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系统！”杜绯云大声道，“是你吧。”
“不是我……”杜绯云的耳边传来了系统弱弱地回答，“刚在魔气中都要睡着了……真的不是我。”
随着系统的出声，那块稍有厚度的天界令牌闪了闪。
杜绯云把自己的手指头按在上面，确保自己附着系统的无名指指甲紧贴住了那像金属一样冰冷像玉一样温润的天界材质，再次开口问了一次：“系统？”
系统不吭声了，白色的光闪了闪，像是应答。
浓雾已经涌了过来，背面特殊侦缉组的人冲他们大喊：“快回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缠着符咒的白色箭支射了出去，从杜绯云的侧脸飞过，带着一道白色的光焰，那光焰落在漆黑的雾海之中漂浮着燃烧起来，在光焰之中黑雾逐渐上升，变得轻薄，不再黏腻得像是可以生出触手，慢慢化为黑色轻烟，渐渐飘散。
杜绯云被战况忽视了注意力，魏乙拉着她躲进了过山车的起点。两边攻防战已经开始。
“这么原始吗？”杜绯云简直难以置信，“这是石器时代的战争吗？天界是不是好几千年都没发展过啊，我去，刚才那个箭头是石头吧！”
魏乙哭笑不得了，说：“都是法器。”
“难怪湿地那群居民用石头上刻着天界的符咒，可能就是跟天界的人学的，我的老天爷，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杜绯云捂着脸，捡了个长长的棍子伸出去，把一支跌落的箭矢扒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看。
箭头果然石矢，上头刻着符咒。箭头是钝的，带一大把也能过地铁安检的那种，看起来比博物馆的还要钝，果然不是走物理伤害的道理，用法术精准地对着魔物。
“这个算古董吗？”杜绯云翻来覆去地看，“天界射手的水平疏于锻炼啊，怎么飞到半路掉下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剑矢上忽然冒出一缕黑色的烟雾，杜绯云立刻扔了出去。
“怎么会有魔气？”
魏乙把她拉进来一点，说：“魔气对它们有阻碍作用，这支是净化完跌下来的，已经被魔气污染了。”
杜绯云内心狂跳，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法躲下去。
“系统，你刚说什么？”杜绯云淡淡道。
系统不敢吭声。
“我来说吧。”魏乙站起来，走到杜绯云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得把你留在魔物身上的东西取回来，因为在天界的时候，我们都是以灵体存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灵魂一片。”
杜绯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就像陆常空一样吗？”
“是的，就像陆常空一样。”魏乙说，“他失去了一只手，唐拾已经认不出他来，而你失去了一片指甲，我也找了你很久。”
他把几百年的事情就这么一句话说完了。
杜绯云看着自己的手指，摸着无名指，喃喃道：“所以我生下来，就缺了一片指甲。”
“是的。”魏乙说，“正因为这样，你再也无法回到天界，一直在人世间轮回，这一世你是人，我找到了你。”
“所以上一世我可能甚至人都不是……”杜绯云笑了笑，“我进地府轮回了吗？”
“我不知道。”魏乙低声说，“这一世我确定了是你以后，我找到了你的命簿，没敢看。”
杜绯云想着自己以前可能是鱼，是鸟，还有点好笑，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说：“我也想知道我是什么，你为什么不看？”
“接受不了。”魏乙笑道，“你现在没了记忆，不记得以前的我了，我变得太多了。嗯，你倒是没变，但是我不敢去看你经历的事情，太难过了，毕竟以前你可是天神一样的人物。”
杜绯云哈哈大笑，有点不好意思，说：“以前谁夸我做指甲做得很仙，我听了脸都不带红一下，哎先别成夸了成不成，等我把外头那个家伙解决了不迟。”
她伸头出去看了一眼，马上又缩了回来，苦着脸说：“完了，别再捧我了，已经开始怂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银剑抽了出来，说：“这是我的剑吧？”
“对。”魏乙无奈地说，“这把剑义无反顾地飞向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认错人。”
“所以这个东西是什么？”杜绯云把那个发着白光的令牌拿了出来，“要是能招来天兵天将什么的就好了，再点一次兵。”
魏乙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杜绯云悻悻道：“好吧，我就知道。就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系统是吧！所以我无名指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一天到晚唠唠叨叨，爱吐槽的社畜，沉迷狗血剧情的哭包……遇到困难的时候还能救命的，到底是什么？”
魏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无名指上的甲片，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你自己做的小机关。”
系统在耳边哇地大声哭了出来，杜绯云听得都要耳鸣了，说：“先别哭！”
系统嘤了一声，立刻收声，把发言机会让给男女主角。
“你送给我的。”魏乙自嘲地笑了笑，说：“你在记忆里是不是看见了？我以前有点……”
他用手指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缺了一魂嘛，被那个恶心的家伙拿去玩弄……”杜绯云说。
“不要这样说。”魏乙有些尴尬，“总之就是不太灵活，我爹忙于公务，也不怎么管我，我就天天一个人在园子里看书写字，非常无聊。后来有一次机会认识了你，你见我无聊，就利用青玉司的一些灵石和材料做了一个有灵识的东西陪着我。”
他指了指那个发着白光的令牌。
“送了你一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杜绯云问。
“不是。”魏乙被弄得越发不自在，他指着令牌道，“这是镇纸！镇纸啊！”
杜绯云恍然大悟，说：“这是镇纸啊。哎，原来系统这么话多，以前是拿来给你解闷的。”
魏乙笑着点了点头，系统委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几百年了！几百年了啊！我吃了多少苦！你死了，天界大乱，妖魔下界的时候把我当成绊脚砖一脚踢了下去，我被摔得灵魂出窍，还好魏乙跟着下界来把我捡了回去，然后这个镇纸被天界的封印了，估计也经历了大战最后没有被带回天上去。”
“那真是委屈你了。”杜绯云看了看魏乙，“几百年间你俩都待在一块？”
魏乙点了点头，说：“后来找到你，就把它给了你，没想到后来它弄出了这么多事，甚至还学会了生产甲片。”
杜绯云说：“说不定以前他在天界就是一个生产机器……”
忽然间系统与魏乙都不出声了，杜绯云觉得其中有诈，问道：“所以你们做过了什么？”
魏乙把脸偏向一侧，若无其事地摊了摊手，说：“也没做什么，就是玩玩啊，帮我罚抄作业什么的……”
杜绯云哑口无言，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前世到底把这个系统做成了什么功能，但是应该不会是抄作业的。
“所以美甲系统的前世，是个抄作业系统。”杜绯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好的功能，在我小时候我为什么没有享受到啊！”杜绯云终于生气了，“帮我抄作业，帮我偷看别人的试卷答案，帮我……”
杜绯云发现自己错过了无数的便利，只想捶地大喊。
“我没有躯壳了啊。”系统说，“我一个小小的魂天天附身在你的手指头上，已经很危险了。你还天天在鬼气魔气里来来去去，好几次我都差点被侵蚀得没了。”
杜绯云消了气，安抚了拍了拍自己的手。
“你找回了自己，恭喜你。”杜绯云笑道，这次是诚心诚意地恭喜它。
系统猛地一抽气，杜绯云立刻道：“回去再哭，现在是我的时间了。”
她站起身来，朝外头看了一眼，说：“这次好像打得挺不错的，那家伙又躲回到废弃游乐园去了。”
空中几架直升机飞过，投下一路闪着白光的净化弹，黑雾实体化变得黏腻几乎都贴着地底，而现代科技巨大的空中优势，人都不用涉险。
几条黑色的触手飞向半空中的直升机，无限延长，横扫接近的时候发中了一发净化符，直升机周边闪着金色的结界闪光。
“这才是天兵天将，是不是？”她笑着看着魏乙。
“是的。”魏乙说，“几百年前人间界的都靠牛马牲畜拉着在地上跑，魔气是致命，而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是弱势。”
杜绯云看了一眼手机，云虚发来的。
“云虚说，天界的人已经去彻查魔气的来源了，查到立刻会封印。”
她摆了摆自己长剑，银光又慢慢亮了起来。
“走吧，只剩我自己的事情了。”
“我在这里等你。”魏乙平静地说，“天界之血已经流尽，我已经不能再承受净化之光了。”
杜绯云愕然地看着他。
魏乙笑了笑，说：“我在地府那边等你，鬼差马上来了。”
他朝杜绯云挥了挥手，一只手化为白骨。
杜绯云独自一人跑向特殊侦缉组的队伍，她的到来受到热烈的欢迎，这里的成员她几乎一个也不认识，可是每个人都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做得好。
杜绯云眼眶微微湿热，听着系统在她耳边说话，同样在说：“小云你太棒了。”
她摇摇头，抹了一下眼睛，大声问旁边人：“直升机在哪里？”
“在那边！”有人给她指路，在很远的地方修建的宽广的水泥坪，这里正要建新的小学，直升机暂时停在那边，旁边的房间堆满了符咒与法术弹，十几名穿着各色衣服的“大师”在旁边走来走去。
“你就是那个……杜绯云！”一位戴眼镜的和尚看见她，满脸笑眯眯，“我看了你的节目，想不到啊，你刚上节目看着真的很像是捞钱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仿佛也觉得自己说得好笑，自己发出中气十足的笑声。
“蛮好，逃出来蛮好。”他说，“我知道你是亲历者。”
杜绯云看着直升机，问：“战况怎么样？”
“不太好，但是比想象中好。”这位眼镜大师说，“几百年前的啊传说中的什么怪兽复活，讲出来都没有相信，后来他们夜观天象嘛，还有占卜的，都一样的，我们不信也得信了，加上特殊部门统一征召，就过来了。”
他仔细地看了看杜绯云，拿了个铃出来，对着她晃了晃，嘴里念念有词，又在她脑门上一甩，叮的一声，杜绯云浑身打了个颤，脑中清醒，抬眼看着这位大师。
“这样好，回魂了。”大师说，“他们说你把这个大家伙一路引着过来的啊，没被腐蚀掉，不简单不简单。”
杜绯云这才知道自己又被净化了一次，连忙道谢。
“我要走了。”大师说，“你回来了就好，再往后方去，有十二院的人在那边接待，检查下身体，没问题赶紧回家。”
“也带我上去吧！”杜绯云恳求道。
眼镜大师微微一愣，立刻道：“不行，非常危险。我只是去投放净化弹。”
他朝远处黑压压的地方指了指，说：“你上了直升机也做不了什么，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尽量消耗地面魔气，最后对那个大家伙动手。”
杜绯云皱起眉头，低声道：“天界的人竟然都没有办法动手了吗？”
“天界？”眼镜大师愣了一下，“哦他们啊，修仙之人嘛，不行。天界早年有一支专门对付魔物的队伍，叫青玉司的，后来都死完了，之后也没听说过再有这样的人，这次必须靠我们自己了。”
远处一声巨响，远处腾起黑色的烟雾，黑色区域爆炸般朝这边推进。
眼镜大师面色一变，旁边另一个穿着特殊侦缉组制服的人跑过来，大声道：“坏了，那个游乐园底部有问题，从那里又冒出了魔气，我们怀疑地底下有问题但是没有办法细查。”
杜绯云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了第一期节目就是在游乐园里，地面变成了魔气的海洋，从哪里，魔气是从哪里来开始的？
她努力回忆，那天晚上她们找到了线索，碰到了紫袖的团队，双方汇合到了大象滑梯屋的底部。紫袖的团队提到在地底碰到了其他队伍，但是已经走散了，导演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寻找自己的团队……
杜绯云抹了一把脸。
当时她跟着出来了，和导演达到了一致，在这种非正常的情况下，绝对不放弃任何一个人。这次结算的时候导演说的那些话又浮现在她的心里……
她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你
最后她和导演找到了朱子圆，将他们从激流勇进的地底带出来，广场上就已经魔气滔天。最后一支黑箭射穿了水神的左眼……
那魔物射手出现的地点，是摩天轮的底部。
杜绯云又想起吴显会议室里的雕塑，摩天轮的之下人们痛苦哀嚎，摩天轮已经成为这场事件的一个象征。
“是摩天轮。”杜绯云轻声说，“大师探秘的第一期节目，魔气的集中地点，是游乐园的摩天轮！”
特殊侦缉组的同事与她击掌，说：“帮了大忙了，观察员！”
他说完立刻拿着对讲机转述给其他人，杜绯云立刻恳求眼镜大师：“带上我吧！”
眼镜大师想了想，示意她上去，上来后亲手给她系了肩带与安全带，带着她飞向远处。
“千万不要乱动，你看看就行了，现在主要是净化……你做什么？”
眼镜大师伸手抓住杜绯云，杜绯云反手从虚空中拔出银色的长剑，净化之光亮了起来。
“这，这是……”眼镜大师慢慢伸手过来，杜绯云挡住了他。
“小心手。”
杜绯云剑一横，朝眼镜大师说：“这是青玉司的遗物，我借来一用，用我的灵魂之火驱动它，去完成最后的封印。”
“青玉司……”大师眼神惊疑不定，手发着抖，几次想去触碰这传说中的光芒，“好纯净。”
杜绯云点点头，她一路逃命，头发散乱，脸上也有些不明显的脏污，但是眼睛很亮，在这净化之光的白光中，仿佛也有了仙气。
“你怎么下去啊！”大师为难地说，“绳降很危险……”
杜绯云变魔术般手腕翻转，青铜面具在手，系统轻声在她耳边说：“来了。”
鬼气弥漫，白泽只有一匹小马般大小，金光闪闪，杜绯云翻身骑上，说：“送我一程，谢了！”
“还没开舱！”眼镜大师大喊一声，白泽带着杜绯云在机舱上猛地一撞，穿梭着飞了出去，带着银剑，形成一道白色的闪光，飞身落在入黑雾的海洋之中。
“祝你好运。”眼镜大师说，“快把净化弹全都投下去，至少让她少受一点污染，撑得更久一点。”
这时，游乐园和青矶湿地的魔界裂缝正在封印中，而杜绯云落在了魔王头上。
白泽将杜绯云甩在了那怪兽的身上，喵了一声，化作一团金火消失天界之中。怪兽仰天咆哮，喉咙中吐出黑色的火焰，卷向杜绯云的身体。
杜绯云垂直下落，那黑火中一闪，她看见了妖兽身体里的白光。
那是自己缺失的灵魂。
她跃进了妖兽口中，四周灼热如同火烫，酸臭与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浓重的黑雾涌了下来，中间黑色涌动的东西抓住了她，挤压住了她，黑暗将她包围。
杜绯云拼命把脸露出来喘气，黑暗中回旋着一个声音，说：“你来了。”
杜绯云艰难抬手，反手一剑，那些涌动的软肉立刻收了回去，变成了一片虚空，魔的意识充斥在任意空间，杜绯云太阳穴剧痛，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侵入了她的脑海，一切都像是包裹着一层薄雾。
杜绯云像是溺水一般，拼命挣扎着往上冒，但是没有水面，也没有河底，她就在水中沉浮，她呼吸到的是水，喝到的是水，身体几乎溶化在里边。
“这是妖魔界。”那声音不断响起，“放松吧，你是安全的，可以去到任何地方，想要什么会有，睡个好觉吧。”
杜绯云没有闭上眼，因为远处的光亮忽闪忽闪，在提醒着她，她还有一个目标，但是目标是什么，她在随波逐流中逐渐忘记了。
银剑的颜色变得黯淡无光，再也没有任何呼应。
杜绯云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就像那些没有意识的魔物一样，思维很快就要被魔王吃空，躯壳被抛弃，而她的思维与灵魂会变成黑雾与高浓度黑雾聚集起来的黏稠死物，那些不甘与愤怒成为白色的眼珠。
这时候一缕小小的魂魄轻轻碰了她一下，很快又离开。杜绯云仿佛被冰块贴了一下脸，很快清醒过来，反手一捞，那把那缕魂收进了自己的意识之中。
这是什么？杜绯云昏昏沉沉地想，那缕魔王身体里没有消化的魂魄带着她，慢慢靠近那一点光亮。
杜绯云伸手探过去，那点光芒飞旋着靠了过来，碰了一下她的手指，立刻消失。
“你做了什么？”魔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某种焦急与不解，“你做了什么？融合了？但是为什么……”
杜绯云猛然睁开眼，左手无名指闪着光，她补上了那片灵魂。
霎时间无数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快得几乎令她反应不过来。
魔物体内剧烈变化，新的黑色的魔气不断生成，不断涌了出来，形成一个漩涡，杜绯云浑身泛着微光，像一个小球一般在漩涡着旋转。
“谢谢你。”魔物欣喜道，“你还没有和我融为一体，但是我的陈年旧伤治愈了，力量回来了。”
杜绯云手中银剑焕发出洁白的光芒，亮度不断攀升，挥剑。
数百年前的魔化圣兽的躯体从中生生劈断，兽躯站立半晌，轰然倒地，那只巨大的兽头飞了出去，挂在摩天轮最高的轿厢上，摩天轮朝旁边一歪，嘎吱嘎吱地旋转起来。
魔物如山的身躯被横切，黑色的黏稠物流向整片游乐园广场。
激流勇进的船只都浮了起来，杜绯云倒飞出去，落在船只上，摇摇晃晃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