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山一样的魔物顿时矮了半截，那颗巨大的白眼又重新翻了出来，它一边沿着黏液一边问：“为什么，为什么？”
它身上的无数只黑色的手摊开，难以置信地一再重复：“为什么，你不是和我融合了吗？你……”
杜绯云一扬眉，说：“我的一片指甲，在你的身体里几百年了都没有融合，你哪来的自信可以吞噬整个灵魂？”
魔物顿时语塞，它的脚下不断涌出黑色的液体，白色的眼珠转来转去。
“不可能……不可能的……”魔物喃喃自语，“你没有沉溺？你应该和我合体的，我俩合二为一，我为你提供永恒的平静与安详，什么都不用想，全都交给我……”
它一边发出含糊的变调的电波一样的声音，挪动着巨大的身体朝杜绯云靠近。
杜绯云在他体内刺出的一剑几乎等于从中爆破，承载着最高浓度魔气的高智慧魔物，还保留着三界内的智慧，而魔气却如同刺破了的气球，不断朝外翻涌。
杜绯云有了落脚之地，却没法跑了，那濒死的魔物已经逼近了她，白泽几次都召唤不出来，最成功的一次只听到一声喵叫，然后又立马不见。
到处都是黑雾翻涌，船的底部再次被触手抬了起来，杜绯云就像是汪洋之中的一叶孤舟，慌乱之中拿桨，伸下去一划，直接净化了一大半，她只好跳下来，一剑劈向前方，净化的白光如同手电筒一般照亮了前路，黑气消失得干干净净。
灵魂回来的感觉太舒服了。
杜绯云很难形容这样的感觉，如果用人间界类似的形容，就像吸了氧，高浓度的氧气让人睡得很香甜，身体很轻松，浑身充满了能量。
杜绯云觉得这不是错觉，因为银剑变得异常明亮，这时候已经不是拿着一根荧光棒打call的感觉，而是拿着一根日光灯管，还好是自身能量，也并不觉得晃眼。
天上又来了几架直升机，净化弹不住地投下来，上头有人拿着扩音器大喊：“快跑，把它引起出去。”
“引到哪里去？”杜绯云大喊。
她没有扩音器，也不知道直升机上的人能不能听清楚她说的话，然而上头很快给出了回应。
“去南川河，把它净化了，镇压下去，这是危害最小的办法。”
直升机上显然有听力超乎常人的大师，能听到杜绯云的说话，但是杜绯云听了几乎崩溃了，她大喊：“有没有搞错啊！从这里跑到南川河你知道有多远吗？”
“前面就是停车场。”上头回答道。
果然是科技拯救世界。杜绯云再次穿过了这个破落的游乐园，再奔向已经被对穿了的金佛殿，庙坪上一个人也没有，穿过庙坪，再往左转，沿着大道跑……
“小云。”有人叫她的名字。
漆黑的雨幕中，一辆园区摆渡车缓缓驶来，驾驶员竟然是工作人员小柴。
“这么危险你怎么还在？”杜绯云窜上了车，小柴一拐弯，朝停车场去了。
“园区工作人员都留守了，随时被调动，这把剑是驱魔的吗？怪亮的。”小柴语气轻快，一点也不像被吓坏的样子，只能说是长期在这种恐怖游乐园打工有点见怪不怪，杜绯云甚至怀疑这恐怖游乐园曾经出过更吓人的事情。
“谢谢你。”杜绯云终于松了口气，在摆渡车上稍稍休息了一会，“之前在摩天轮后的员工宿舍碰到你同事，真是帮了大忙了，电了他一下。”
小柴哈哈大笑。
受伤的魔物行动迟缓了太多，它已经凭着本能来追逐杜绯云，随着魔气的流失，维持不了巨大的身躯已经开始缩小。
天上一直有直升机在护航，投下净化的武器来削弱魔物。
很快到了停车场，杜绯云下车与小柴告别，上边的直升机空投了车钥匙，扩音器大声报出车牌号。杜绯云坐上驾驶座，开始导航，维持着适中的速度将魔物朝南川河引。
“小云你快乐吗？”系统冷不防地问道。
杜绯云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说：“挺开心的，感觉力量回来了。我的指甲长出来了吗？开车没法摸啊，该不会它回来了你就得走了吧？”
“我已经走了。”系统说，“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那个锦盒里的镇纸。你现在带着它，所在我在你身边。”
“所以以后你不会跟着我了。”杜绯云有些惆怅。
“你这是什么态度？”系统嚷了起来，“你就不能争取一下吗？把魏乙那家伙的镇纸拿过来用啊，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难道还要回去当做作业系统吗我？我现在转职了我是个美甲系统而且工作之余要看点文来娱乐下的那种普通社畜。我不要带孩子，啊，我真是受够了你们两个死孩子。”
“喂。”杜绯云专注开车，“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影响我，会开到河里去的！”
魔物跟着来到了南川河边，他凝望着黑色的江水与断桥，忽然笑了起来，说：“好啊，到这里来更好了，再来一次，要么跟我回妖魔界，要么就溺死在这条河里，这是最后的选择了。”
杜绯云探出头，说：“你是不是脑壳秀逗了？我的指甲让你疼，你找我是为了把它拔了，或者融合掉我。现在你已经不疼了，你为什么要追着我呢？”
魔物愣了几秒，忽然说：“说得也是。”
那白色的眼球迸发出红色的血丝，横穿了整颗眼珠。
“那就到了报仇的时候了。”魔物无数只黑色手迅速挥舞，无声地召唤着江水，被魔气影响的江水化作一条黑色水龙，朝杜绯云的车冲了过来。
“快关窗！”系统大喊，“免费洗车啦！”
巨大的水柱直冲杜绯云的车，水龙碎为黑色水渍，在地上凝成爬虫状不住扭曲。杜绯云一脚油门，把它们碾到爆汁。
“好想吐。”杜绯云脸色非常难看。
她冲着上头大喊：“已经到南川河了，再开要到河里去了。”
“再往前开五十米，左转。”
杜绯云听着上头这不靠谱的指挥直接把车开上的断桥，这座万圣节前夜崩塌的大桥已经禁止通行了，杜绯云把车停到桥边，看着那魔物一步一步一挪了过来。
“挨上我的车了！”杜绯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玻璃已经变黑了，魔物不断延伸包裹，似乎要把她连人带车一起吃进去。
河两岸终于亮起数点白色的银光。
是天界的符咒。
那些符咒的位置似曾相识。曾经杜绯云凭借了一张天界符咒，然后动用了自身力量在江面上穿梭封印，她的走位的几个方向，正是现在亮起来的方向。
那些白色的天界符咒形成一张光网，罩住了魔物，魔物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在阵中央。
白色的绳索缚上了魔物的身体，但是它还在负隅顽抗，双方力量不断消耗。杜绯云在车里实在看不过去了，她跳下车，拔剑，魔物被捆得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杜绯云又是一剑洞穿了它。
杜绯云与它白色的滚动的眼球对视，对魔物所传达的惊恐不安愤怒非常淡漠，她的灵魂拼回了这一小块，似乎有了安全感，不再受这些魔物的支配。
感谢我的前世。杜绯云心想。
她手握剑柄，再往里捅了捅，魔物无声嚎叫，巨大的黑气喷向四周，形成黑色的风暴，杜绯云始终在风暴中央，岿然不动。
“这次死透了吧，离开这个世界，再也不要回来了。”杜绯云把剑猛地拔出来，魔物朝断桥裂口处摔了下去。
天界封印大阵再一次亮起，江水掀起数丈高的波涛，水清如许，带着净化的力量，把这黑暗的身躯与能量，永远地镇在了河底。
天空忽然亮了起来，却也不那么亮，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入夜了、
杜绯云脱力坐了下来，把剑扔在一边，远处云虚跑了过来，大声对着她说着些什么，杜绯云什么也听不见，她太累了，拿着手机在节目组的群里发了一条。
“都结束了。”
连爬上车的力气都没有，陷入了昏睡。
杜绯云醒来已经是三天后，她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似乎想起来这是十二院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
当时是节目录制第一期结束，而现在所有节目都结束了。
她坐起身，全身酸痛，她拿起手机，看到很多人都给她发了短信，问她的身体还好吗？杜绯云笑了笑，心想，大家都没事，真好。她一个个简短回复，还好，刚醒。
她回复完了，想问问后来怎么样了，真的就那样结束了吗，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她点入节目组的群里，发现他们在聊怎么剪辑这一期。
导演：“当然我的意愿是想保留所有，大家都不容易。”
夏芒：“您老的意思是让我们帮你找关系让节目可以播出这些禁播内容对吧？算盘打得真响。”
导演：“是挺不好办的，主要这个事件也没有公开，最后还是以地震来处理的。”
迟超：“把灵异范围限定在青矶湿地？”
导演：“我个人也是倾向这么做。”
迟超：“那得找大师帮忙说情，这个人脉我们普通人真没有，一切录像都归特殊侦缉组了。”
夏芒：“大师们都在十二院里躺着，听说走廊上都拉了病床了，从来没有一次性躺过这么多。”
导演：“唉，难办。”
杜绯云 ：“那个，尾款什么时候结？”
夏芒：“……”
迟超：“不愧是你。”
导演：“哎，小云你醒了？太好了，医院不让探视，否则我早就去看你了。”
杜绯云：“不用，钱啥时候有？”
导演：“有钱！这次还有奖金和补贴，杜绯云你一醒来怎么尽惦记着这个？难道没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吗？”
杜绯云：“人，钱。”
夏芒：“哈哈哈哈人都活着，该问钱了。”
导演：“还有爱啊！”
杜绯云：“【爱心】”
她关上手机，静静地躺着，摸了摸自己手指。十指的甲片都被卸了下来，曾经光秃秃的无名指顶端，有了指甲。
它和其他九根手指的指甲并没有什么不同，曾经杜绯云因为这个小小的缺陷受到了心灵的伤害，但是最终又被美甲拯救过来，而现在的杜绯云知道这是她前世的记忆的痕迹。
“系统？”她喊了一声。
“在。”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在柜子里，被锁住了。”
曾经附身在她手指头上的随行小精灵，现在成是寄居蟹，蟹壳在哪本体就在哪，杜绯云所有的东西被打包放进了医院储物柜，那方天界的砚台也被锁了进去，系统扒着柜门泪流成河，三天了。
储物柜的钥匙就在桌子上，杜绯云打开柜子把那块如钢似玉的砚台拿出来，系统哼哼唧唧。
“后来发生了什么？”
果然还是问这家伙最快。
“后来云虚把你背上车，把你送到了十二院。”系统说。
“就这么简单？”杜绯云问。
“是的，就这么简单。”系统说，“你还想怎么样啊，那东西肯定是被封印了，哦，天界的人下了水，估计是去看底下封印是否牢固。”
杜绯云这时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重重地躺下来，抱着被子滚了滚，开始给爷爷打电话，果不其然又被骂得狗血淋头。
爷爷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只以为自己是参加节目太拼命又碰上地震抢险，劳累过度。
十二院还破天荒允许爷爷过来探病，爷爷本来还想留下来照顾杜绯云，后来听说是累得睡着了，一脸古怪地走了。
要睡回家里睡嘛，占用医院的床位。爷爷在电话里说。
“很快就回家了，天天在家里粘着你，你可不要嫌弃我。”杜绯云说。
她挂了电话，发现魏乙给她发了张照片，他的手已经长好了，不再是白骨。
魏乙想告诉她，说自己没事了。杜绯云看见他愈合的手臂，心里明白和自己在一起，天界的净化之光一直在腐蚀他的身体。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魔物身体里捞到的一抹意识，那是一缕魂魄吗？还是其他的什么？当时意识昏沉随手一捞，似乎是带出来了，后来……
“你是在找那个魂魄吗？”系统冷不防地说。
“是啊。”杜绯云差点怀疑自己出了幻觉，那东西果然是存在的。
“我就知道你要找。”系统笑得贼兮兮的，“你晕倒以后我顺便把它捞进了砚台，虽然有点挤，但是他救了你哦。”
杜绯云捏了捏自己手指头，忽然想起系统不住在那里了，只好摸了摸桌上的砚台，笑着说：“机灵。所以他是谁？要送去地府吗？”
系统愣了愣，说：“它是魏乙呀。”
“你说什么？！”
“它是魏乙的一缕魂啊。”系统说，“我也是魂，我认识他。”
那个魂默不作声。
杜绯云愣愣地站着，自己魂体以指甲的形式残留在魔物的躯体里，都没有被污染，魏乙被失去的一缕魂怎么可能会被污染？
她又想起陆常空被复制出来的皮套，或许魔物曾经复制过一缕灵魂吧。
那是魔物设下的圈套，把这缕被污染的灵魂被带回了天界，成为魏乙作为天界的罪人与背叛者的祸根。
几百年来，它在黑暗的魔气里与自己破碎的魂魄日夜相伴，现在也可以归置换出来了。
紧接着魏乙又发来一张照片，陆常空抱着唐拾在忘川河畔，旁边围观的鬼魂围了好几层。
魏乙：“陆常空放声大哭，吓到了好多鬼。”
杜绯云扑哧笑出声来，回复道：“怎么是陆常空放声大哭？”
魏乙：“唐拾忍住了，陆常空没忍住，嗷一声，一个鬼脚一滑打翻了一锅孟婆汤，谷辛哭了，陆常空哭得比谷辛还大声。”
杜绯云：“下次我来地府给你个惊喜。”
魏乙：“那我也给你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