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或许是费了太多心神，杜绯云竟然有些撑不住了，她眼皮发沉，似乎又陷入了睡梦中。
奇怪啊。她迷糊中念叨，为什么熬夜刷小说追剧的时候一点也不困，画设计图的时候灵感来了也恨不得通宵，为什么现在却这么困呢。
不能睡，我要守夜。
她猛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桃花树下，她爬起来，忽然看到了自己的鞋子，怎么穿着一身古装？
杜绯云看了看自己身上，淡青色的文武袖长袍，浅色布靴，肩上还似模似样地戴着银铠，腰上佩长剑，还系着一枚半圆的玉坠。
这是什么横店群演的梦啊！
她看了看远处缥缈云雾间的宫殿，活像是CG动画做出来的，赶紧晃了晃头，一定是恶鬼造出的幻境！
四处看了看，杜绯云又转过头看，忽然看见桃花树上露着一片绿色的袍角。
谁啊？
桃花树上，一个绿袍男子架着一腿，两手枕着脑后，脸上盖了个扇子在睡觉。
扇子上依稀只有一个大字——“闲”。
这个该不是鬼吧？杜绯云直觉不像，但是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别人睡觉，只好又爬下来，换了棵树底下站着。
总觉得该站在某个地方。
一缕黑气顺着云雾慢慢潜入，仙雾猛然变色，远处惊雷一响，巨声就像冰山垮塌。杜绯云立刻趴倒在地上，冲着那边喊：“喂快醒醒，爆炸了！”
那绿衣小哥没有回应，杜绯云看着地上黑气翻涌，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整个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天光消失，如同暴雨来临前。
杜绯云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她非常焦急，仿佛要去做一件很紧急的事情，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要去做什么。
黑暗已经越发临近。
“……云，小云！你醒醒！”
杜绯云忽然被晃醒了，眼前是魏乙的鬼面。
“啊？”杜绯云还有些懵，“不小心睡着了。”
“你在做噩梦。”魏乙弯腰看着她，冰凉的手甲贴了贴她的脸，冰得杜绯云立刻清醒过来。
“好像是。”杜绯云蹙着眉，“我刚梦见了什么了？醒来一下就忘了。我说什么梦话吗？”
魏乙：“你说，有人炸学校。”
杜绯云：“……”
魏乙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冰凉的手甲在她额头上一拂，说：“你睡。”
杜绯云完全清醒过来，她把魏乙的手一挡，坐起来抓着魏乙的肩膀摇了摇：“刚才有鬼来了！给他逃了！”
她说完声音又低了下去，听到不远处小瑞的甜甜的梦话，还有苏葭睡得很沉的呼吸声。
“我知道，我在监控室看着你们。”魏乙说。
魏乙在床沿坐了下来，背对着杜绯云，把自己的行踪交代了一遍。
他进了这屋子就开始四处搜索，但是并没有发现恶鬼行踪。于是去了监控室，发现这个屋的监控全都被鬼力挟裹，录出来的东西人眼看不见，于是顺手把监控修了修。
杜绯云听到后头，一脸匪夷所思，转身抱着小瑞的玩偶笑了起来。
“简直是报应。”杜绯云说，“人去查监控，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闹鬼了，鬼去查监控，是想看到自己碰上了什么人呐，然后被守在那里的你给吓死了？”
“我没有吓他。”魏乙说，“是抽走了法术。”
“什么法术？”杜绯云越听越迷糊了。
“它不是被污染的恶鬼，而是‘魔’制造出来的。”魏乙说，“抽走了那一缕魔气，它只是普通的一抔泥罢了。”
杜绯云整个人都呆住了。
魏乙没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一看，杜绯云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抓狂道：“我就说我头发缝里怎么好像有土坷垃！”
“你先睡。”魏乙开口说，“那魔还没被抓到，我给你守夜。”
“你为什么不去抓它？”
“抓不了。”魏乙说，“魔不现身，它就是没有形体的，善于藏匿，只能诱。”
“这么麻烦。它是从地府逃出来的？”
“不，它原本是三界之外，叫做妖魔界的地方，顺着天劫发生后的裂缝渗进来的。”
哇，还有三界之外！
杜绯云还想再问，魏乙冰冷的手甲点在她的嘴唇上。
-
后半夜无事发生，魏乙也没有再离开，他安静地坐在杜绯云的床边。
杜绯云很想说，大哥，你这样也很吓人啊，我一睁眼一样是个黑影对着我啊！
但是她不想再经历一次鬼贴脸，所以什么也没有说。
魏乙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又温暖又可靠，丝毫不像地府的肃杀之气。
杜绯云怀疑他是不是给自己放了个安定咒，不然为什么睡得这么心安理得。
更有可能是的魏乙给她施了个类似清洁术的法术，让她一头土坷垃消失无踪。
听说不清醒不快乐集中力不好，是因为头发太油，洗个头就好多了，可能自己睡不安稳还做噩梦，也是因为头发太脏了吧。
杜绯云一觉睡到八点半，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睁开眼的时候，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她光着脚跳下床，把窗帘一扯，明亮鲜活的阳光大片地射进屋内，室内明亮又干净。
这样才对啊，根本不像鬼屋。
她换好衣服，发现在门边穿回了自己的鞋，出门后觉得走道也明亮了起来。
下了楼，佣人和她打了招呼，说让她去餐厅。
帮人赶走了鬼，在人家里吃顿早饭也不过分吧，杜绯云进入餐厅，发现一大桌子人正在等着自己。
杜绯云：“……”
有点不妙。
对自己的胃有点不妙。
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吃大喝是不是不太好……哇，刚煎出来的鸡蛋吐司！
苏葭：“这位是杜绯云小姐，多亏了她，昨天家宅平安无事，小瑞也恢复了正常。”
杜绯云笑道：“化险为夷，都是苏家福泽深厚，我只是个上门帮人做指甲的，误打误撞罢了。”
她坐下先抱着牛奶杯咕咚喝，咬了一口吐司，抬眼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终于有点梗喉咙了。
这是要长谈？
杜绯云把食物咽了下去，把这家子人一一看过去。
自己陪坐末席，对面坐着苏葭，苏葭身边是苏瑞，苏瑞身边是一个穿着香云纱旗袍的中年女人，正是昨天无人机拍到的苏家继室杨薇。
自己这边，身侧是苏葭的弟弟，也是苏家继承人苏梁。
那么正座，自然是苏家老大爷，宏越集团的实际掌权人苏鸿生，也是苏瑞说的被鬼附身的爷爷。
杜绯云心中一动，把目光转向苏鸿生。
今天小瑞什么也没有说，与她相接的眼神也非常心安，应该鬼被自己驱走了……
杜绯云定定地看着苏鸿生。
一个漆黑的东西，正趴在苏鸿生的身上！
杜绯云整个人都炸毛了，她惊疑不定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心想，你们真的都看不见吗！那么大的一个鬼！
那哪里是苏鸿生，那是个鬼啊！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反应很熟，小瑞以前不就是这样说的吗？那不是我的爷爷，那是鬼！
杜绯云本以为这出戏结束了，却从没想到，戏没结束，只是剧本传到了自己手上。
那鬼整个人都快把苏鸿生包裹起来，一手揽着苏鸿生的脖子，身体似乎和他牢牢地嵌合在一起。
下头苏鸿生的脸上罩着一层死气，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问杜绯云：“昨晚的事我都听葭葭说了，这下我们家再没有鬼了吧？”
杜绯云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中一股逆行的气息堵着，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它想让自己照着它的剧本演下去。
好阴毒的鬼！
魏判你醒醒啊，你又睡着了吗，这么大个鬼在这里你怎么不抓！
话说这鬼真的好贱啊。
那个黑雾里翻出了一双眼，眼神又阴毒又狡猾，看得让人非常火大。
要是真的是个鬼自己也就上去揍了，但是只有自己看得到，其他人看不见，这不成了殴打老年人了吗？
搞不好还要负刑事责任。
一桌子人看着杜绯云，苏毅眼中是求证，苏葭则是欣慰，小瑞眼中天真又信任，杨薇则是瞪大了双眼。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小瑞有点担心地问。
杜绯云摆了摆手，伸手给自己顺了顺气，甲片上浮现出淡淡的光芒——把那股逆行的气息抚平，随后她打了一个巨大的饱嗝。
“噎到了。”杜绯云说。
她把所有人看了一轮，慢慢点头说：“昨晚那个床头鬼确实被人道……毁灭了，但是苏宅里还罩着一层死气，可能还会有事，请大家各自保重。”
苏葭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胡说！”苏鸿生将拐杖一顿，满脸愤怒地起身，“你说我家有鬼就有鬼？这是敲诈！”
杜绯云赶紧站起来，退开两步，她可不希望自己被打断腿。
“不许她再进我们家门！”苏鸿生说，“来人啊！把她赶出去！”
“等等！”苏葭起身阻止说，“爸，她是我请来的，昨晚确实是驱鬼了，小瑞已经好起来了！”
“小瑞本来就没有病。”苏鸿生冷冷地说，“他上次说了胡话，差点不认我这爷爷，他才是中了邪！”
那黑色的鬼散发着淡淡的黑气，整个屋子里的人脸上都镀着一层衰败之气。
“一个个的，觉得翅膀硬了，嫌我年纪大了，是要反天吗！”苏鸿生顿着拐杖，“告诉你们，遗产一个子你们都别想要！你们但凡孝顺一点，就是盼着我长命百岁，而不是天天想着我被鬼附身要去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倚老撒泼了，苏葭没了话说。
“爸，你别这样说，话我已经说过了，你就是我爸，你只要活着，钱都是你的，我一分也不要。”苏梁忽然开口了，“下个月我结婚，就想着全家人快快乐乐在一起，祝福我们。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会考虑搬出去，这里没法住下去了。”
苏鸿生似乎被劝住了，他扫了儿子一眼，又看着杜绯云，说：“还不滚出去！”
“好好好，我走了。”杜绯云在那只鬼的注视下，把吃了一半的鸡蛋吐司拿上，转身走了。
她边走边想，自己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但是苏家这摊子烂事仍然在那里。
就算没有那个鬼，掌权的人身体的衰老，对四周病态的防备，都是无尽的孤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那只鬼趁虚而入了。
果然鬼事应该由鬼来解决，横在人面前的，永远都是人间事。
她在晨风里伸了个懒腰，忽然后头有人喊住了她。
杜绯云转过头，苏瑞朝她跑了过来，他戴着个棒球帽，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杜绯云忍不住蹲下来，朝他伸出手。
苏瑞跑到离她两步远停了下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是那架两人一起玩过的小小无人机。
“送我啊？”杜绯云接过来，把苏瑞拉到怀里抱着，“姐姐也送你一个东西。”
两人坐在别墅另一头的人工湖边，杜绯云拿出一根牙签，粘了卸甲水，慢慢卸掉了无名指上的甲片。把那片闪着光的指甲，放进了苏瑞脖子上的御守平安符里。
“好好留着它，它会保佑你。”杜绯云说。
虽然不知道效力有多久。
苏瑞点点头，杜绯云扶着他转身，推了推他，说：“回去吧。”
苏葭走过来，抱起苏瑞，说：“钱姐出去了，我送你。”
杜绯云摆手说：“不用了，谢谢葭姐，我想走下去，山风真的太舒服了！”
苏葭笑了起来，她脸色不再像昨天那么阴郁，透露出随性与自然，她指指人工湖，说：“沿着湖边步道下去，十来分钟就到门口了。下次请你吃饭吧，这次上门费都没收。”
“等我下次出个价目表。”杜绯云笑了下，又说，“葭姐，事情还没有结束，如果有什么异常再跟我联系吧。”
她想提醒一声，但是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她，于是她没有再多说。
她沿着人工湖走进了公园道，忽然远处跑来一个人，在她面前一晃。
“杜绯云！果然是你！”
她的冤家对头前队友许心卉，穿着背心短裤跑鞋，化着美美的妆，正在小幅度地进行所谓晨跑，手机上还开着直播，一边跑一边跟粉丝打招呼。
忽然看着了远处一个穿得像个修空调似的杜绯云，整个人都震惊了。
她来不及多想，赶紧对着直播间说：“好像看到了前队友，去打个招呼。”
于是她就凑到了杜绯云面前，让她强行入镜。
杜绯云看了她一眼，淡定地打了个招呼：“许心卉。”
“哎！我好久没看见你了，好想你啊！”许心卉立马扑上来，抱着她，顺势让镜头直接对着杜绯云的脸。
杜绯云：“……”
她的直播间里瞬间惊呼。
【那是杜绯云吗？】
【这个侧脸，鼻子弧度，绝对是杜绯云没错了】
【啊啊啊啊我好喜欢小云】
【我也是啊啊啊，以前没有人不喜欢小云！】
【以前她比许心卉人气还高】
【上头注意下，这里是许心卉的直播间，严禁拉踩比较】
【那又怎么样，现在很普啊】
【说很普的自重，她没化妆好吗，许心卉磨皮开大了，把小云的眉眼都快磨平了】
许心卉打量着杜绯云，问：“你怎么在这儿？”
杜绯云脑子里还全是那只鬼的事，随口说：“上门美甲。”
“哦——”许心卉这个哦字拖得一波三折，了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鄙夷，“你确实很擅长这个。”
她笑盈盈地看着杜绯云，说：“‘千星’要出道了，退团后悔了吗？”
“有点。”杜绯云想了想，老实承认，“要是我不退团，我就能和徐小舞一起领舞了。”
像以前一样。
现在与徐小舞双领舞并且日常抢夺C位的许心卉立刻就觉得被针对了，这时候她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喊杜绯云，那人她还认识，是苏家的管事钱姐。
“不了，我自己下去就行了。”
杜绯云劝走了钱姐，转头对上了许心卉复杂的目光。
“原来，你是来找葭姐的。”许心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一脸同情地看着杜绯云，“你想回团里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现在团里可不像以前那么好混，毕竟是要正式出道了。”
直播间：
【omg这意思是杜绯云找苏葭走后门？】
【杜绯云有点过分吧】
【看着要出道了想挤进团里，low爆】
【早劝过你们古早滤镜不要太高，塌房压死的只有你自己】
【几年没排练了这样能直接出道，我是不信的】
【苏葭也不是什么垃圾都要】
【杜绯云最近腥风血雨啊】
【回不了团也可以炒一波卖货啊，那破指甲谁买谁傻】
【楼上当真？】
【双倍价收一副】
【同求】
【同求】
【求美甲的自重】
然而此时的杜绯云根本没有听见许心卉在说什么，她静静地看着人工湖里的水面，那里浮现了一张脸。
正是苏鸿生身上那只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