏栗衡，被少年敏锐察觉：“……？”
“没什么！”
陆昭昭下意识回答，感觉有点过激反应，掩了下嘴：“发呆而已，发呆……”
可恶，要不是昨天方之茂……她今天才不会这么怪！不过话说，她刚又看了一下，方之茂的粉花已经过了70大关，眼看着要往“爱情”的基准线猪突猛进；苏栗衡也不甘示弱，虽然不如方之茂数值高，却一直稳定增长……
她又悄悄看他。这次少年依然发现，却没再询问，只是冲着她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无奈和无尽包容的微笑来。
他什么也没说。但她的心中一角仿佛被很柔软的碰触了一下。她看着他，少年温润的眉眼，就像午后和煦的阳光，瞳孔亮而有神，眸光却温柔得好像一颗落在湖里的星星。
陆昭昭伸出手。少年似乎有些困惑，但并未闪躲，反而低了低头，方便她更好的触碰他。
于是那纤白的指尖，就轻轻落在了他的眼睫上。
“……啊，”他听到她的声音：“……刚才一瞬间，还以为你眼睛里有星星。”
“星星”闪了一闪，是少年眨了眨眼。下一秒，他的面颊开始浮现一层薄薄的粉，这个过程短暂而奇妙，像日出瞬间升腾起如梦似幻的烟霞，那眸中的星光亦愈发潋滟。
“……昭昭。”他轻声说。
陆昭昭收回手，惊奇地看着他面上的粉意。无论多少次，果然都会觉得……嗯，很可爱。
两个喜欢她的男孩，却几乎像是两极。一个哪怕亲了她都好像很淡定，另一个她只是碰一碰，就好像要开出花儿来。
人是喜欢反馈的。陆昭昭也不能免俗，她心里痒痒，手上也痒痒，特别想玩一玩现实里一度流行过的那个……伸出手来，让对方把下巴放到掌心……的游戏。
想想看如果这么做，还可以摸摸对方的脑袋说“好乖好乖”……等等，苏栗衡不是狗勾啦！！
“二位的茶。”
店小二总是来得这么恰逢其会，将隐约而微妙的气氛按下暂停。陆昭昭突然笑起来，莫名其妙的，苏栗衡不太懂，但还是问：“怎么？”
“没什么啦，只是觉得——”
她话没说完，顿住，想了想：“你伸出手？”
“……？”
苏栗衡不解，但还是按她说的伸出手来。陆昭昭左看右看，这家酒楼桌与桌之间有屏风，店小二也不在，四下无人，于是摘下帷帽。
把下巴放在了少年掌心。
“……”
“摸摸？”
“………………”
苏栗衡知道，陆昭昭有时常有奇思妙想，这古灵精怪的部分，他有时难以理解，却也十分喜爱。可眼下……
心爱女孩乖巧地把脸放在自己掌心这种事……让只是和她接近一些就会脸红心跳的少年越发局促。当，当然，他非常知道陆昭昭的德性，恐怕这又是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可事实是她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信任而可爱的姿态，又撒娇似的让他摸摸……
耳根也悄悄红起来。虽说之前的膝枕也很亲密，但那个九曲十八弯的“亲吻”过后，苏栗衡心里的难受已经好多了，不再那么过激。所以眼下……眼下……
少女闭着眼睛：“摸摸？”
喉头滚动，少年犹豫着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女孩温顺地任他抚摸，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离开他的掌心，冲他甜美的笑了一笑，然后……
伸出了手。
苏栗衡：“……”
陆昭昭：“(??ω?｀) ”
苏栗衡：“…………”
看着少女一脸“该你了”的表情，少年忽然意识到了：
等等，所以说刚才那个，只是示范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