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祭(三十二)
虞白没睡多久,但醒来时却感觉神清气爽,甚至连视物的眼睛都看得更清楚了点……
嗯?
反应过来什么,她揉揉眼,朝犬笙看去:“我、我好像能看到你身上的气哎!”
少年端坐在小桌旁,面色稍有苍白,闻言点点头:“这是觉醒灵火的征兆,虞白姑娘,你机缘巧合下觉醒了灵火,但气息不稳且紊乱暴躁,是以我才趁你睡着时帮你梳理了一下。”
他说着,露出欲言又止又羞愧的表情:“没来得及先跟你说一声,冒犯了……”
虞白忙摆手:“没说就没说,这有什么关系,是我还要谢谢你啊!”
她眼睛亮亮的,比起最开始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鲜活许多:“那我觉醒了灵火的意思是,我也可以修炼了吗?”
犬笙露出笑意:“嗯,虞白姑娘天资卓越,想必在这修炼一途上能走得很远。”
虞白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她现在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借你吉言嘿嘿,其实我也没有太大的志向啦,能够自保就很开心了……”
她说着,却想起思如那声嗤笑和插进心脏里那把尖刀,话音一顿,又郑重的补上了句:“不过实力这东西自然是不嫌多的,还是越强越好。”
哼哼,等着吧你思如,我也有灵火了,看我之后不揍扁你!
犬笙好笑地看她在那自顾自嘀咕着,脸色变幻,一会傻兮兮的笑,一会又凶巴巴的皱起眉头。
“你方才看到我身上的气,是每种生灵其灵魂外显的形式。修道之人的气一般与其灵火相似,凡人之气灰暗混浊,鬼怪身上也会有特殊的气外显,正常情况下,我们除鬼师便是靠着这些不同的气来辨鬼的。”
虞白惊异的噢一声,觉得有趣极了,她指指自己,问犬笙:“那我呢?你能看到我身上的气吗?”
却未料到少年摇摇头:“看不到,虞白姑娘正是属于我未说到的那些特殊情况。事实上这世界鬼怪复杂繁多,并非单纯靠气就能直接辨出的,因此我们除了修炼灵火外,也会用符箓、阵法等这些奇门遁甲的术法来加以辅助。”
说完,犬笙止住了虞白好奇宝宝一样的问题,走近前弯下腰道:“虞白姑娘新近觉醒,我本该一一为你解惑的,但你与那几位女鬼约定的时辰快到了,我想不如抓紧时间教你一些自保法术可好?”
眨眨眼,虞白仰脸嗅着那鼻尖传来的草药清香,乖乖地把手递给他道:“……好,那麻烦你了。”
犬笙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而后便垂下眸,神色郑重认真地道:“火息术是局限于小臂处的小范围施行法术,攻击力不高,但胜在能出其不意且消耗小,这法术简单,但因为虞白姑娘你尚未修行心经,是以我会释放一点我的灵火入你体内帮你引导运行,你若感觉不适,可随时叫停。”
虞白轻吐出口气,毫不犹豫道:“没关系,你来吧。”
犬笙长睫颤了颤,而后轻应一声,并不再多言,便将手置于虞白掌心之下,很快几点幽蓝荧芒就从肌肤处钻了进去。
虞白闭上眼,顿时从指尖处感到了一阵不带人气的冰凉,这明显的异物入侵立刻让她的身体警惕起来,同时不知怎的,本来黑暗的视角也瞬间转移了,沿着经脉血管一路走行,很快就直面上了那几点小心翼翼踌躇不前的幽蓝光。
……好熟悉,好亲近。
意识陷入虚无,本能下的信任和依赖却让虞白气势汹汹的橘红灵火顿时一怔,有些疑惑,有些好奇,但至少没再显出攻击的迹象了。
犬笙顿时松了口气。
而接下来的引导就变得很顺利,半刻钟后,虞白再睁开眼时,还有些茫然回不过神来:“……就,就好啦?”
暖融融的很舒服,除此之外什么感觉也没有,就这样?
学法术这么容易随便的吗?
她呆呆看向犬笙,自己都未意识到颊上飘了两片红霞,显得眉目如春水,娇俏可爱,自有媚态。
犬笙目光深深地凝住她,顿了顿后,移开脸嗓音有些低哑道:“嗯,你且试试吧。”
眨眨眼,虞白并未多想,她揉了揉热热的脸颊后便伸出掌心来,而后按照印象中的方式引导着经脉里那股热气走动着,然后噗一下,指尖就冒出了个小火苗来。
“哇噢!”
她高兴的轻呼一声,立马抬起笑眼看向犬笙:“我成功了!”
“…白白……姑娘向来聪明。”
犬笙掩下眼底暗芒,只是一如既往地这般温声赞道。
虞白商业互吹的嘿嘿笑:“没有没有,是你教的好。”
“……”
“咦这个火苗都不烫哎…艾玛差点把被子给烧了,吓我一跳……”
犬笙安静而耐心地在那等虞白玩够了,才出声打断道:“火息术虽消耗少,但也无法一直用,虞白姑娘现下练熟后就不要老是玩了。”
“……哦。”
被教训的虞白立马坐正,乖乖收起手中火苗朝脸色严肃的犬笙看去。
“还有……”
犬笙低咳一声,对着虞白这副模样实在很难狠心板起脸来,不一会就破了功,凤眸一弯又是清隽温和的少年声调:“让他人灵火入体是一种很危险的举动,这般被引导习来的法术也于根基不稳…是以虞白姑娘以后,还是尽量不要用这样的捷径之法为好,除了……嗯,情急之下,且得是你极信任安全的人才可以。”
虞白:“收到!”
她假正经地敬个礼,嘻嘻笑起来:“除了你我才不会让别人这样做呢!”
犬笙:“……”
眸色变得更深,他隐忍而克制地上下滑了滑喉结,一些危险而黑暗的亵渎念头如野草疯长,叫嚣着、躁动着令他狼狈不堪。
少年猛地偏过了眼:“……好,差不多快到亥时了,虞白姑娘你准备下,应该会有女鬼来接你了。”
“此行与那男奴的婚礼,我无法前去,帮不上什么忙,虞白姑娘可要自行小心。”
虞白嗯嗯点头:“没事,应该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我找机会溜出来,就会来找你的。”
犬笙垂下长睫低声道:“但这婚礼持续整晚,应当是包括圆房之事的,虞白姑娘你……”
“圆房?”虞白懵懵的眨了两下眼,才回过味来:“呸,他想得美!”
“……那么,虞白姑娘到时还是见机行事吧。”
犬笙嗓音里带上了隐隐笑意,他朝虞白摊开手,掌心里赫然是那熟悉的铜块:“若遇到危险,可用灵火炙灼铜块,我就会感知到。”
哦,怪不得要先教火息术呢,还有这个功能。
虞白恍然大悟,点点头,欲接过来故技重施地挂在脖子上,却未料到犬笙指尖蜷了蜷,肌肤相接处顿时传来一阵温凉的触感:“是要绑起来吗?我帮你吧?”
“哦,好呀。”
虞白闻言,心无杂念地便一把撩开散落的披发,转身露出洁白的后颈道:“谢谢啦。”
犬笙:“……”莫名觉得这是对他的另一种折磨。
暗自咬了咬后槽牙,少年迅速利落的打好结,就把视线移开了。
他转身走回床铺处,低低一叹,向来温和清冷的嗓音显出点说不清的喑哑来:“那么,我就在这等着虞白姑娘吧。”
……
大多时候虞白都会因女君们正常理智的行为而忘记这其实是一个鬼村,但每当她这样想的时候,这个山祐村又往往会出其不意地露出一点真面目来打破她的错觉。
正如此时坐于这摇摇晃晃的花轿中,虞白抬眼看向帘子外高悬于灰雾上的朦胧月色,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真有你的,大半夜去迎亲嫁娶,娶的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鬼吗!
虞白想着想着已经有些麻木了,她甚至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针对她,都说了很怕这些棺材、花轿之类的中式恐怖——这下好,一天之内两个都亲密接触到了:)
还有比她更“荣幸”的倒霉蛋吗?
真是栓Q。
在心里吐槽着,虞白手上也不停,她悄悄练习着火息术,同时从帘子缝隙间往外偷窥着。
山祐村的建筑布局她大致已经摸清了,现在辨认着方位,虞白发现这刚好是往她唯一没去过的那个屠宰场方向走的。
周边山岭寂静而瘆人,除了花轿两边抬着的两位女君的微微呼吸声外并没有其他响动,房屋也越离越远,逐渐变作了视野中小小的一个个漆黑方块。
她们已经行到了一片杂芜的荒草地上,石子尖锐硌脚,虞白觉得花轿也开始一颠一颠了起来。
她有些难受,忙伸臂扶住窗沿借力,稳住身形后,虞白感到整个轿子往后倾斜,竟是在往上走了。
这是……爬山?
虞白掀开帘子往外看,这是一条格外陡峭而幽深的小路,道旁树木繁茂,更遮蔽得此处难透天光。
但月色进不来,树上挂着的一盏盏大红灯笼却竞相点亮了。
花轿颤啊颤,灯笼亮啊亮。
漆黑无边的上山小道便被映出了一片幽幽的黏稠红光,更衬得此地有种别样的诡异喜庆来……
虞白难以自抑地咽了口唾沫,将目光放远,终于在视野尽头处,看见了山顶上那一圈圈红灯笼围起来的数个吊脚楼建筑,成群密布,如恶兽般正对她眈眈虎视。