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李斯（四）
青砖黑顶的素色亭子，我和李斯相视而坐。他端着一盏黑色的茶杯，古朴低调，垂眼看着碧绿的茶汤。
我撑着脸，扣着桌子，想着该如何说，是该隐藏一下自己的身份，还是照是在说，总觉得都不够妥帖。
就这样相顾无言的看了一会儿，李斯沉稳的说道：“这位公子看起来十分面善，像是与我有一玉之缘的那位姑娘。”
“啊……这……”我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李斯这话问的，既给我留了装模作样的可能，又点名了我们曾经相识过。他这个一问搞的我是更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他才合适了。
李斯倒是也不难为我，轻笑着放下茶杯道：“姑娘，怕是如今在想，此次想见应当如何同我李斯开场。”
我点点头说：“正如公子所言。”
“上次一别之后，李斯一直记得同姑娘那番畅快淋漓的谈话，如今再见姑娘，姑娘所言还是令李斯眼前一亮。”李斯夸赞道。
我尴尬的小小，自小不太习惯别人夸我，一夸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会不自觉有些局促之感。
李斯，嬴政，吕不韦……他们觉得我言之有理，并非是我本人真的有多么厉害，多么思想深刻，仅仅只是因为我是站在结果上去推论前人的人，而他们都是站在道路上通向结果的人。
就好像两个考生做题，一个人出发的时候就已经看过答案，答起来自然行云流水；另一个看到题目后，需要认真审阅，小心作答，所以总也有茫然的时候。
只是后者都是考生中的顶尖学霸，不需要答案也能完美答题，而我就是个学渣，拿了答案也只能答出照本宣科的那部分。
见我走神了，李斯为我斟满了一盏茶，笑着说：“姑娘，今日可是专门来寻李斯的。”
“正是。”我错不及防的答道，“刚来这吕府，想来之前公子也是来着吕府做客卿，便是老熟人了，也和叙叙旧。”
李斯轻轻扣了扣桌面，轻吹杯中的茶水，掀起一圈涟漪，道：“姑娘，既然专门来找李斯，可是要以诚相待才是。”
“呵呵……”我尴尬的笑笑，感觉像是被李斯带着节奏走，想故弄玄虚一下，：但自己又比较菜。“那公子觉得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秦王。”李斯笑道，眼神微眯，瞳仁黑的深不见底，有一种千年老狐狸修成狐狸精的即视感。
终于我彻底放弃了忽悠一下李斯的想法，实话实说道：“李斯，你想进宫见秦王吗？给秦王做官，为秦王治理天下。”
“我李斯来秦国，便是为了日后能在秦国封侯拜相，故来之。”李斯道，“不过我李斯不是给秦王做官，而是给天下人做官。”
“给天下人做官？”我反问道。
“这普天之下，唯有秦王是这天底下最有可能成为天下人的王，我李斯便是要给这天下之王，为官。”李斯说的话语狂傲，轻狂。
若非我知道这一切将会是真实的未来，估计我也会背地里骂他一句：眼高手低的狂悖之徒。
“这么自信？”我笑道，“那公子到时候入宫可要紧紧抓住机会呀。”
“哦？”李斯语气疑惑，可是表情却丝毫没有惊讶的感觉。
“诶，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我无奈的说道，“感觉不知道怎么说了，你应该摆个摊算卦，神算子。”
“哈哈哈……”李斯哈哈大笑起来，“姑娘见笑了，李斯只是偶然间见到你和秦王来吕府，知道姑娘是宫里人。”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呀？”我好奇的看着他，“我和嬴政就来过一次，而且还是便衣，你怎么能认出来的？”
李斯笑笑说：“鄙人只是远观一少年气宇轩昂，龙行虎步，一副天子气象不怒而自有威仪。更何况能让吕府大费周章设题答辩的，必然不是一般官员家的公子。”
我这马甲哟，没开始就掉了个底朝天，怪不得是名相。“聪明，不过你也知道这天底下自作聪明的人，可都不太行。君王之臣，所谋是大智，非是小聪明。”
“哈哈哈哈哈……”李斯又一阵大笑，“你这姑娘好生伶俐，既是自己不知如何开口，李斯帮了姑娘，还落得自作聪明的口实。”
我耸耸肩，冲他轻轻挑眉道：“没办法嘛，公子你现在可是需要我的帮助，小小的开个玩笑我想你是不会介意的。”
李斯笑着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我继续道：“公子说，想为秦王效力，可缺一个机会。王绾大人便会给你这个机会，只是公子这番聪明，应该知道这机会稍纵即逝，必得给王上一个用你的理由，还得是惊艳的，与众不同的。”
“李斯明白。”李斯严肃道，“姑娘以为李斯该如何说？”
“不知道，想说话容易，想出彩那只能公子多费心了。”我又仔细想了想说道，“不过，我倒觉得公子今日的说法就很有趣。”
“眼下嬴政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谋事，更是需要一个懂六国局势，懂秦宫现如今的局势之人。秦国律例和政法，对于现如今的秦国发展是够用的，那基础建设没问题了，就是看怎么快速把房子建好，而且还得建的好，建的稳才可以。”
李斯若有所思的想着我的话，久久不言语，只是低着头玩着手中的茶杯。
“我毕竟是个女子，我只能帮到公子这么多了，君臣就是一个大利益团体，你要得到名扬天下的利益，觉得秦王可以帮你实现，同样你也得给我王一个用你的理由。”我说道。
李斯苦笑说，“姑娘说的有理，句句说在李斯的心坎上，可从未见过真正的秦王，并不知道秦王是否能够赏识与我。”
“公子刚才慷慨激昂，所述所说都是自信的，无所畏惧的。”我笑道，“秦王掌管秦宫，必要一个能勇于向前，和他齐头并进的臣子。公子只管直抒胸臆，若是我王懂你，那你们便是一路之人，若是我王不懂那便只能说我王与公子非是同宗。如此真诚坦言，方可给自己也给我王一个相互选择的机会。”
李斯低头不语，良久与我相视而笑。“姑娘果真是个洒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